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上樓,胡力瑧讓夥計打來熱水讓水叮咚洗手洗臉,又教會她使用火石火絨,并且委婉告訴她,在床鋪後邊放有一個夜壺。
水叮咚明白他的意思,現在時間還這麽早,很難保證一整晚都不起床小解。她一向知道胡力瑧在女人面前溫柔多情,但卻是第一次嘗試到這個男人事無巨細的體貼與周到。
之後道了一聲“晚安”,胡力瑧便去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間。丢下水叮咚闩上房門,瞅着桌上一燈如豆,禁不住唉聲歎氣,愁思滿腹。
從前看“穿越”小說,她還很羨慕裏邊的主角有那麽精彩奇異的經曆,可是真輪到自己身上,才明白還是留在二十一世紀好。比如這會兒天才剛黑,頂多也就是晚上八點多鍾,可是連個電燈都沒有,更别說電視電腦,除了上床睡覺,就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可真躺在床上,她卻了無睡意。隻能借着那昏黃的燈光,盯着帳頂呆呆發愣。想着在那遙遠的天外之地,會不會存在着二十一世紀的文明與繁華。更想着如果有一部手機,她是不是還能夠打回去跟老爸通話。
她當然有手機,可是在方才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找手機的時候,胡力瑧已經告訴她說,所有帶電流的東西,都不可能發生穿越,再微弱的電流都不行。所以她的手機,留在了二十一世紀。
她就那麽東想西想,最終所有的思緒,都歸結在兩個問題上:胡力瑧這個人到底可不可靠能不能靠;而張旻,如果真如胡力瑧所言是在“京城”西安,那他現在安不安全,害不害怕。
後邊的這個問題讓她暫時忘卻了自身的煩惱,因爲不管怎麽說,她身邊還有一個熟人胡力瑧。而張旻,很可能孤立無援,求告無門。
一旦開始爲張旻擔憂,她就更加輾轉無眠。直到油燈越來越暗,好像是快沒油了,她才趕忙爬起來找到那個夜壺将就用了一次,之後重新上床躺下,随着油燈一跳而滅,她終于在糾結之中恍惚入睡。
幸好這一睡就睡到了天色大亮,她起床找出胡力瑧爲她準備的内衣外衣,費了好大勁一件一件穿好。之後将她自己那身二十一世紀的服裝包進包裹,正想往隔壁房間去叫胡力瑧起床,恰好房門敲響,她走去打開,胡力瑧站在房門外。
胡力瑧換了一件灰色長袍,不過裏邊仍舊是绛紅色的短打裝束。現在水叮咚已經知道,胡力瑧給她準備的是文人服裝,而胡力瑧這一身,卻是最流行的武生打扮。
向着水叮咚上下一瞅,胡力瑧“哈”的一聲笑出來。
“腰帶别系得那麽緊,看起來像裙子一樣了!”
水叮咚自己往腰下瞅瞅,确實感覺皺皺巴巴,隻能嘟着小嘴回他一句:“這腰帶上連個鎖扣都沒有,實在是不知道怎麽系好!”
胡力瑧揚一揚眉,走過來解了她的腰帶,再重新幫她系好。水叮咚聞見一股香味入鼻,事實上在昨天她已經在胡力瑧身上聞見過這種香味兒,終于按捺不住流露出滿臉譏嘲之意。
“一個大男人,幹嗎把身上弄得這麽香?你不會從二十一世紀帶了一瓶香水過來了吧?”
“當然不是!”胡力瑧站直身體,又替她将頭上的書生帽扶正,忽而展臉一笑,半真半假,“記不記得我說過我是狐狸精?”
水叮咚當然記得,所以她跟着裝模作樣點一點頭:“原來你把身上弄得這麽香,是爲了掩蓋身上的騷狐狸味!”
一說完,水叮咚自己倒笑起來。卻沒想到胡力瑧搖一搖頭,正經作答。
“普通狐狸才有騷味,像我這樣數百年勤修得道的狐狸精,身上會自然而然散發香味。要不然那麽多狐狸精迷住年輕書生的故事,你以爲都是瞎編的?”
他的意思他已經是“數百年勤修得道”的“老人家”了,水叮咚真的很想配合他大笑幾聲,可是偏偏笑不出來,隻能斜眼看着他,問他:“可我記得書上說……狐狸精别處都能變,就是一條尾巴變不了,你的尾巴呢?爲什麽我沒看見你有尾巴?”
“那都是瞎說騙人的!”胡力瑧按捺不住笑出來,“真要有尾巴,那些年輕書生跟狐狸精上床的時候會看不到?除非是道行太淺,一時輕狂不慎露出尾巴那倒是有的!”
水叮咚撇撇小嘴,決定不再跟他胡扯。她到現在連“穿越”都還沒有完全相信,更遑論“狐狸成精”?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外加一派胡言!
