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多少回了,你須叫我師父。”
千羽霓裳慢慢将手裏的白玉酒樽放至欄杆上,流月是在很小的時候被她撿到的,小時候流月很乖巧,總愛跟在後邊叫她姐姐,後來叫着叫着,便也習慣了,有時叫師父,有時也叫姐姐。
“好啦,師父——”
流月嫣然一笑,依如小時候那般乖巧,将師父兩個字拉得老長,又慢慢走到她身邊,将放在她面前的酒壺酒杯拿開,輕輕道:“師父,還在想着……他麽?”
如今已是十一月初,距離上次天衢出現變故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千羽霓裳輕輕搖頭,眺望着遠處流水落花,似歎非歎地道:“若是他命裏有此一劫,要逃,也逃不過。”
流月靜靜看着她,似乎她口中的“他命裏有此一劫”,并非是說這次天衢出現的變故。
……
而與此同時,在巫山神女峰上,便不如千羽霓裳的天上人間那般清冷了,隻見谷中百花盛開,姹紫嫣紅,芬香怡人,即使時入冬季,這裏依舊百花不凋,年年月月天天,皆如此。
此刻在一處花圃裏,坐着一個身穿碧綠衣裙的女子,身上靈氣蘊繞,整個人仿佛上古仙靈化身一般,說不盡的仙氣動人,在她身邊,蝴蝶翩翩,兔子小鹿也蹦來跳去,而她則一朵一朵摘起地上的花,慢慢編織成環,三個月來,每一日,皆是如此。
她正是皇甫心兒,比起數月前,她身上的靈力又強了許多。
“洛淚姐姐……”
這時,遠處一個身穿淡紅小裙的少女走了過來,雙眉微蹙,像是淡淡寫着心中說不出的憂愁。
皇甫心兒輕輕一笑:“靈兒,你來啦。”
少女正是巫山巫氏一族的三小姐巫靈兒,這半年來,便是她與皇甫心兒關系最親密了。
巫靈兒走到花圃中央,靜靜坐到她身旁,看着附近放滿的花環,蹙着雙眉道:“已經三個月了,姐姐,他……”
“他會回來。”皇甫心兒輕輕一笑,将手中花環戴在了她頭上,輕輕笑道:“真好看,他也一定會喜歡吧……”
“姐姐……”巫靈兒仍是蹙着雙眉看着她,知道她強顔歡笑,心中卻是比誰都要愁苦,過了許久又道:“啊,對了,前些日子巫山來了些客人,好像是太虛古族的人,巫山與太虛古族素無往來,也不知他們來我們這兒做什麽……”
……
此刻,又在巫族另一座花開似錦的庭院裏,隻見一個身穿淺紫衣裳的女子靜靜坐在屋前,正是洛靈妃,她回來巫山已經有三個月了,但自從回來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總是一個人坐在庭院裏發呆,也極少與人說話了。
日日都是如此,即便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她依然忘不了,忘不了被推入太虛幻境前的最後那一眼,那個渾身鮮血飛濺的男子,被空間裂痕吞沒。
“賊耗子……”
深吸一口氣,洛靈妃閉上了眼,每每隻要一閉上眼,腦海裏總是會浮現出蕭塵之前那滑頭的樣子,還有空間崩塌最後一眼看見他時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走進來一個身穿綠裳的少女,洛靈妃睜開眼來,向她看去:“怎麽了?那些人又來了麽?”
綠裳少女雙眉微蹙,點了點頭:“恩,這次來的是澹台滅,大祭司和巫祝婆婆她們都在殿上……”
“好,我知道了。”洛靈妃微一皺眉,眼中有一道寒芒隐隐閃過。
……
巫族大殿上,氣氛尤爲凝固,隻見大祭司正襟危坐于殿首之上,臉上神情尤爲肅穆,面前的茶水涼了,也無弟子敢上去換。
左邊殿上坐着巫祝、巫祁等人,右邊殿上坐着一個青袍老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澹台滅。
氣氛已經僵硬了許久,外面的守衛弟子也都個個不敢出聲,直至許久後,澹台滅才淡淡開口道:“想必大祭司心中清楚,此乃聖王萬載前之緣,神女與聖王,本就是天作之合,我想大祭司,應是不會反對。”
氣氛變得更加凝固了,殿首之上,大祭司眉心深鎖不語,心中自然有他的想法,就在這時,殿外忽然響起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天衢出現變故,乃是因天衢宮失職所導緻的意外,那麽當初蕭塵與我族的三月之約便還算未過,須得等他回來再做定奪,否則别人豈不是會說我巫山無信,大祭司覺得呢?”
隻見一個身穿淺紫衣裳的女子冷冰冰從遠處走了過來,殿外守着的弟子不禁皆是微微一顫,眼下這殿裏面的情況,連大公子都不敢多言,恐怕也隻有這個二小姐敢如此說話了。
洛靈妃旁若無人地走進大殿,衣袖一拂,冷冷哼道:“何況,我巫山神族的事,何須旁人置喙!”
