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風漸冷,懸崖邊幾株茶花随風而搖,兩人又對坐着沉默了許久,直到月上中天,子時已過。花玉瑤見他仍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樣子,輕聲問道:“你還在想着昨日的事情嗎?”
“恩……”蕭塵雙眉微鎖,點了點頭,又道:“那大魔的元神逃了出來,昨日六界陰陽使并未去追,足以說明此人很強,連六界陰陽使也沒把握将其拿下,一旦等他元神恢複,恐怕到時候,免不了一場大戰。”
花玉瑤也漸漸鎖起了眉,沉吟道:“此人如此之強,那依你之見,他究竟是什麽人?”
“他……”蕭塵凝了凝神,想起昨日六界陰陽使不願提及,但他已經猜出些許,說道:“可能是……曾經的天帝。”
“他曾是天帝……”
聽聞此言,花玉瑤不禁微微一怔,蕭塵點了點頭:“這隻是我的猜測,當年,他應是被人稱作‘邪天帝’,亦可能是天帝的邪念所化……”
“等等……”
花玉瑤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這一刻,神色變得異常凝重了起來,看着他道:“你說這個邪天帝是天帝的邪念所化,但你有沒有想過……當年可能根本已經無人能夠分辨得出,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天帝,那你說,這個邪天帝會不會才是真正的天帝,而此刻坐在淩霄殿那個人,他才是……”
“噓……”
蕭塵打斷了她說話,搖頭道:“如今六界正亂,這種話更加容易引起動亂,你在我面前說說便罷了,不要到其他地方去說。真相是什麽,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更加願意相信的一個‘真相’。”
花玉瑤明白了他的意思,天帝乃是仙界之主,算是整個天界的支柱,這根支柱不能倒下,倘若突然說,現在這個天帝不是天帝,真正的天帝入了魔,這種“真相”隻會引起無法想象的可怕後果,若是如此,那麽甯可讓這個真相永遠被埋葬。
蕭塵輕歎了聲氣,又道:“所以昨日,六界陰陽使跟我說,我所看見的,未必是真實的。但是萬載悠悠,是非成敗轉瞬皆空,天帝如何,邪天帝又如何,衆生需要的,隻是一個合情合理,能夠接受的真相,而非真正的真相。”
花玉瑤雙眉微鎖:“可是……邪天帝如何會甘心?所以當年,他才……”
“恩……可能正是如此了。”
蕭塵微微點頭,又道:“所以這一次,邪天帝必然會聚集實力卷土重來,他要打開歸墟界,必先破壞六界之隙,而人界乃是六界之隙的樞紐所在,所以這一次的大戰,會在人界展開,或許……和當年一樣。”
“當年……你是說,七千年前?難道那一次,也是有人想要打開歸墟界?所以人界,才發生了一次極大變故……”
花玉瑤臉上神色微微一變,蕭塵輕歎了聲氣:“現在一切,都隻是我的猜測,究竟如何,六界陰陽使昨日跟我說,不久後我和他還會再見,到那時,也許我就知道了。”
夜漸入深,兩人又陷入了沉默,直至過了許久,花玉瑤才再次開口道:“那等明日蝶衣醒了,你就要帶她走了嗎?”
“恩……”蕭塵雙眉微鎖,點了點頭:“遲恐生變,我須盡快回人界一趟,除了這個邪天帝想打開歸墟界,還有另一個人,那個人也想打開歸墟界,他擅長暗中布局,手段和計謀……比邪天帝強了百倍不止,所以此人,才是最可怕的。”
花玉瑤看着他,這一刻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未有開口,她做爲一個女子,自是不會如蕭塵這般去心系天下,說道:“認識這麽久,你突然要走了,我還有些怪舍不得的。”
蕭塵輕輕一笑,起身負手而立,望着天上明月:“月明昭昭,獨照寒空……今日月缺,明日月圓,相逢還應有時。”
聽他這般一說,花玉瑤心情也頓時開朗了許多,哼笑一聲道:“你啊你,下一世若是不修仙了,記得去讀書考個狀元,不然便是屈才了。”
蕭塵轉過身來:“那下一世,姑娘是否等在下考取功名,衣錦還鄉?”
花玉瑤輕輕瞪了他一眼:“說你兩句,又開始皮了。”
……
次日清晨,兩人去到後山花谷,蝶衣總算醒來了,身上也再無任何異兆,見到蕭塵後,立時又變得活蹦亂跳:“師父師父,你總算回來了呀!”
“恩,蝶衣好些了嗎?”
“恩恩!蝶衣沒事啦,師父不用擔心……唔,蝶衣睡着時,夢見好多好多有趣的東西……咦,怎麽想不起來了呢?”