不久客棧夥計送來洗臉水,水叮咚用一塊幹淨棉布洗了臉。客棧本來也有早餐,不過水叮咚想着既然來了,索性出去找一下特色小吃之類,胡力瑧自然依她。
出了客棧往東,就有幾個小食攤。水叮咚見一個賣鴨雜湯的攤子上食客甚多,便也過去找了位子坐下。跟胡力瑧一人要了一碗鴨雜湯,另外加兩個鴨油餅。
這攤子大概是一家人在忙活,一對夫妻、跟一雙兒女。水叮咚似乎找到了兩條“女扮男裝”的規律,第一條,女子們雖然以男裝爲美,不過基本上都是儒雅風流的書生打扮,估計男人們之所以更加流行武生裝束,就是爲了跟女子有所區别;第二條,會穿着男裝的女子,一般都是有錢有閑出門逛街的小姐夫人,窮人家的女子多數還是身着女裝。大概寬寬松松的書生裝更容易沾油沾灰,倒不如窄袖短裙女式衣着做起事來更顯麻利。
那個鴨油餅倒是蠻好吃,水叮咚飯量雖小,也就着鴨雜湯吃掉了一個。問起張旻的情況,胡力瑧回說張旻穿越過來比她早了兩年,被長安城一個姓尚的富戶收做了幹兒子,如今已經改名叫尚旻。那富戶本身沒有兒子,待張旻若親生一般。
水叮咚昨兒一晚上都在爲張旻擔心,但如今聽胡力瑧一說,心裏卻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倘若穿越是真,那麽兩年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這個年代成家又早,張旻眼瞅着不可能回去二十一世紀,會不會在養父母的催逼之下,已經另娶了其他女人爲妻?如果是,她該怎麽辦?張旻在見到她的時候,又會拿她怎麽辦?
正胡思亂想,一個胡力瑧所謂“花枝招展招搖過市”的女人,走到了小食攤上,還沒坐下,一雙媚眼就隻往水叮咚胡力瑧臉上身上瞟。水叮咚自然不予理會,胡力瑧卻不改他浪蕩本色,很快就滿臉堆笑沖着那女子點一點頭。喜得那女子從背後拽過一張凳子,一屁股就坐在了水叮咚身邊。
“公子生得好俊俏啊,怎麽我從來沒見過公子來這兒吃早餐呢?”她滿臉含笑,既嬌且媚。也不知是這個年代當真十分開放,還是這女子身在風塵寡廉鮮恥,居然就這麽當着大庭廣衆,公然贊揚起“公子俊俏”來。
偏偏胡力瑧臉皮更厚,立刻投桃報李含笑回答:“姑娘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隻可惜我們隻是路過廬州,并非廬州本地人,要不然早就該去拜訪姑娘了!”
這話更是讓那女子媚眼飄飄,一邊沖着胡力瑧含笑帶嗔,一邊又向水叮咚轉目一瞅。
“這位如此美貌,該是一位小姐了,卻不知跟公子什麽關系?”
“她是我妹子!”
水叮咚五官秀雅,體态玲珑,不用細看就能瞧出她是一個姑娘家。可耳聽胡力瑧跟一個初次相見的風塵女子打情罵俏,水叮咚心中本就起了鄙視之意,再聽他趕忙撇得這麽清,好像生怕她會妨礙了他的桃花運一樣,更忍不住就想出言譏嘲。隻是當着這風塵女子,真要跟胡力瑧争執起來,倒像是争風吃醋一般,所以話到嘴邊,又随着一口鴨雜湯,一同咽回了肚子裏。
“那就好了!”那女子毫不掩飾慶幸之意,愈發笑得媚态橫流,“公子既然想去拜訪奴家,奴家當真不勝歡喜!但不知公子是在哪兒住?會在廬州停留幾天?”
“就在前邊那家客棧住,至于停留幾天……”胡力瑧揚一揚眉,瞥了水叮咚一眼,“這得看我妹子的意思!”
“是嗎?”那女子立刻回臉看向水叮咚,一臉的笑意由妩媚變成了讨好,“好妹子,就跟你哥在廬州多停留幾天吧?廬州其實有好些好吃好玩的,我保管你多留幾天都不想走了!”
“真的嗎?”水叮咚勉強按捺住想要将那女子一把推開的沖動,同樣巧笑嫣然,禮儀十足,“不知姐姐貴姓?”
“我姓溫,你叫我溫姐姐就好!”那女子趕忙回答,甚至伸出手來挽住了水叮咚的胳膊。
“溫姐姐,我們很熟嗎?”水叮咚嘴裏叫得柔軟親熱,說出話來卻辛辣尖利,“我想問問溫姐姐,到底是看中了我哥的相貌,還是看上了他這身衣賞?我可要提醒一下溫姐姐,我哥就這一身好衣裳,兜裏根本沒有幾個錢的!”
“你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的!”那女子一下子跳起身來,再厚的臉皮也無法再撐起笑容。
胡力瑧暗罵水叮咚是個惹事精,趕忙站起身來,向着那女子拱一拱手。
“我妹子年幼不懂事,姑娘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那女子恨恨不已瞪着水叮咚,水叮咚卻對她一眼不瞅,自管喝着那剩下的小半碗鴨雜湯。那女子氣不打一處來,回過臉去正要沖着胡力瑧唠叨幾句,突聽有人冷喝一聲:“就在這兒了,我看你這小子今天還能往哪兒跑!”
水叮咚心中一驚,擡臉去看,正見一隊差役打扮的人圍将上來,當頭一個惡顔厲色,正便是昨日所遇那個姓羅的公子哥。
(請看第七章《他好像真會使妖法》)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