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晶裏面冰封着一個宛若天人的美麗女子,女子身上沒有衣物,未掩一絲,身軀完美無瑕,如若天成一般,唯獨頭發,已是白如雪。
冰中女子雙目輕閉,睫毛依稀可見,臉上十分恬靜,她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下邊,肩上垂下來的頭發,也剛好将胸脯遮住了。
那人并非花未央,而是李慕雪。
“慕雪……”
蕭塵眼眶有些濕潤,擦了擦淚水,走到台階上,掌抵那千年寒冰,運功将一股熱力送出,然而寒冰内一股寒氣卻反而逆流了回來,沖入他五髒六腑,瞬間令他全身凝結了一層冰屑。
“主上!”
青鸾等人神色一驚,立即上前,蕭塵搖了搖頭,繼續掌抵那千年寒冰,不斷往裏面送去熱力,試圖将其融化,但又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傷到了裏面的人。
青鸾立即向身後五人遞了個眼色,五人也都一齊上前往寒冰中送去熱力,隻是這寒冰取自極北苦寒之地,不知紅袖以什麽方法将李慕雪封進去的,此刻幾人想要将之融化,卻是殊爲不易。
半柱香時間過去了,七人眉梢和頭發上都凝結了一層冰屑,咕叽獸在旁轉來轉去,輕聲哼唧,似是也頗爲着急,但那千年寒冰仍是不化,青鸾吃力道:“主上,你歇息片刻,由屬下來。”
蕭塵眼神凝定,沉默不語,加重了體内的一股至陽之氣,又過了近半柱香時辰,那千年寒冰總算開始融化了,石台上漸漸漫了一層水漬,終于,寒冰完全消融,蕭塵手一伸,接住李慕雪的身子,當觸碰到對方冰涼柔軟的身子,兩行眼淚終于忍不住滴落了下去。
擦去眼淚,蕭塵立即脫下外衣,将李慕雪的身子輕輕包裹住,但是對方此刻已經沒了呼吸,沒了心跳……
蕭塵哽咽了兩聲,緊緊咬着牙齒,兩行眼淚止不住的流,隻見他時而哽咽抽泣兩聲,時而又擡起頭來,但嘴唇始終緊閉,不使自己哭出聲音。
旁邊暗香浮動幾人,自從跟在他身邊以後,始終見他逍遙自在,有時還會說兩句笑話逗大家笑,卻從未見過他如今日這般露出悲傷之态,此刻幾人均看得傷心,眼眶皆有些濕潤了。
青鸾眼眶也紅紅的,哽聲道:“主上,我們先出去吧……”
蕭塵沒有說話,忽然間猛提體内真元,往李慕雪嘴唇輕輕吻了去,卻是在往她口中不斷渡去純陽之氣。
至陰之氣可令已死之人死而複生,至陽之氣可令活人死後死而複生,當然,後者隻是傳說,此刻暗香浮動幾人皆驚呼了出來:“主上!”
今日蕭塵已嚴重透支,再損耗下去隻怕是要傷及命元,是以幾人均緊張了起來,想上前勸止,青鸾手一擡,搖了搖頭。
半柱香時間過去了,蕭塵仍是在往李慕雪口中渡去純陽之氣,但是對方依舊身體冰涼,沒有一絲生命氣息。
青鸾忽然道:“主……主上!”
蕭塵抽泣一聲,擡起頭看着她,哽聲道:“怎麽了?”
非止青鸾,此刻暗香浮動其餘五人皆是雙目圓睜,像是看見了什麽最可怕的事物,青鸾顫聲道:“主上,你……你的頭發……”
蕭塵低下頭去,看着冰層裏的倒影,見自己頭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很快,很快就變得和李慕雪一樣,頭發花白,像是遲暮之人一般。
蕭塵沉聲苦笑,這具不死之身,今天終于要支撐不住了麽……忽然間整個冰殿一震,似是要塌了,青鸾跟五名暗香浮動的成員第一時間護在他身旁,青鸾撚指結印,迅速從元鼎裏取出一套自己穿的衣裳,說道:“容屬下先替李姑娘穿衣,主上請速速離開此地!”
“轟隆!”
一聲巨響,冰殿震動得更加厲害了,無數冰塊砸落下來,暗香浮動五名女子立即支撐起防禦結界,青鸾一咬牙,從木讷讷的蕭塵手裏接過李慕雪,迅速替李慕雪穿好衣裳。
冰殿震動得越來越厲害了,青鸾道:“主上!這裏要塌了,快離開這裏!”蕭塵目光冰冷,冷聲道:“你們先走,我要徹底毀了這裏的地脈!讓它永遠消失!”
青鸾一咬牙,蹙眉道:“主上,這時候你就不要任性了,快走!”說完又看了看四周,繼續道:“剛剛進來時,我察覺地底深處有股不尋常的力量,快走吧!”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獸也不斷點頭,眨着一雙大眼,看着蕭塵。
蕭塵捏了捏手指,從青鸾手中接過李慕雪,橫抱着往外面沖了去,幾人沖到外面,那裏面的冰殿和密道似乎徹底坍塌了,地面看上去凹陷了不少,一股詭異的陰寒之氣,也隐隐透過地表傳了上來。
蕭塵向懷中李慕雪看去,原本青絲如墨,此時卻已鬓白見雪,雙眼中忍不住又聚起了淚水。
深吸一口氣,蕭塵緩緩向之前的山谷走去,到達之後,隻見遠處衆人有的就地運功調息,有的像是起了争執,見到蕭塵幾人回來,都紛紛擡頭望了過來。
衆人見前一刻還好好的蕭塵,這時卻已滿頭白發,還有他懷中所抱之人也是滿頭白發,一時間均愣住了。
“雪兒!”顔落失聲喊出,迅速跑了過去,蕭塵卻将身子一偏,不許任何人碰李慕雪,面無表情道:“她死了。”
玉卿門衆人皆是一顫,顔落更是如同被一道轟天雷打中,手捂着額頭,腳步有些搖搖欲晃,旁邊紫默立即将她扶住:“小師妹别急!”複又瞪向蕭塵:“死小子不要胡說八道!”
