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日這天清晨,長野業正命人将這些遇難者的首級安葬後就率軍三千圍住了總社城。
大概是不滿裏見勝廣和齋藤則實二人奪取總社城和殺害總社長尾一族,城内的一些足輕、領民主動攻擊大手門的守軍,将城門大開。
長野軍随即攻入了總社城内,将齋藤則實、裏見勝廣二人的軍勢瞬間全殲。裏見勝廣被長野家家臣神後宗治(大胡秀綱的弟子之一)讨取,齋藤則實在亂軍中被長野軍足輕用長槍刺殺。
僅僅一個時辰,五百吾妻齋藤家軍勢全部報銷在總社城内。裏見勝廣妄圖用總社長尾一族的人頭換取自己回歸舊領的幻想也在其本人的戰死而破滅。
齋藤道三此刻率領着一萬五千讨伐軍借道幡家領地後,一天内連續攻陷安中家的丹生城、天王山城、後閑城、碓冰城。安中家家臣後閑忠信、後閑景純、林憲時相繼守城戰死,安中家繁(安中忠政次子)、安中久繁(一族)死守安中城三天後逃離,在逃往松井田城的路上被當地山伏襲殺。随着戰事的瞬間不利,安中忠政隻能感歎自己爲何爲了自治而站錯了隊。
也就在齋藤道三以一萬軍勢包圍了松井田城後,奧信濃的村上義清派出的第二批援軍也到了上野和讨伐軍合流。領軍大将是村上義清的次子村上國清,這一次村上家倒是派出了兩千軍勢,比上次多了一些。
安中忠政看到村上軍兩千趕到後他發現自己被東面和北面的長野家、南面的幡家夾着,這次西面村上家又将援軍派遣過來,安中家這下真的是四面楚歌了。
雖然松井田城易守難攻,但是城内僅剩的五百守軍卻是士氣低下,時不時的還有開差逃跑的足輕。安中忠政明白自己是守不住城池的,還不如早些投降還能留下一命。
安中忠政和安中忠成父子二人抱着主動投降就能活下來的想法去上杉軍本陣去請罪。
齋藤道三很清楚要是讓他們父子二人活着一定不會對上杉家有好處,堅城松井田城和一些安中家的城池是必須在上杉家的掌握中才行,安中領一旦控制,那麽就能将通往信濃的一條通道控制。至于一些其餘的羊腸道控制不控制都無所謂了。
随後,齋藤道三就命令西利定、細谷資道二人率本部人馬将松井田城各處要道、箭橹全部占領,還将安中一族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趕出松井田城。
等到二人将松井田城完全掌控後,齋藤道三就露出了真面目。投降的安中忠政父子和族人随即在城外以逆賊的名義全部斬殺,不留一個。
齋藤道三的這一系列舉動都被一傳十十傳百。北上野的國人們幾乎都知道了蝮蛇的可怕之處,碓冰(氷)郡一郡被平定,蝮蛇的下個進軍地區就是碓冰郡以北的吾妻郡,而勢多郡的殘餘古河幕府追随者就由長野業正來掃清。
目前上野一國僅剩的抵抗力量也就隻有吾妻郡的羽尾家、齋藤家還有利根郡的沼田家、白井長尾家。
下野的足利長尾家當主長尾憲長聽聞上野國人接連被滅亡後,立即率軍脫離古河幕府的大軍前往自己的本領守備。長尾憲長這個頭一開,接着就是佐野家、山家等連續離開。這下本來人數已經達到近兩萬的古河幕府軍就這樣瞬間散夥。那須、茂木兩家也就沒有了大量的援軍去支援,這也是明智光忠等人最希望看到的,他們的守備壓力就大大的減了。
足利藤氏等人的倉促起事後,根本就沒有在先前發現上杉家占據的武藏國的地理位置。上杉朝定用武藏一國就将古河足利家和北條家、上野國人的聯系分割開來,再加上上杉家在上野有部分的領地,還将下野和上野的聯系切斷,使得各地的古河幕府追随者隻能各自爲戰。
朝定在關宿城内布置本陣,讓新發田長敦率領兩千援軍和山本寺定長、宮城爲業合流後守備金城等上杉家城砦。
二十三日一早,梁田晴助就帶着本部三千軍勢連同多賀谷家重、水谷治持、山川氏重、野田成朝等部一共八千軍勢進駐距離關宿城以西不遠處的栗橋城。
“主公,僞幕府管領梁田晴助率軍約八千之衆進入了栗橋城,這是要和我軍決戰的樣子。”太田資正看出了梁田晴助的目的,至于什麽時候開始決戰那就不清楚了。
