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
蕭塵看着夙夜此時冷傲的模樣,知他一向如此,可他内心,又豈非如自己一般掙紮。
“哼!”夙夜衣袖一拂,又轉身向伏羲的神像看了去,眼神平靜沒有波瀾,像是落葉歸根一般,望着那陣外的伏羲石像:“伏羲……你當年将吾創出,讓吾感知天地萬物,讓吾生于世間,最後卻又舍吾而去……哼!”
“夙夜……”
“好了,小子,别磨磨蹭蹭了,将琴取出。”
“好……”
蕭塵也不多說了,但此刻心中卻如刀絞一般,前世摯友,今世琴弦剛剛找齊,話還未來得及說幾句,轉眼間又是匆匆别離。
“炎山祭司,你也去将神農鼎請來吧。”
靈月向炎山看了去,炎山搖頭一歎,衣袖一拂,化作一道紅芒往外面去了,半柱香後取來了一尊青色古鼎,但見整座鼎上泛着青光,鼎身四周龍紋盤繞,透着一股無窮的神秘氣息。
炎山将鼎放在神農石像之下,鼎中立時飄出一縷青煙,頃刻間便化作了一個白須青衣老者,俨然便是神農鼎的鼎魂。
也同夙夜一樣,鼎魂看着那法相莊嚴的神農石像,這一刻陷入了久久沉思,直至許久後,才捋須一歎:“先生那一去,此生再未相見,實爲餘畢生之憾,如今以餘之力,可令先生昔日所留陣法複原,餘願已足……咳……咳咳。”
說罷,兩人都往三皇大陣走了去,神農鼎和伏羲琴也慢慢飄浮了過去,滿地的殘花随風飄散,一片一片,像是數不清,道不明,一幕幕别離時的傷感。
“夙夜……”
蕭塵緊緊捏着手指,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腦海裏一幕幕浮現着的,仍是昔日那個總是清高冷傲的少年。
“我叫蕭塵,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嘁……”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你不說話,莫非你是啞巴?”
“嘁……”
“你終于出來了,我叫蕭塵,你呢?”
“嘁……無聊,那你便聽好,吾乃伏羲琴魂夙夜,還有,小子你下次再敢用這種方法逼吾現身,休怪吾不客氣!”
……
此刻夙夜腦海裏,又何嘗不是這一幕幕,走到三皇大陣下,最終還是轉過頭向他看了一眼:“小子……保重。”話一說完,與鼎魂縱身一躍,融入了陣法當中。
“夙夜——”
蕭塵手臂向前一伸,兩隻眼睛又被風吹紅了,三天前梨花魔玲兒和慕容仙兒進入陣中的時候,那時候他感到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此刻,心裏又像是破開了一個洞,空空蕩蕩的。
滿地的落花,随風飄散,一片一片,紅了離人眼。
靈月長長歎了聲氣,又向風揚和炎山看了去,道:“現在……隻剩下女娲石了,必須讓人出去找到女娲石。”
聽完之後,風揚深深鎖起了眉,凝思許久才道:“要讓族人大批出去,唯有打開七千年前玄女設在玉樞界外面的一層結界,可是結界一旦打開,整個玉樞界便毫無任何防禦地呈現在外人眼前,任何人都能夠輕松上來,我擔心當初……”
靈月知曉他心中顧慮,她又何嘗無所顧慮?一旦玉樞界外面的結界打開,勢必将引起一些邪道高人的觊觎,玉樞界上靈力充沛,又有着三皇大陣,當年便有邪人觊觎過,所以玄女才設下一層強力結界,令這七千年來,玉樞界上安枕無憂。
可是,若要令大批族人外出尋找女娲石,光是打開玉谷關的封印遠遠不夠,必須打開全部結界封印,何況即使不爲尋找女娲石,現在要令三皇大陣重新運轉起來,也必須打開結界,因爲這些年來,玉樞界的靈力已經不足了,再難支撐整個玉樞界停留在離恨天之上,更難令三皇大陣重新運轉,所以隻能打開全部結界,吸收外界的靈力。
三人彼此凝思,過了許久,才像是終于下了決心一般,風揚點頭道:“好,今日便打開結界封印,令族人下界尋找女娲石下落。”話一說完,又向蕭塵看了去。
蕭塵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因夙夜和鼎魂融入後,而玄芒大增的三皇大陣。夙夜剛醒來不久,這一次,又将陷入冗長的沉睡了,下一世醒來,不知是千年後,還是萬年後,不知下一世,還會不會又遇見一個亂彈琴制造雜音,逼他現身的小子……
夜裏星月明朗,靈月三人已經召集三大族氏各部長老,去解開籠罩玉樞界的封印,大概到子夜時,一陣劇烈的震蕩自空中傳來,外面那一層結界終于打開了,滿天的星辰頓時變得更加清晰璀璨,仿佛伸手便可觸及,而從仙界看來,便是玉樞界外面那一層月暈消失了。
