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來得飄渺至極,初時聽來,像是自天邊徐徐傳來,越往後,卻越是仿佛在衆人耳邊響起一般,令許多人皆是一驚,這聲音,這股氣息……
隻見遠處,一名身形削瘦的青衣老者緩緩走來,那老者看似步伐緩慢,但每走一步,身影便往前瞬移了數百步,堪堪片刻便已來到這附近,衆人待看清他的模樣後,不禁又是一驚,隻見他枯瘦如柴,滿面風霜,看似弱不禁風,然而擡手舉足間,卻有一股令滿天仙神敬畏的氣勢。
隻見那老者雙手緩緩擡起,這一刹那,一股神秘力量籠罩了天地,原本已經倒塌的山峰,竟然又重新立了回去,甚至那些已經折斷的花草樹木,竟也重獲生機,又長了回去,這一切,竟像是時間倒流一般,所有事物皆在一刹那複原了,像是這個天地,又恢複了平衡。
這是何等神通?衆人驚駭不下地看着他徐徐走來,而此時,蝶衣也像是遭受到了什麽禁锢一般,體内的滅世之力,迅速倒流回去,最後又被封印了起來。
“呃……”蝶衣發出一聲悶哼,臉色一下變得蒼白,眉心的紫黑印記快速消失了,雙眼也變回了黑色,甚至模樣也變回了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身體似是失去了力量,緩緩自空中墜落了下去。
“蝶衣!”蕭塵身形一動,一瞬間沖上去将她接住了。
“唔……師父……”蝶衣躺在他雙手間,眼睛半睜半眯,說話變得有些吃力:“唔……蝶衣殺人了……師父,蝶衣知道錯了,師父不要殺蝶衣……”
“蝶衣……”蕭塵雙眼有些泛紅,剛剛那一刹,她差些令六界之隙崩塌。“沒事……蝶衣好好睡一覺,師父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唔……師父……”蝶衣隻覺眼皮越來越沉重,聲音也越來越虛弱,最終慢慢閉上眼昏睡過去了。
而另一邊,衆人仍然驚駭不下地看着那神秘老者緩緩走來,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着如此通天本事,爲何仙界從未聽說過此人?
天帝卻似乎并不詫異,似乎早已料知他會到來一般,直至片刻後,那老者才走到這邊來,向天帝和釋尊兩人看了看,緩緩道:“天帝……釋尊。”
西天釋尊端坐蓮台上,面含微笑:“歸去來……”
衆人聽釋尊道出他的名号,均是面面相觑,慢說一些年輕後輩,便是老一輩的,也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号。
而天帝則是看着他,緩緩道:“陰陽使……”
這一次,聽見“陰陽使”三個字,一些老一輩的終于想起什麽了,臉色陡然一變,難道竟是那傳說裏看守歸墟界的六界陰陽使!超出三界六道,使天地陰陽平衡的陰陽使!
“我聞此地有變,故來走走。”陰陽使緩緩說道,目光落在了蕭塵身上,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沙啞:“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
此言一出,慢說滿天仙神一驚,便是天帝也臉色一變,難道蕭塵,竟然曾見過陰陽使?陰陽使不在三界之内,從來無人知曉他在何處,蕭塵是在何地見到他的?
“前輩,原來是你……”
這一刻,蕭塵也怔怔看着對面的老人,原來竟是當初他在天脊深處一片荒墟裏見到的那個神秘老人,沒想到,此人竟然就是那傳說裏的六界陰陽使,就連天帝,也要敬他三分。
“唉……”陰陽使似是長長一歎,緩緩道:“一切,皆有定數,把她,交給我吧……”
“蝶衣……”蕭塵向懷中的蝶衣看了看,見她已安然熟睡,擡起頭來,看着陰陽使搖頭道:“不,前輩,你明知道,她并非湮滅之源,她不該死,她何錯之有?即便殺了她,就能挽回什麽嗎?就能阻止六界之隙崩塌嗎?不,我不會将她交給前輩……”
“唉……”陰陽使長長一歎,雙手負在背後,閉上了眼,許久才道:“昔日,也有一個人,甯犯天下之大忌,甯承擔一切後果,也要回護一個人,可最終,卻是如何……”
“師父……”蕭塵渾身一顫,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猛然擡起頭來,看着他道:“前輩,你口中所言那人是何人?你可知曉她姓甚?”