言下之意,已然明顯指向了澹台滅,外面許多弟子不禁又是一顫,下意識地低了低頭,殿首之上,大祭司冷冰冰道:“這位乃是太虛古族族長,靈妃,不得無禮,還不退下!”
要真說起來,即便巫山神族早已不如當年了,但太虛古族的實力未必能在其之上,尤其是近來又被蕭塵折損了那麽多,可誰教奈何,太虛古族之上,還有一個八荒聖王。
此刻殿上氣氛異常的肅穆,洛靈妃冷冷一哼,并未就此出去,而是去到了左邊殿上坐下,她之所以能夠如此,不僅僅隻因爲是洛氏二小姐,最主要的是,她與巫靈兒皆身懷神女血脈。
“罷了罷了……”左殿上面,巫祝搖了搖手,緩緩道:“此事不急,眼下神女靈力尚未完全恢複,以老身之見,還是緩緩再議吧……”
“既如此,那麽澹台某三月之後再來,就此告辭。”
澹台滅站了起來,目光在她身上淡淡一掃,巫祝也隻是輕輕擺了擺手,用沙啞的嗓音道:“恕不遠送……”
澹台滅心中冷冷一哼,闊步往外而去了,其實當初他的分身在人間見過皇甫心兒一次,隻是那次尚不敢确定什麽,再者分身不如他本尊這般想法周全,所以他這次來,自然是想要撮成神女和聖王的美事,除了将功補過以外,他心中還有另一番歹毒之計。
雖說三個月過去了,天衢那邊依舊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但他始終擔心蕭塵沒有死透,他後來反複琢磨,甚至以太虛古族的秘寶“轉輪鏡”查看過,但始終無法看見蕭塵究竟死了沒有,更讓他有些愈加不安的是,當初鬼懿所說的“天機不可洩露”,他後來越想越是覺得不寒而栗,那次鬼懿算到的究竟是什麽,他始終無法得知。
所以爲了避免夜長夢多,他決定來個借刀殺人,他自然清楚皇甫心兒和蕭塵之間的關系,所以他千方百計,定要在蕭塵出來之前,将皇甫心兒送到八荒聖王手裏,屆時生米煮成熟飯,蕭塵要找也是去找八荒聖王的麻煩,那麽便是自尋死路,如此一來,方可永除他心中大患,千年來,能夠令得如此忌憚的人,大概也隻此一人了。
……
夜裏時,冷月無聲,巫山十大祭司坐在秘殿裏議事,隻見大祭司眉心深鎖,臉上神情尤爲凝重,他如何不知巫山目前的情勢,聖王能夠與神女結合固然是好,但那已經是一萬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八荒聖王想要與巫山神女續緣,其心已是難測。
一萬七千多年前,那是上上個時代了,于現在的他們而言,簡直可以歸爲成“上古轶事”了,那時天界神族與人族戰事不斷,巫族又是何等輝煌,可偏偏那時的神女洛淚,竟然愛上了一個人界的男子,且不管那男子是誰,放在當時,滿天神族豈會同意?這可謂莫大之罪,隻怕還要禍牽整個巫族。
于是當時,巫族不得已,隻好決定将洛淚嫁給當時叱咤風雲的八荒聖王,此爲兩全之策,可誰又料得,最後竟然又教那四兇梼杌給攪了局。
這些都是上古轶事了,當時的詳細經過,如今巫山哪裏還有人知,都是從殘存下來的族史裏面看見的,但當時記錄族史的人,卻未必是完全如實記錄。
而如今,巫族好不容易找回神女轉世了,即便數千年來,巫族終于出了個洛靈妃和巫靈兒,也同樣身懷神女血脈,但她二人終究不可能真正代替神女,所以如今,巫族哪裏肯将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神女嫁出去?
但這事情難就難在,族史裏面的記載确實有八荒聖王和神女洛淚的婚約,倘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可那人是八荒聖王啊,縱然巫族有心毀約,但不怕招來麻煩嗎?何況也說不過理。
原本想着八荒聖王現在下不來,能夠拖到皇甫心兒完全覺醒之時便好,可偏偏這澹台滅不知心懷什麽詭計,竟然這時候來管閑事了。
眼下十大祭司已然是一籌莫展,以如今巫山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和八荒聖王硬碰硬。各人心中皆想,倘若當年那位巫祭還在就好了,那位巫祭修爲深不可測,可惜幾千年前,他爲了尋找靈力,以身犯險進入天衢後十一重,也即是天冢,幾千年過去了,到現在都沒有一點消息傳出。
夜漸沉寂,而與此同時,在某處不爲人知的虛空之境裏,這裏沒有日月,沒有星辰,也沒有草木禽獸,有的隻是一片無邊無盡的岩石巨峰,甚至許多地方還如天地初開時那般,處于混沌一片。
在一座石谷裏,隻見那裏,靜靜躺着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