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哽咽聲停止了,姬無悔向蕭塵看了一眼,輕輕推開房門,屋中一股似蘭而淡的馨香随即飄了出來。
但見屋中陳設素淨典雅,梳妝台整整齊齊擺放,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百花屏風,确實是女兒家的閨房,隻是連一個丫鬟也沒有,略顯幾分清冷。
屏風後面是一張精緻的雕花小床,床簾乃是由上好的天蠶絲織成,床頭兩邊挂着一些鈴铛,布偶等小物件,大概是姬憐依小時候唯一的玩伴吧。
蕭塵走到屏風這邊,向床上坐着的姬憐依微微拱了拱手:“姬小姐。”
姬憐依眼眶紅紅的,睫毛上還挂着幾顆珠淚,擡起頭來,輕聲道:“怎麽是你……”
姬無悔微微一怔,向蕭塵看去:“蕭城主見過小女嗎?”
蕭塵輕輕一笑,見屏風下的地闆有着一道紅線,想必是任何人都不能穿過紅線與姬憐依接觸,爲避免姬無悔爲難,說道:“請姬莊主在外小侯片刻。”
姬無悔眉頭緊皺,他身爲莊主,所以即便是女兒罹患絕症,他也不能穿過紅線慰問,此時見蕭塵如此善解人意,便即點了點頭。
蕭塵跨過紅線,向小床走去,姬憐依微微蹙眉,道:“你……你不要過來……”
蕭塵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他并不相信什麽詛咒,他隻相信一個真理——事出無常必有妖!
姬無悔站在紅線外面,眉心深鎖,若非已無别法,他也不會讓蕭塵冒此大險,這些年與姬憐依接觸過的人,哪怕本領再大,也沒有逃過一劫的。
蕭塵緩緩坐到床沿邊,立時聞到一股淡淡的女兒香,輕聲道:“姬小姐,請将手給我。”
姬憐依娥眉微蹙,臉上仍然泛着點點淚光,緊緊握着手心,不肯從被子裏拿出來,姬無悔皺眉道:“依依,聽爹爹的話,蕭城主非一般人,定能醫好你的病的……”
聞言,姬憐依這才擡起頭來,看了看蕭塵,她對昨晚突然遇見的這個男子有一絲絲好感,但這隻會讓她害怕,害怕自己會害了蕭塵。
蕭塵看着她輕輕笑了笑,将手伸出,點點頭道:“恩。”
姬憐依輕咬朱唇,這才慢慢将手臂從繡花被裏拿出來,慢慢向蕭塵遞去,便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姬春秋的疾喊聲:“蕭城主!”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姬憐依吓得一下又将手縮了回去,蕭塵眉頭一皺,起身向屏風那邊走了去,隻見姬春秋忙不疊的跑了進來。
姬春秋瞧見屋中情形,立即向姬無悔瞪去,叱喝道:“胡鬧!”話末又向蕭塵看去:“蕭城主,你快出來。”
原來是之前那青袍長老怕蕭塵出事,所以去通知了他,此刻外面那幾位長老都在,姬夜雪和姬若離也在,但都不敢進屋。
姬夜雪凝眉道:“蕭公子,你先出來吧,我妹妹她……你不會明白的。”說話時美目流盼,明豔動人。
然而,蕭塵隻是淡淡向她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向姬春秋看去,皺眉道:“姬家主請放心,蕭某不會有事,請家主暫且回避吧。”
姬春秋神色着急,忙道:“蕭城主,你不明白,憐依她……”
不待話說完,蕭塵刷的一下将屏風拉上了,這回似乎真有些生氣了,不悅道:“姬家主,蕭某都不擔心,你又擔心什麽?縱使蕭某不幸出事,我風雲不動城不還有十萬大軍麽?諸位請回吧,單家我會幫忙對付,姬小姐的病,我也一定會治好。”
一番話将外面所有人都說得呆若木雞,姬憐依是他們姬家的人,但他們姬家的人都放棄了,然而這個與姬憐依素昧平生的年輕人卻還要極力去挽救。
姬春秋還待言說什麽,蕭塵手一伸道:“姬家主請回吧,出了問題自然要尋求解決之法,而不是……不問蒼生問鬼神!”
最後一句話語氣說得頗重,外面幾位長老皆是一顫,姬家無人敢如此跟家主說話,恐怕也隻有蕭塵敢這樣當頭棒喝了。
姬春秋不禁一愣,沒錯,姬家從三百年前開始,就莫名其妙出現了姬憐依這種情況,當時他們怎樣也找不出原因,所以隻能認定爲詛咒,後來便徹底歸咎于詛咒了,連原因也不去找了。
“唉!”