“逝者如斯,滄海易改,你,又何苦執着。”陰陽使睜開了眼睛,看着他,緩緩伸出了手:“把她,交給我吧。”
“蝶衣……”
蕭塵看了看懷中熟睡的蝶衣,仍是搖頭:“不,我不會将她交給前輩……晚輩知曉,今日前輩若要強行将人帶走,晚輩無論如何也留不住,但也如前輩方才所言,她是晚輩唯一徒兒,往後一切後果,晚輩願一人承擔,是以今日,誓死也要護她周全。”
氣氛忽然一下又變得凝固起來了,西天釋尊端坐金蓮台上,緩緩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苦海無邊……”蕭塵神色凄凄,又向懷中蝶衣看了一眼,聲音有些苦澀:“倘若苦海無邊,蕭某今生不回頭便是了,釋尊五蘊皆空,又豈明這人世間的悲歡離恨,蕭某隻是一介凡夫俗子,有着七情六欲,放不下。”
話到此處,蕭塵又擡起頭來,向陰陽使看去:“今日隻是晚輩受傷過重,導緻青蓮之印一時失效,但往後,絕不會讓她體内的力量再次沖破封印,晚輩也定會細心指引她,令她向善,不會令今日之事重演。”
陰陽使沉默不語,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可知,你今日之舉,将會引起的後果。”
“晚輩知曉,一切後果,皆由晚輩一人承擔。”
“好……”陰陽使微微點了點頭:“三日,三日時間,你帶她……走吧。”
“不可!”天帝臉色陡然一變:“陰陽使,此事決計不可!你應知曉,她……”不待話說完,陰陽使手一擡,搖了搖頭:“三日之後,我不會再插手此事,天帝若要再去拿人,我也不會阻止。”
“多謝……前輩。”
蕭塵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三日,他會替自己攔下天帝,但若三日之後,自己還無法帶着蝶衣逃離,他便不會再管此事,屆時蝶衣定會被天帝拿走,三天之内,自己究竟要帶着蝶衣逃到哪裏去?三界之内,有什麽地方是天帝去不了的?神魔淵……天界的神魔淵!隻有天界的神魔淵,天帝一定不可能去到。
想到此處,蕭塵再不猶豫,立即向皇甫心兒傳去一道神念:“心兒,你回巫山,即刻動身,不用管我。”随後,又向青鸾等人傳去神念:“青鸾,你們立刻回城,不用管我,也不要讓人來找我,我不會有事。”
最後,他才向歸思卻傳去神念:“思卻,你先回天冢,我現在帶蝶衣去神魔淵,日後我會回來找你。”
将一切交代完畢後,蕭塵手一伸,立即招來了青蓮台,縱身一躍,飛入青蓮台上,倏然間便化作一道青芒往北邊天際去了。
天帝見他要離開,立時往前一踏,便要去追,陰陽使手一擡,将他攔了下來:“我既說了給他三日,那便給他三日時間。”
“陰陽使……”天帝雙目圓睜看着他,最後又擡起頭看着蕭塵遠去的天際,直至再也不見蹤影。
這邊許多人仍還未回過神來,皇甫心兒怔怔看着蕭塵遠去的方向,原本一顆懸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心,現在見到他離去,反而落了下來,而她,也确實要回一趟巫山。
青鸾等人見到蕭塵離開,此時也同樣松了口氣,十二人彼此對視一眼,一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她們需要立即回去,将這裏的事情告知白楹。
而在遠處的樹林裏,歸思卻恢複了些許,臉色稍稍好轉了一些,此時站了起來,看着蕭塵離去的天際,緩緩道:“鏡花,我們也該回去了……”
鏡花月看了看他,許久才道:“是……”
……
蕭塵一路疾行,要他三天時間去到神魔淵,幾乎是不可能的,縱然是他全盛時期也不可能,除非借助之前的空間通道去到天脊那邊,可近來天界頻頻發生震動,那空間通道已是極其不穩,然而眼下,也沒有選擇了,倘若讓天帝三日後追上來,必定逃不掉。
第二日時,他通過空間通道來到了天脊這邊,蝶衣仍然昏迷不醒,想來必是因昨日受了重創,又到第三日深夜時,蕭塵才帶着她穿過了龍息山脈,來到了魔息山脈與龍息山脈的交界處。
再有一日,天帝便該追上來了,但隻須他穿過魔息山脈去到神魔淵,那時天帝便不可能追上來了,神魔淵的勢力不可小觑,天帝無論如何也絕不會孤身闖入。
此刻,天上一輪明月高懸,映照着綿延不斷的山脈,蕭塵來到一座山谷上方,好巧不巧,卻是上次他與問今朝遇見的地方,那次還遇見棄蒼天了,後來問今朝與棄蒼天去了神魔淵,臨走前,問今朝将酉亥二傀給了他。
再次來到這裏,蕭塵心中頗有一股難言之意,青山依舊,故人卻已不在,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望着神魔淵的方向,如今天衢裏面的那方神秘空間徹底崩塌了,去玉樞界的唯一通道沒了,但這次去神魔淵,未嘗不能找到什麽線索。
就在這時,山谷下面忽然有一陣陰風吹來,蕭塵立時神色一凝:“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