“隻要把這八千古河幕府軍的主力殲滅并且一路攻下古河禦所,那麽剩餘古河幕府的烏合之衆不會嚣張多久了。”太田資正的家臣舍人重長非常的有信心,他随太田資正一路打過來根本就沒有遇到強敵。他是舍人重貞的次子,舍人重貞和舍人重經二人轉仕朝定後,他就留在了太田資正的身邊,爲太田資正效力,但他也是朝定的陪臣。
“這決定關東今後局勢的決戰必然是由上杉家率先打響,絕對不能被動的讓給他人!”朝定很清楚下總的這一戰将會扭轉整個關東的局勢。
“是!”随即太田資正等人就離開了關宿城本丸大廣間,他們開始做合戰前的準備。
下總國北部是沒有高山的,幾乎都是平原。古河禦所附近還是有一些河流,這些倒是天然的護城河。而決戰的地區就在關宿城和栗橋城之間的平原上進行。
不得不曆代關東公方的二愣子基因是一直存在的,有什麽樣的公方就有什麽樣的下屬。梁田晴助雖然智商略高于足利藤氏,但是也不能讓自己的同僚(奉公衆)們的智商增高一些。
古河幕府軍八千對陣上杉軍八千兩百,既然雙方參戰的兵力都一樣了,梁田晴助也就安心不少。就在梁田晴助等奉公衆們大意的時候,加藤段藏帶着幾名中忍在深夜将栗橋城内的糧草給燒了。
這下古河幕府軍的糧草沒了,完全不能和上杉軍耗了,就算撤兵那也是要遭到上杉軍窮追猛打的可能。梁田晴助倒是做出了一個出乎奉公衆們意料的舉動——派遣使者前往關宿城商議停戰。
二十四日清晨,朝定還在召開軍議的時候,梁田晴助的使者山川氏重就來到了城内。
“僞幕府的使者,所來何事?”舍人重長就站在大廣間的門口擋住了山川氏重的路。
“在下是來和上杉軍的總大将商議要事的!”山川氏重倒是自我感覺良好,也不低頭哈腰的。
“讓他進來吧。”太田資正得到朝定頭後就讓舍人重長讓開。
“僞幕府的奉公衆、僞管領的使者,有趣。”朝定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們起兵的口号就是殲滅上杉家,爲何現在派遣使者而來?
“此時幕府失權,就應該由得人心的左兵衛督來繼承将軍一職,上杉家現在投降可以保留武藏一國。爲古河幕府效力并且擔任先鋒将武田家滅亡的話還能獲得甲斐、信濃兩國。”山川氏重倒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開空頭支票,并沒有将主要的目的出來。
“什麽?!”坐在一邊的木部範虎、舍人重長等人瞬間從馬紮上跳了起來,他們都已經緊握腰間的佩刀,就等着朝定下令将他斬殺在這裏。
“齋藤山城守已經将上野實力不下于長野信濃守的橫濑由良家滅亡,和田、倉賀野、總社長尾三家的主力全都在倉賀野城投降。隻要上野平定後,數萬大軍就能火速南下或者東進,你們的古河幕府還能支撐多長時間?”太田資正對于眼前這個隻會大言不慚的使者都不想殺他。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此行的目的恐怕不是來勸降我吧。”朝定笑了笑道。
“不錯,我軍的糧草被賊人燒了,想和上杉軍擇日再戰。”山川氏重此刻的臉色倒是鐵青了,因爲他明白太田資正所的事實。一旦上野的支持者全部被擊敗并且滅亡,那麽越後軍、奧信濃軍、上野軍加起來恐怕就不下于四萬了。
“可以!我答應你!”朝定瞬間就答應了下來,使得太田資正等人完全蒙了。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上杉家一向信守承偌,在下告辭!”山川氏重得到了朝定的口頭保證後就離開了大廣間。他雖然比朝定的年紀大,但是還是太過于天真了。
等到山川氏重出城後,太田資正就覺得朝定做出的這個決定完全是錯誤的。
