“不識庵帶你戰勝自己的兄長也是天意。正因爲上天站在不識庵殿的這一方,因此越後的國人才會團結一緻,國内也停止了戰亂。這應該就是‘義’。難道不是這樣嗎?”喜多認爲不識庵早年的所作所爲完全沒有錯,甚至是對的。喜多此刻腦中有些發熱。
“喜多。”朝定放開了喜多,并且面露微笑。
“隻要打着終止戰亂之世的旗号就叫做‘義’的話,那麽憑借力量令弱者屈服于自己的y威、殺戮深重的信玄,其所作所爲也可以稱之爲‘義’了?将幕府任命的信濃守護小笠原信濃守長時驅逐出信濃,并且脅迫幕府讓其取而代之;在佐久郡志賀城外先将之前殲滅的前管領殿派出的援軍三千雜兵和十五名武将的首級‘兜首’,之後城内自城主笠原清繁以下三百餘守軍全部被殺,三千餘老幼婦孺中男丁被賣往礦山當奴隸,女子則是全部押回甲斐的集市上肆意販賣,便宜的隻有兩貫,有些教養的、出身武家的十貫······信玄與其家臣們的這些所作所爲能被上天所允許的義舉嗎?”朝定不禁反問喜多。如果爲了所謂的‘天下一統’而做出的這些事情都是‘義’,那麽‘義’就被扭曲了。
不過武田信玄在信濃佐久郡的這些事情之後也自食惡果。志賀城落三年後的‘戶石崩’,武田家中‘先手必勝’的橫田高松就是死于信濃國人如狂潮般的追殺中。
志賀城的暴行也不是武田家在信濃敢的第一件暴行了。當然也不是最後一件。武田信虎在位時,武田信玄的師傅也就是闆垣信方征讨佐久郡,就屠殺了俘虜男女達到了五千人之多。加上了志賀城之戰又是三千三百餘佐久人遭到了荼毒。接着算,志賀城之戰的四年後,武田軍攻落小笠原長時殘黨據守的平濑城,将城兵兩百零四人全部屠殺,第二年,武田家擊破信濃安昙郡小岩嶽城,讨取城兵五百餘人,其餘老幼婦孺不是被沒收爲奴就是被活活販賣······
“······”喜多頓時無話可說。因爲武田信玄在信濃的所作所爲世人皆知,并不需要爲其掩蓋什麽。
“信玄的所作所爲,并非是‘義’。正因爲沒有把人當做是人,才能夠泰然自若的奪取無辜者的生命。隻能瞧見眼前利益的家夥真是可悲。我要讓信玄······不,要讓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與一己私利相比,要有更加崇高的東西存在。人之所以爲人的美妙之處,這就是我心目中的‘義’。”
“人之所以爲人的美妙之處······”喜多一時半會兒還是回味之中。
“你明白了麽。”朝定看着喜多若有所思的樣子問道。
“還是有些不明白。”喜多誠實的搖了搖頭。
上杉家向江河日下的朝廷和足利将軍家一直無償的施以援手,這行爲固然是美妙的。然而,原本給這世間帶來戰亂的,不正是他們嗎?沒有能力去治理天下,卻又占據着天下人之位置,這才是世間最大的‘惡’。這當然是喜多的想法,隻是沒有向朝定表露出來而已。
在這被稱爲戰國的時代裏,從一介商人到武士、僧侶,衆生皆如潮水般的追逐着自己的利益。爲了将想要的東西納入掌中,背叛、陰謀、殺戮等各種各樣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爲了獲得更高的地位與利益——在這個目标面前,連自己的親兄弟、妻室、兒女皆可面不改色地加以利用。隻有徹底無情的人才能活下來。如此的亂世風習,人人堅信不疑。
然而,謙信卻拟了三條作爲自己的信條:
第一、不可背叛;
第二、不可使用陰謀詭計;
第三、不可殘忍無道。
這三條無疑是向一心隻爲争奪功名利祿、将大義丢到腦後的人馬提出了觸及心靈的拷問。
不舍棄爲人之根本,擡頭挺胸,堂堂正正的在這殘酷的戰國之世生存下去。這才是作爲人來說最美妙的姿态啊!