蕭塵沒有說話,往前走了去,他隻是氣,氣當初在天元城,顔落帶着李慕雪離開時說的那一句話:“此生她再也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那一别,竟是永别嗎……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裝滿火藥的火藥桶,誰也别去碰,一碰就會炸,會炸傷想害他的人,也會炸傷想保護他的人。
走到衆人這邊,蕭塵淡淡看了一眼圍住素憐月的人,面無表情道:“讓她離開吧。”說完往一處無人的樹蔭下走了去。
聲音很冷,各人都打了個寒顫,方才确實是正道中一些人不讓素憐月離開,讓她交代出魔宗的信息。
素憐月看着蕭塵緩緩走開的背影,一肩的白發,之前她去找陸星河,也許隻是不想欠誰什麽吧,免得來日交手,心中總覺有愧。
去到樹蔭下,蕭塵也不再理會遠處的人,輕輕梳理着李慕雪耳鬓的白發,回想起往昔,靈台鎮外的石橋初見,舊時輕言,依稀耳畔,他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但是卻漸漸紅了眼。
此刻落殇顔等人知道他想靜一靜,也不去打擾,另一邊昆侖掌門天一子不斷往羽逸風體内渡去真元,但羽逸風同樣未醒,旁邊輕羽也早已紅了眼。
正道那邊又起了争執,素憐月冷笑一聲,道:“我好心來替諸位解了倒懸之急,諸位非但不感謝我,現在還不許我走,呵呵,這就是諸位的正道之道麽?”
她此刻雖被衆多玄門中人圍着,但卻是面色不改,辭令依舊,絲毫未顯慌亂,倘若是哪個正道玄門的女弟子被魔宗圍着,隻怕是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了。
聽她一語道完,在場諸人多有自愧弗如者,風岚真人咳嗽一聲,義正辭嚴道:“今日确實多虧了素姑娘,但你我終究道不同,前些日我等察覺附近有魔宗活動蹤迹,還盼素姑娘告知,我等也好提防提防……”
話中之意自然是怕中了魔宗埋伏,現在正道中元氣大傷,天一子不可能時時刻刻留在衆人身邊,倘若屆時遭到魔宗高手圍攻,隻怕是要全軍覆沒。
素憐月輕輕一笑:“小女子獨來獨往三個月,有些不大明白風岚前輩口中之言。”
“妖女!你休要再作狡辯!”
忽然一道冷喝聲響起,緊接着一道紅色人影站在了素憐月面前,隻見那人臉上怒氣勃發,雙目似電,衣袍無風自動,卻是天火門的齊恒。
齊恒向她瞪了一眼,冷喝道:“妖女!我來問你,三個月前,我師兄丹陽子在此山脈中,夜裏遭人下毒算計,那毒可是你羅刹宮的三屍毒!當晚有人親眼見是你和血煞門七殺、玄陰殿一葉秋,還有一個穿着鬥笠蓑衣之人聯手!你可還要狡辯!”
衆人皆是一震,原來丹陽子當真是遭這幾人所殺,落殇顔臉色也是微微變了變,此刻天火門當中,個個怒憤填膺,素憐月卻是依舊面不改色,笑道:“正魔相鬥千年,見面不是殺,難道還是請坐入席嗎?這有什麽奇怪?我要走了,快快讓開,今日我助你們脫險,你們若要恩将仇報就來吧!”
此言一出,确實無人對她出手,倘若是在别處遇見,自然一劍殺了,但是今日對方相助自己等人,自己還将她殺了,傳出去隻怕要教天下人笑話。
齊恒身形一動,再次将她攔下,眼中殺機一閃,沉聲道:“我再問你一次,那個鬥篷蓑衣人是誰……”
空氣裏彌漫了一層冰冷的殺意,素憐月臉色終于微微變了變,此刻無人說話,場上人風俱靜,忽然間,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是我,你待如何……”
衆人又是一驚,轉過身去,隻見遠處槐樹下的蕭塵目光冰冷,此刻他頭發白了,在肩後亂飛,看上去更加令人膽寒,齊恒早已知曉是他,這般說來無非是要讓全天下正道知道他與魔宗勾結,殺害玄門前輩罷了。
素憐月哼笑一聲:“那麽小女子就告辭了!”說完欲走,齊恒一聲冷喝:“留不得你!”喝罷擡掌便往她身上打去,這一掌令得周圍狂風大作,竟是下了死手。
各人俱是一驚,然而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咻”的一聲風嘯,跟着便是齊恒一聲慘叫,再瞧他手掌上,竟是瞬間破開了個血洞,不斷有紫黑色的血液流出。
衆人均是吓得大退三丈,齊恒立即點了臂上幾處穴道,再瞧他正前方的地上,卻有一枚三寸長的冰魄銀針斜插入地面。
這枚銀針在日照下閃閃發光,卻是透着無比的森寒,素憐月見着這銀針後,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有如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