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少女一步步慢慢從閣中走出,每一步都如蜻蜓點水般輕柔,風吹過,帶動她肩上青絲飄舞,宛若凝玉一般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青春氣息,完全如少女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蒼老氣息,即便她故意将聲音壓得有些低沉,但依然是少女的聲音。
此刻見到蝶谷醫仙的真顔後,蕭塵不禁微微一詫,即便來之前聽清漣說過,蝶谷醫仙隻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但此刻親眼所見,仍是覺得有些驚異。
雖說仙人的壽命遠遠超過凡人,修成仙身便是容顔永不更改,但這其實也隻是種說法而已,天人尚逃不過五衰,世間又哪有真正的容顔永駐?他們隻是衰老得比凡人慢了許多,幾乎百年千年都看不出來,但确确實實是每天都在衰老,如同鳳玄胤,那麽高的修爲,活了幾千年後,不也同樣容顔衰老了嗎?
而唯有像千羽霓裳這樣的奇人,或許方能以駐顔術使容顔衰老得更加緩慢,即便是過了幾千年,看上去仍如二十歲的年輕女子一般。
但是眼前這個蝶谷醫仙,着實讓蕭塵感到有些詫異,完完全全十五六歲的模樣,連氣息都與尋常少女一模一樣,這即便是千羽霓裳也做不到,倘若她當真也活了幾千年,與千羽霓裳同齡的話,那她這恐怕便不止駐顔術那麽簡單了,而是鬼仙曾與他說過的命輪停駐之術。
“你如此看着老身作甚?”蝶谷醫仙見他此刻目不轉睛看着自己,忽然不冰不冷地開口道。
蕭塵這才回過神來,自己這未免有些失禮了,拱了拱手道:“抱歉,晚輩隻是驚于前輩駐顔之術非但天下一絕,連命輪停駐之術,前輩也……”
話未說完,蝶谷醫仙眼神裏忽然閃過一道銳芒,下一瞬間,便如一陣疾風般瞬移至了他面前,冷冷地道:“‘命輪’二字,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剛剛她聽蕭塵稱贊自己駐顔之術時,第一反應便是“這也是個膚淺之人”,但後面竟又聽他一口道出“命輪”二字,心中便是微微一震,這兩個字,并非人人都知曉,也并非人人都懂得的。
所謂命輪停駐之術,若說駐顔之術隻是漸緩容顔衰老,那麽命輪停駐之術,則是瞞天過海,使時間無論過去多少年,自己的年齡都不變,也即是達到真正的長生不老,不過這世間并沒有什麽是永恒的,所以即便達到了真正的長生不老,到最後也同樣逃不過天人五衰,但有一點好處便是,可以不用擔心壽元将盡這種事了。
此刻蕭塵看着她,被一個少女這般問話,竟有些不自在,說道:“是一位前輩。”
“你那前輩,姓甚名誰?”
蕭塵道:“前輩姓柳,字元玉。”柳元玉乃是鬼仙上一世的名字,但上上世,就不得而知了,他也并未去問過。
“柳元玉……”蝶谷醫仙凝了凝神,揮揮衣袖:“罷了,讓這小丫頭跟我來,不過老身醜話說在前頭,治得好治不好,聽天由命,她若死了,你不可在此糾纏老身。”
“如此,便多謝前輩了。”
蕭塵拱了拱手,扶着素憐月随她往山谷另一邊走了去,大約行出十裏,來到另一座清幽的庭院外,門口站着兩個少女,見到她來了,都恭聲道:“師尊。”
“恩。”蝶谷醫仙負手而行,分明也隻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但卻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知爲何,蕭塵聽她一口一句自稱“老身”,總是覺得怪怪的。
三人進到庭院裏,走過幾條小廊,蝶谷醫仙領着素憐月去了一間屋子,蕭塵則在外面守着,直到半個時辰後,天快黑了,蝶谷醫仙才又從屋中走出,向他凝眉問道:“她是你什麽人?”
“她……”蕭塵怔了怔,說道:“她是我娘子,怎麽了?”
“胡說八道!”蝶谷醫仙一拂衣袖,這種事豈能瞞得過她,她随随便便一探,便知素憐月還是處子之身,又豈會是他什麽娘子。
“這……不知前輩所言何意?”
“哼!”蝶谷醫仙冷冷一拂衣袖,道:“我問你,你須如實說清楚,她所修煉的功法,究竟是什麽?”
“這……”蕭塵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将那八部奇書的問情篇說出來了,問情篇裏分“絕情”與“情動”,兩者截然相反,皇甫心兒修煉的是無情篇,不能動情,而素憐月修煉的則是必須男女二人一起修煉的“有情篇”,也即必須情意綿綿。
可上次因爲與皇甫心兒成婚那件事後,他與素憐月三年不見面,素憐月也不顧反噬地一個人修煉情動篇,而且還是殘篇,自然将這陰氣反噬日積月累在了體内。
聽完之後,蝶谷醫仙冷冷道:“那你又可知,她乃是玄陰之體?”