在衆人都熙熙攘攘的追逐名利的時候,謙信這樣的思想和行爲無疑綻放着清冽的輝光。
不過另一方面,以室町幕府、足利将軍爲尊——謙信這樣所持的這種古舊得仿佛就像是早已遍布着塵埃的價值觀,是否有必要不惜一切代價維護下去?喜多對此抱有很大的疑問。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朝定一面自己倒了一杯清酒,一面安撫着喜多,“我也是在長年累月的戰事裏才能理解不識庵殿的‘義’,總有一天你也會找到屬于你自己的‘義’。”
“屬于我自己的‘義’嗎······”
“是的。”朝定緩緩将酒杯移至嘴邊,卻又欲言又止。他覺得今夜說得已經夠多的了。
朝定想起了不以‘義’爲自己的行爲準則的織田信長。他就将力量隻能用來去支配别人,讓敵人屈服于自己。将這一點貫徹始終的人物便是險些取得天下的他。他構築了爲中心的絕對權力,以高壓的手段讓人屈服。可是他的下場确實被自己的家臣背叛,織田家的榮華也宛若夢幻一般瞬間就土崩瓦解。
與之相對的就是以‘義’爲行爲标準的上杉謙信。她的所作所爲都經過了深思熟慮。與織田信長不同的是,她對待背叛者卻是非常寬容的。不論北條高廣、本莊繁長等人屢次對自己舉起反旗,她依舊寬恕了他們,并且将他們繼續重用。
然而,那時的戰國大名卻徘徊在“好戰必亡”和“忘戰必危”之間走着鋼絲,一不小心就會被殺或者是被驅逐出境。可以說完全就是一項高危職業。但是,上杉謙信确實将這個高危職業一直進行到底,直到自己四十九歲中風而亡。
加地春綱又率軍兩千進入莊内後就和黑川清實、色部勝長、竹俁慶綱、築地資豐、大川忠秀等人合流,瞬間在莊内三郡的上杉軍就達到了九千之衆。另外,大寶寺家的家宰土佐林禅棟也率阿部良輝、來次氏秀、池田盛國、高坂義治、砂越宗恂、東禅寺義長等願意追随上杉家的豪族聯軍五千準備協助上杉軍對最上領的侵攻。不僅如此,就連小野寺家的鲑延貞綱也率兩千軍勢參陣。這樣一來,由北往南攻入最上領的上杉軍就達到了一萬六千軍勢。而最上家在其領北部的分支親族清水城城主清水義高卻隻有九百餘軍勢。
八月二十五日的時候,明智光忠等明智衆四千軍勢就進入了出羽置賜郡,并且與陶晴賢、河田長親、宇佐美定勝、千坂景親、山本寺景長等人的三千軍勢合流後就對最上領的村山郡發起了侵攻。
令最上義守沒有想到的是,僅僅在上杉軍才進入最上領不久,才三天不到上杉軍就将最上領南部重鎮上山城攻破,守将最上家一門分支武永滿兼、武永義忠等人全部讨死,還将之前圍攻洲島城參陣的裏見掃部、裏見東市正、裏見民部、裏見越後等人全部斬首,他們的首級就被送到了洲島城而懸挂在大手門上。就這樣,最上八盾之一的山上家第一個被上杉家滅亡。
“父親大人!上山城到山形城隻有兩天不到的時間,乘着這個時間快速對領内進行總動員吧!”最上義光一得知上山城失守後就急急忙忙的從清水城趕回了山形城。他可不希望最上家就這樣從戰國的舞台上落幕。
“兄長,你不在本家北部仔細防備近兩萬上杉軍的侵攻,怎麽突然來到了山形城内?”中野義時用着一副嫌棄最上義光的表情說道。
“源五郎,你不在北部防禦上杉軍,怎麽跑回來了?”最上義守也感到了不滿。
“我已經說服了長澤館主長澤監物和沼田城主日野左京亮等率一千兩百軍勢進入清水城協防,岩部館的細川攝津守也派出其弟細川帶刀率七百軍勢前往清水城。北面的防禦暫時不用擔心,令我最擔心的就是南部的防禦。”最上義光最近可是聽聞了一些周邊領主蠢蠢欲動的消息。特别是延澤城的延澤滿延、白鳥館的白鳥長久等。
“山形城周邊還有山家城、成澤城、山野邊城等支城存在,上杉軍不可能短時間内攻破那些支城的。”中野義時完全不在乎,他就是看不慣最上義光那副樣子。對于他來說最上義光就是一個障礙,妨礙他繼承最上家的障礙。
“報告!大事不好!南部的上杉軍兵分兩路了,一部以千坂對馬守爲主,兩千上杉軍進入了寒河江家領内!”突然之間一名穿着黑漆胴丸的武士急急忙忙進入大廣間内朝着最上義守彙報道。
“什麽?!”不光是最上義守,連同最上義光、中野義時二人也都一驚。
陶晴賢的分兵并不是意味着自己手頭上的兵力多,而是爲了讓早就調略好的最上家臣引路攻入最上領腹地。而先導役卻是寒河江家的一門白岩館主白岩廣隆。
其實不僅僅是白岩廣隆一人,寒河江家早就被陶晴賢暗中寝反。他們被許以本領安堵和改爲大江氏的兩個條件爲上杉軍引路。而寒河江家家督寒河江兼廣還出自名門大江氏,與越後北條毛利、安田毛利的家格不相上下。作爲最上家西部的重要國人衆,寒河江氏的倒戈無疑是給最上家最沉重的打擊。
也就在最上義光得知近兩萬上杉軍即将到達清水城時,不得不前往清水城。可是就在他前腳離開山形城的時候,寒河江家正式宣布裏切。寒河江城城主寒河江兼廣率領下轄的長崎城主中山朝政、吉田館主吉田政時(寒河江一門)、吉川館主吉川元綱(吉田政時之子,寒河江一門)等兩千軍勢對最上八盾之一的東根賴息、東根賴景父子展開了突襲。
由于東根賴景原爲天童賴貞之子,而且爲最上氏庶流。他也不希望自己和東根家一起殉葬。就在寒河江軍兩千軍勢還沒到達東根城時,東根賴景就與東根家重臣裏見源右衛門一起将東根賴息刺殺,并且宣布東根家倒戈至上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