結界打開之後,外面無邊的靈力立時湧了進來,彙聚在三皇祭壇,使得三皇大陣那兩道沖天玄芒更加耀眼奪目了,将朗朗夜空,映得宛如白晝一般明亮透徹。
這一刻,玉樞界所有三皇族人都屏住了呼吸,擡頭仰望着那澄淨如洗的夜空,從未感受過如此近的一片天空。
這幾千年來,那層強力結界籠罩着整座玉樞界,雖說保護着玉樞界不受外邪所侵,但同時也阻斷了三皇族人與外界的聯系,有的族人從出生到死去,都從未曾見過一眼外面的世界,更未見過如此澄淨無阻的夜空,他們又何嘗不是被囚禁在這樣一方與世無争的小天地裏。
而因近來的變故,所以這百年間,玉樞界就像是變成了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進不來,裏面的人想出去出不去。
此刻,見到那一層結界打開,許多人都歡呼了起來,然而,卻無人看得見,在那黑暗冰冷的深處,像是宇宙洪荒的盡頭,有一雙黑夜般深邃的眼睛,已經慢慢盯向了這片再無任何保護的天域。
……
次日清晨,三位大祭司派遣無數族人下界尋找女娲石下落,同時也讓族中精銳守在玉樞界各個角落,現在玉樞界沒了結界保護,等同完全展現在外界眼前,必有心懷不軌的邪道觊觎三皇之力。
又到夜裏時,蕭塵仍舊一個人坐在懸崖邊,望着天上星漢燦爛,曾幾何時,人界的天空也如此刻這般明淨,歡聲笑語,萦繞耳邊,隻是時間,仿佛過去了許多年,久到……他也想不起了。
一陣風輕輕吹來,卷起一片落葉,落在了他的掌心,時值初夏……怎會有落葉?
“蕭師弟……”
落殇顔不知何時從後面慢慢走了上來,蕭塵轉過身去,看着她慢慢向自己走來,輕聲道:“落師姐……”
“你……還不回去休息麽。”
落殇顔慢慢走了過來,往他旁邊冰涼的石頭輕輕坐了下去,蕭塵深吸一口氣,轉回頭看着夜幕下那此起彼伏的山脈,許久才道:“這次上來,夙夜曾問過我,問我是否已經決定,大概那時,他就知道一切了吧,隻是我,現在才知……”
落殇顔沉默不語,聽他說完後,才緩緩道:“有些事,便是宿命,一旦注定,大概……便更改不了了。”
“落師姐……”蕭塵轉過頭,有些奇怪的看着她,落殇顔頓了頓,捋了捋耳邊的頭發:“抱歉……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些。”
“沒有。”
蕭塵搖了搖頭,隻是奇怪,這句話從她口中講出,總感覺有些怪怪的,而且聽着有些熟悉,仿佛曾幾何時,她說過同樣的話,隻是記不起來了,她在什麽時候說過。
夜,不知何時又深了幾分,風也變冷了,冰冷得像是要将一切不安的思緒凍住,落殇顔輕輕往他肩上靠了去:“我有點累了,借你肩膀靠一下……”
“落師姐……”
蕭塵總感覺她有些怪怪的,爲何這一幕,竟讓他想起了當初在玉卿門決戰關山老祖的前一夜,那一晚,柳鳳凰也像此刻這樣輕輕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就像是在最後的告别。
“蕭師弟,還記得嗎,當初你剛來三清門的時候,凡事總愛出頭,若不是有白長老威懾着莫羽,他……”
“落師姐……”
這一刻,蕭塵心中像是忽然被紮了一下,當年的一幕幕,又浮現眼前,她替自己找來心法,替自己赢到一塊修煉牌,自身卻被莫羽的手下打成重傷……
一幕幕,仿佛還發生在昨天一樣,這一世,自己爲尋師父,忽略身邊太多人,而如今,師父找到了,他們,卻又一個個離自己而去……
這,就是宿命嗎。
“蕭師弟……我有點累了……”說着說着,落殇顔聲音越來越低了,眼睛也像是快要睜不開了一樣。
“睡吧……”蕭塵輕輕脫下衣服披在她身上,讓她靠在自己肩上,安安靜靜地睡去。
……
天不知何時亮的,醒來後,蕭塵發現自己坐在空無一人的懸崖邊,身旁的草地上沾滿了露水,沒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迹。
“落師姐……”
蕭塵不禁微有些奇怪,自己怎會迷迷糊糊睡着了?不對……昨晚不是和落師姐在一起麽?爲什麽此處沒有她來過的痕迹,難道她并未來過,等等……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整個玉樞界忽然劇烈一震,震動是從三皇祭壇那邊傳來,隻見那邊山谷,忽有三道玄芒沖天而起,将整片天際映得耀眼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