“恩……晚輩知曉。”
“既然知曉,那你還讓她一個人修煉這玄陰功!你知不知道玄陰之體一旦遭受陰氣反噬,所承受的痛苦要比常人更多十倍百倍!”
被這劈頭蓋臉的一罵,蕭塵像是懵了一樣,他并不知道後果會如此嚴重,倘若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他怎樣也不會三年都不去見素憐月一面,原來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原來她日日夜夜都在承受這陰氣反噬之苦,但她從未與自己說過,是了,她一直都是這麽硬氣,連當初走都走得那麽硬氣,自己不去找她,她也絕不來找自己……
“前……前輩,是我自己不好,你,你不要說他……”
這時,屋子裏面傳來了素憐月的聲音,蝶谷醫仙冷冷一哼,衣袖一拂,将門窗閉上,冷冷道:“你不要說話!”說罷,又回過頭來,看着蕭塵道:“這門奇功,本是應當你二人雙修才行,你卻讓她一人獨修,現在她體内陰氣反噬,神仙也救不了,你想讓老身如何辦?”
“這……”蕭塵鎖緊了雙眉,他知道蝶谷醫仙說的雙修是指男女合歡雙修,而非自己當初那種對坐池中練功,凝思了許久,才擡起頭道:“那……那我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此言一出,整個庭院像是忽然安靜了下來,片刻後才聽屋中響起素憐月有些羞怯的聲音:“我……我才不要!”
蝶谷醫仙也愣了愣,忽而仰頭一笑:“你這人也真是有趣,你這身修爲到底從哪裏來的?難道一點都不懂修煉之道嗎?她現在陰氣反噬,你再以純陽之氣去與她雙修,你是想雪上加霜嗎?”
“那……那怎麽辦?”
其實對于雙修一事,蕭塵也并非深谙其道,甚至隻是一知半解,他從未真正與女子雙修過,若非要說有,也隻是那次夢境裏與素憐月迫不得已而已,醒來便如一夢,哪裏記得清楚。
蝶谷醫仙忽然臉色一正,鄭重其事道:“老身也并非救不了她,但必須要你完成兩件事,兩件事缺一不可,若能完成,老身即使以逆天之術,亦能将她治好。”
蕭塵神色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了,心想這兩件事,必是難如登天,但他心中早已有了打算,無論如何,也要救素憐月的命,哪怕是讓他去天帝寶庫盜取靈丹妙藥,又有何懼?說道:“前輩但說無妨。”
“好……”蝶谷醫仙微微颔首,凝目道:“第一件事,待她傷勢痊愈後,老身要你娶了她。”
“什……什麽?”蕭塵着實愣了一愣,原本還以爲是什麽事,怎會是讓自己娶她?這與救她又有什麽關系?
屋子裏面也傳來了素憐月的聲音:“我……我才不要嫁給他呢!”蝶谷醫仙沒去管她,仍舊凝視着蕭塵:“如何?這件事你辦不到麽?”
蕭塵凝思了許久,問道:“可這與救她有何關系?倘若前輩能夠救她性命……”
不待話說完,蝶谷醫仙便厲聲打斷道:“廢話!待她傷勢一好,你若不娶了她與她雙修,她依然要獨自修煉那玄陰功,等過個幾年,再遭陰氣反噬,那時神仙也救不了!到時候她一死,人家還說是我沒給她治好!我蝶谷醫仙之名,豈非教人笑話!”
蕭塵這才恍然大悟,似乎也确實是這樣,這醫仙果然想得比自己周全,蝶谷醫仙凝眉道:“怎麽?你辦不到?那便罷了,第二件事你也不必去辦了,明日帶她離谷吧。”說罷,便要往外而去。
“等等!”蕭塵手一伸,點頭道:“好!我娶她便是……”
蝶谷醫仙轉回身來,凝眉道:“老身不是與你言笑,你須在此立誓。”
“好!”蕭塵點了點頭,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豎掌向天:“我蕭塵在此立誓,隻須前輩治好素憐月,來日我便娶她爲妻……”
不待他把話說完,裏面便急急傳來了素憐月的聲音:“喂!你這人有毛病啊!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嫁給你了?不能作數……”
“咳……”蕭塵咳嗽了一聲,向屋裏看了一眼,又回過頭小聲道:“前輩無須理她,且說第二件事吧。”
“恩……”蝶谷醫仙點了點頭,這一次看着他,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了,正色道:“這第二件事,便攸關你自己的性命了,你可是已想好,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