隻見蝶衣眨着一雙大眼,甚是活潑可愛,身上的反噬已然盡去,蕭塵也總算放下了心來,說道:“蝶衣,我們今日便回去了。”
“啊?這麽快就走了嗎……”
蝶衣似乎還有些不舍的樣子,又看了看旁邊的花玉瑤,蹙眉道:“可是蝶衣不想回去了,那裏人人都要殺蝶衣……”
蕭塵雙眉漸鎖,看來當日在八荒聖殿,還是給她心裏留下了極重陰影,希望不要因此種下魔心才好,笑道:“放心,這次有師父在,誰也不能欺負蝶衣了。”
“哦……”蝶衣嘟了嘟嘴,又嘻嘻一笑:“好嘛好嘛……師父最好了。”
看着此時蝶衣天真的模樣,花玉瑤心裏不禁有些黯然傷感,蕭塵向她看了看:“走吧。”
片刻後,三人來到谷外,花玉瑤輕輕一笑:“那我就不送你們了,此行甚遠,一路保重。”
蝶衣嘻嘻一笑,向她道:“玉瑤姐姐也保重,我和師父還會回來找姐姐玩的,要不然,你來人間找我和師父玩也行啊!”
“保重。”
蕭塵也看着她笑了笑,但這一刻,心裏卻有幾分沉重,這一别,不知相見還否有期。
“保重……”
花玉瑤目送二人離開,直至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這一刻心裏忽然有些空空蕩蕩的。
“勸君一句保重,更增一分離愁,唉……”
……
離開東越百花谷後,蕭塵又帶着蝶衣去了趟鬼谷,向鬼谷藥神和歸元子道别,三天後,則回到了當初二人剛來神魔淵時,第一座到達的城,定風城。
此刻城裏依舊人來熙往,暮色已至,蕭塵爲免接下來路途勞累,便在城中歇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晨時才離開。
出了城,又回到那峽谷邊緣,穿過峽谷,便又看見那那座高約三丈的石碑,上面刻着一行醒目的大字:仙界中人,越此谷,殺無赦!
“唔……師父,我們真的要回去了嗎?”
“蝶衣放心,這次有師父在,不會有事。”
蕭塵輕輕笑了笑,如今以自己的修爲,足以與各方巅峰強者抗衡,更何況,還有花玉瑤傳授的“刹那生滅”,此功一旦施展開來,便是天帝親自來了,那又如何?想如那天一般,說要帶人走便強行帶人走,已然不可能。
兩人說話間,已經來到了一座山嶺邊緣,穿過這座山嶺,便是魔息山脈了,也即是天脊靠神魔淵這邊的山脈,靠仙界那邊的山脈稱爲龍息山脈。
就在這時,隻見前邊不遠處忽然有一道人影走來,那人行得不徐不疾,手裏拿着根黑色木杖,身披一件黑色鬥袍,頭上戴着鬥袍帽,看不見模樣。
“此人好生奇怪,身上竟然沒有一絲氣息……”
蕭塵心中不禁微有些疑惑,直到那人與他擦肩而過,始才反應過來,轉過身道:“閣下等等,前邊是神魔淵……人呢?”
隻見來時路上空無人影,隻餘風吹草動,剛剛那個身披黑色鬥袍的人,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僅僅那麽一瞬間。
“唔……師父怎麽了呀?”
蝶衣眨着一雙大眼看着他,一臉不解的模樣,蕭塵眉頭微皺,向她看去:“蝶衣,你看見剛剛那個人了嗎?他往哪去了?”
“剛剛那個人……”蝶衣撓了撓腦袋,一臉不解的模樣道:“剛剛有人嗎?好像……隻有我和師父呀。”
“你……沒有看見?”
蕭塵心中立時更加疑惑了,剛剛分明有人從這裏走過去,蝶衣怎麽可能沒有看見?總不可能是自己産生幻覺了吧?
“唔……師父怎麽了呀,你今天怪怪的,剛剛真的沒有人啊。”蝶衣蹙着雙眉看着他,過了一會兒,蕭塵才搖頭一笑:“好了,沒事,走吧。”
直至二人離開許久,才見那片山嶺裏,又出現了那個形似鬼魅的黑袍人,左手拄着黑色木杖,右手微微捏了個訣,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又繼續慢慢往神魔淵的方向去了。
……
兩天後,二人終于回到了仙界,草草算下日子,這次差不多離開了四個多月,蕭塵怎樣也沒想到,才短短四個月,仙界已經像是完全變了個樣,接近天脊的地方,無數山峰已經崩塌,那些綿延無盡的山脈也已橫斷,像是失去了靈氣和生機一樣,變得死氣沉沉。
“師……師父,這裏怎麽變成這樣了,蝶衣記得,我們上次來的時候……不是這樣呀。”
蝶衣此刻也像是被眼下這仙界的景象吓着了,不知爲何,這一刻蕭塵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凝眉道:“蝶衣,我們快走……去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