“主公,這樣是放虎歸山啊!要是叛軍固守古河禦所,那麽我軍就要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太田資正一臉的不滿。
“我是答應了,你又沒答應。你帶着本部軍勢去追擊他們,糧草都沒了,看他們有什麽戰鬥力打!”朝定是早就盤算好了,确實太田資正沒有他同意。
“原來如此!遵命!”太田資正立馬帶着舍人重長就離開了大廣間。
朝定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去擊潰敵軍,不然以一比一的兵力交戰完全沒有優勢。就算上杉家的兵力再多也是分布在各地作戰,又不是整合在一起。
山川氏重一到栗橋城内就向梁田晴助彙報了這個消息。梁田晴助等人早就做好了撤兵的準備,所以山川氏重一到,古河幕府軍八千就緩緩的離開了栗橋城。不過,由于糧草斷絕,他們這支兵馬的士氣還是非常的低,時不時的出現了逃兵。
太田資正将本部三千軍勢全部用上五角葉旗指物,立即出城追擊古河幕府軍。而朝定讓木部範虎率兩百足輕将先空無一人的栗橋城拿下,自己率領五千軍勢緩緩向栗橋城進發。
就在梁田晴助等人率軍抓緊時間趕路時,太田資正已經率部黏了上來。這讓梁田晴助感到自己好像被耍了,雖然看到的不是竹與雀的旗指物,但是這五角葉旗指物分明就是太田家的家紋!梁田晴助萬般無奈下隻能和嫡子梁田持助帶着旗本五十人脫離大軍逃往古河禦所。
山川氏重等人一看,總大将都跑了還打什麽?他們也紛紛帶着騎馬武士準備離開此地。但是梁田晴助等人是因爲跑得早,而太田資正可是太田道灌的後代,足輕戰法他可是熟練于心的。
太田資正将麾下軍勢不分陣勢,直接一隊一隊的交替攻擊,瞬間打得古河幕府軍全面潰散。還在梁田家軍勢内指揮的梁田助繩(梁田晴助的異母弟)被舍人重長讨取,随即梁田家的軍勢完全失去了指揮。緊接着山川氏重的退路被自家足輕擋住後就抽刀砍向他們,随後遭到周圍足輕的攻擊,最後被殺;水谷治持、多賀谷家重眼見大勢已去後就在附近找個空地切腹;玉岡政廣、山川政貞和大量古河幕府軍的足輕一起投降,之後就在栗橋城外斬首。
野田成朝、多賀谷爲廣二人死裏逃生也在梁田晴助父子後面逃入古河禦所。原古河公方奉公衆組成的八千軍勢全部被殲滅,隻有不到一千人回到古河禦所,其中五百餘戰死,有五千餘直接繳械投降。反觀太田軍隻有不到一百人的傷亡就用一千軍勢押送着五千餘俘虜進入栗橋城。
朝定得知太田資正大勝後就令他率領剩餘人馬去攻擊古河禦所。對于古河幕府軍的俘虜,朝定讓他們自己選擇,想爲上杉家效力的留下,不想的離開。結果,俘虜裏有三千餘願意留下的,但是朝定不打算全部收下,隻是挑選和精簡一批。畢竟有飯吃誰不想留下?在兩個時辰後,篩選下來的一千新軍就編入了上州兵内,并且将他們打散編入。
也就在朝定挑選降卒的時候,太田資正就将早已人去樓空的古河禦所拿下了。
梁田晴助等人由于丢下了自己的軍勢逃回古河禦所,然而城内隻有守軍一百餘,并沒有多餘的守軍。他們将士氣低下的本部人馬和守軍一百拼湊起來後就帶着足利藤氏逃離古河禦所,前往結城城。這結城城可是關東公方奉公衆們造反的聖地。
當年,在永享十二年正月的時候,南關東下總國結城城的城主結城氏朝,因爲對幕府不滿,把四大家老水谷伊勢守時氏、築田修理亮、築田将監和黑田民部丞喊來,以擁立足利持氏的兩個兒子春王丸與安王丸爲主,振臂一呼,舉起了複興鐮倉、打倒幕府的大旗,遠近諸國公方的舊臣、有志的浪人紛紛聚集到結城城,準備和幕府大戰,這便是“永享之亂”的餘震“結城合戰”,連遠在奧州的武士都響應了結城父子的義舉,他們把那個在“永享之亂”中投靠幕府的筱川禦所足利滿直的城堡包圍起來,滿直無奈下隻得自殺——持氏這一家子又死掉一個。結城方決心固守結城城,和幕府打持久戰,隻要能堅持下去,必然赢得關東的人心,複興鐮倉公方家便不是幻想,他們繞着結城城挖了能浮起大船的大堀(堀,即壕溝),在塀(日本古代用木闆夾土築成的牆壁)上塗上泥巴防止火攻,并在城中儲備了許多糧食和箭矢,還在周圍的古河、關宿、野田修築了城堡互爲犄角,可謂固若金湯。