姬春秋重重一歎,今日被蕭塵這般當頭一喝,終于心生慚愧,屋子裏的是他的親孫女,可他卻找不出任何解救辦法,隻能聽從上一輩長老的話,是詛咒,是無人能破的詛咒。
“蕭城主既然心意已決,那麽有任何需要的,可以知會老夫一聲。”姬春秋歎息一聲,說罷向旁邊小兒子道:“無悔,你跟我出來吧。”
兩人去到門外,姬夜雪仍然看着屋内屏風,此刻的眼神竟然帶了幾分妒忌,心中道:“我姬夜雪哪裏不及她了,你甯可守着這個病秧子,也不願多看我一眼!她姬憐依除了會裝可憐,還會什麽!”
姬夜雪心中妒火越發熾盛,旁邊姬若離見她眼神不對,拉了拉她衣袖,示意走了。
待所有人都走後,小閣樓終于安靜了,蕭塵轉身向小床走去,輕輕坐到床沿邊,柔聲道:“憐依姑娘,别怕。”
姬憐依臉上珠淚不斷,往裏面坐了坐,搖頭哽咽道:“我是一個不祥之人,隻會不斷給身邊的人帶來災禍,蕭公子,你走吧,我不想害了你……”
蕭塵歎了聲氣,人生之短,不過百年,而她卻隻有短短二十年的生命,刹那芳華,無怪昨夜會哀歎蜉蝣朝生暮死,但這什麽詛咒,蕭塵仍然不相信這種荒誕無稽的說法。
片刻後,等姬憐依稍稍好些了,蕭塵按住她手腕,渡入一絲真元,閉上眼以神識去感應,過了盞茶時間,姬憐依輕輕蹙着眉,這些年從未有人這般與她近距離接觸過,還是一個陌生男子。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蕭塵睜開眼,輕輕笑道:“無妨,姑娘暫且歇息一晚,明日蕭某再來探望姑娘。”
姬憐依仍是柳眉微蹙:“可是……你不怕我身上的詛咒嗎……”
蕭塵搖頭輕輕笑了笑,慢慢扶她躺下,又輕輕替她蓋好被子,一邊道:“我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姑娘信嗎?”
“啊,那你……”姬憐依向來單純,竟是一語當真,蕭塵輕輕道:“姑娘早些休息,明日蕭某再來。”說罷,微微一笑,轉身往屏風外面而去。
姬憐依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這一刻,眼眸裏也仿佛泛起了漣漪。
離開閣樓後,蕭塵神色立時變得異常凝重了,方才他仔細探查了姬憐依的情況,發現姬憐依似乎确實像是身患絕症命不久矣,但詛咒什麽的還是太過荒謬,他需要回去翻翻藥王經,看能否找到解救之法。
到得外面,姬無悔已是心焦如焚,這時見他終于出來了,急忙問道:“蕭城主可否看出小女所患之疾?”
蕭塵眉宇深鎖,問道:“令愛确實身患……怪病,但是我想知道,這三百年來,與令愛身患相似之病的,都是哪些人?”
他這句話的意思,便是想要去翻翻姬家的族譜,姬憐依确實像是身患絕症的樣子,但“詛咒”一說太過荒謬,這種絕症也不像是遺傳,否則不會隻從三百年前才開始,恐怕一切都是有人爲之。
姬無悔眉頭緊皺,臉現爲難之色,姬家的族譜,豈能随便讓外人翻閱,但是如今已無别法,久慮之後,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好。”
今夜星月黯淡,冷風似霜,姬無悔去到藏書樓,将幾名守衛打發走了,蕭塵這才從樹林裏現身,與他一起進到藏書樓。
姬家支脈頗多,族譜并非隻一兩冊,姬無悔找來十幾本厚厚的冊子,有好幾本已經布滿灰塵,蕭塵随手翻開一本,好巧不巧,正好翻到了三百年前第一個被“詛咒”的女子。
“姬悅,三月初九生辰……”
蕭塵看着族譜上的名字,自言自語念着,說話間,姬無悔又遞來其他幾本已經翻好的冊子,蕭塵往上面一看,頓時一凜,上面每一個被“詛咒”的女子,皆是三月初九的生辰。
“令愛可否也是三月初九的生辰?”
姬無悔點點頭:“沒錯,每一個身患絕症之人,都是三月初九的生辰。”
蕭塵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了,姬家支脈頗廣,即便出現許多同一天生辰之人也并不奇怪,怪就怪在,這些被“詛咒”之人,竟然都是同一天生辰,确實像極了詛咒。
但這個世上,很多事情往往越是像什麽,到最後,都是似是而非,所以此刻蕭塵更加斷定了,這絕非什麽詛咒。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吹進來一陣陰風,蕭塵神識敏銳,立即察覺外面有人,低聲喝道:“誰!”話未落,身形一動,已躍窗而出。
“蕭城主!”姬無悔也驚了一驚,立時展開輕功飛了出去,但他功力遠不如蕭塵,眨眼間便跟丢了。
“誰!站住!”
蕭塵将淩仙步施展到了極緻,向前面那道黑影追去,但這道黑影的速度竟然不在他之下,可以肯定,這人的功力也絕不在他之下。
蕭塵不禁微微一驚,姬家竟然隐藏了如此一個高手,對方的氣息,似乎與他昨夜感受到的那另一股異樣氣息,隐隐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