足利義教命令在伊豆隐居的上杉憲實出山,并命現關東管領上杉清方、扇谷上杉持朝、犬懸上杉持房(禅秀之子,因在永享之亂中立下戰功,被允許複興犬懸家)、駿河守護今川範忠、信濃守護笠原政康、甲斐守護武田信重、越後守護代長尾實景,共十萬大軍,殺奔結城城。征讨軍總大将上杉清方跑到結城城下一看,好家夥,圍着城的有兩重大堀,連在四通八達的河川上,河邊全被叛軍插上了茂密的樹樁,運糧的船隻在大堀上自由來往,補給叛軍。上杉清方決心不做強攻,先切斷結城城四周的要道,再造起數丈高的井樓,把結城城長期圍困,等待守城方糧盡。
圍困一直持續到次年(永享十三年,嘉吉元年)四月十五日,這時結城城的糧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士兵開始動搖。上杉清方便把諸将召開,開始戰前動員:“以往,日本攻城也有持續兩年三年的,但那往往是五百一千人的作戰規模,現在日本一半的兵力在我們這裏,攻一座城池攻了快一年,在這樣下去隻會辜負‘京公方’(與鐮倉公方相對,指在京都的将軍)的期待,國家也會不堪重負。明日是吉日,我軍要總攻結城城,一舉将它拿下!”
十六日清晨,打着旗幟的幕府軍從四面八方猛攻結城城,叛軍雖然奮勇抵抗,但餓着肚子終究力虧,優勢漸漸被上杉清方掌握。午後,幕府軍燃了結城城的木橹(箭樓),大火和濃煙順風吹入城中,叛軍受不了,開始往城東方向潰逃,許多人慌不擇路,落入了他們挖好的大堀中活活溺死。叛軍大将結城氏朝乘着駿馬左沖右突,準備殺死上杉清方,結果受傷多處,力盡後下馬自殺。氏朝的兒子持朝也力戰不降,被甲斐守護武田信重斬殺。春王丸和安王丸這兩孩子化裝成女子,準備逃跑,結果被越後守護代長尾實景識破,兄弟倆全被捆了起來。
結城城陷落後的次日,上杉清方将讨取(日本武士殺死敵人稱作讨取)叛軍的首級密密麻麻排在城下,舉行了“首實檢”(日本古代戰争的得勝方,會把敵人的首級排好,供大将檢驗)儀式。結果幕府征讨軍許多人,看到叛軍中許多首級或是自己朋友,或是自己親人,居然哭聲震天,給全場籠罩上一層悲哀的氣氛。至于春王丸和安王丸,他們和結城父子的首級一起,在長尾實景的押送下,前往京都接受足利義教的懲辦。但義教沒耐性在京都見這兄弟倆,在去京都途中的美濃國垂井宿的金蓮寺中,受義教密令的長尾實景,抽出刀來,把十三歲的春王丸和十二歲的安王丸殺害。
足利義教對“結城合戰”的結果很滿意——這下足利持氏一家算是斷子絕孫了,也就是鐮倉公方的滴流全部死亡。但是足利義教當時還不知道,關東的公方奉公衆們還藏着一個。
持氏的嫡長子足利義久自殺了,另外兩個兒子春王丸和安王丸也在結城合戰後被殺,這和足利持氏幼名相同的永壽王丸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原來永壽王丸是足利持氏第五個兒子(足利持氏共有十一個兒子),誕生于永享十年(148),結城合戰時才四歲,因爲過于年幼,才僥幸躲過了幕府的屠刀,被信濃佐久郡的大豪族大井持光收養,這時橫空出世,一下子成爲了關東土鼈的大旗。得知永壽王丸還活着的消息後,幕府管領田山持國爲了安撫關東的人心,也支持讓永壽王丸回到鐮倉,複興公方一脈。這樣,寶德元年(1449),在足利義政元服就任将軍的同時,永壽王丸也乘坐一轎子,吱吱呀呀地從躲藏了八年的信濃群山裏走出,進入了鐮倉禦所,後來從足利義政那裏拜領了個“成”字(足利義政剛元服時曾叫義成),這便是第五代鐮倉公方足利成氏,也是第一代的古河公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