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塵仍是望着那崖底的方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羽逸風歎息一聲:“我不知道你以前經曆過什麽,但是人不應該總活在過去,很多事情注定了便注定了,非人力所能更改,與其痛苦,與其懊悔,不如珍惜眼前,不要讓身邊的人爲你難過。”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道:“你知道嗎?之前在那竹林,落姑娘獨自一人去到溪邊,回來時眼眶紅紅的。”
“落師姐她……”蕭塵想說什麽,終是歎了聲氣:“逸風大哥,你可以不要将這裏的見聞說出去嗎?”即便玄青門已經覆滅了,他也不想日後有人來這裏打擾。
羽逸風點了點頭,又道:“執着并非壞事,但有時候執着太過,便成了執念,一念不成,便再也無法回頭,我以前有位朋友,他便是執念太深,最終無法回頭……”說到這裏,他臉上明顯有一絲凄然閃過。
蕭塵擡起頭來:“你是說你以前的一位師弟嗎?無垢劍以前的主人。”
羽逸風轉過頭去:“是暮姑娘告訴你的嗎?”笑了笑繼續道:“這件事我也隻跟她一人說過。無念他天賦其實還在我之上,可惜太過執着,最終……”說到這裏便不說了。
這是一個月前暮成雪見蕭塵手持無垢劍,跟他講的羽逸風曾經的往事,蕭塵知道這是羽逸風最不願提起的事,也不再追問,問道:“你與暮姑娘是怎麽認識的?”
羽逸風笑了笑:“是在七年前,那時發現她昏迷在青州一座小鎮外,便将她帶回了玉卿門,她剛醒來那段時間意識很模糊,連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
二人說話間已來到上邊飛雲石附近,上面幾人終于松了口氣,期間見他二人遲遲不歸,想要下去查探,又不敢違抗大師兄之命。這時見他們回來,兩名師弟喜道:“有發現什麽嗎?”
羽逸風落到飛雲石上,搖了搖頭:“下面沒有什麽,不早了,我們還是盡快動身前往吳州吧。”
一名師妹笑嘻嘻道:“是啊是啊,免得其他門派說我們玉卿門擺架子。”另一名師弟道:“你是想早點去吳州,趁着天沒黑跑市集裏玩吧?”
“哪能像羽師哥一樣,好不容易出去趟,自然要好好玩幾天了。”
幾人開始歡鬧了起來,蕭塵獨自一人站在邊緣,望着越來越遠的玄青山,也許方才逸風大哥說得對,人不應該活在過去,執着太過,便是虛妄,最後畫地爲牢,将自己囚禁起來。但是,卻要他如何去忘記,那些點點滴滴,宛如昨日,曆曆在目,要如何忘記。
“逸風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了,你将我的屍骨埋在這裏吧。”
衆人聽他忽然說出這麽句古裏古怪的話來,都紛紛轉過身望着他,羽逸風雙眉一皺:“你不要胡說。”
望着衆人奇怪的目光,蕭塵笑了笑:“嘿嘿!我開玩笑的,你們别當真。”
由于在這邊耽擱了些時辰,抵達吳州時已是下午,城裏人來熙往,見着天上有石頭飛過,也早已是見怪不怪,廣寒門位于城外十裏的一座山上,因爲離城比較近,所以平日裏也有不少弟子偷跑下山玩。
一行人沒有在城中逗留,直接去到廣寒門山下,此處早已有弟子相候,見玉卿門的人來了,立即上前迎接。到達山門大廣場,但見廣場兩邊擺滿了酒席,中間騰出一條道路,引向一座由青崗岩雕砌成的大武台。
廣場聚集了約莫千來人,席上水陸畢陳,樽中酒盈,各人談笑風生,熱鬧非凡,不少門派的掌門都親自來了,身邊坐着自己門派的弟子。
見到幾人走近,一些與玉卿門關系好的門派都紛紛起身打招呼:“呵呵,羽小友來了,清塵真人沒來嗎?”
“因近來門中事務繁忙,師尊特派弟子前來。”羽逸風也都一一朝他們打招呼。
蕭塵在人群裏掃視着,希望今日青玉門沒有來,否則待會見到柳雲峥跟柳鳳凰不知如何開口,似乎這次遂了他願,他沒有發現青玉門的人,不過卻看見了一個熟人,淩影風。
淩影風也看見了他,眼中立時射出兩道森冷的目光,正要起身,卻被身旁一名灰袍老者按住了,那老者搖了搖頭。
淩影風目光越發冰冷,蕭塵看了一眼便沒再去看,雖然上次奪了他弟弟的靈脈,但那是對方先無緣無故帶人來追殺自己,這件事今天就是說到天王老子那裏去,自己也不理虧。
就在這時,他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阿彌陀佛……”跟着隻聽羽逸風笑道:“呵呵,玄極大師,虛谷師兄。”
蕭塵回過頭去,見是上次在那沙漠綠洲裏面遇見的虛谷和尚,旁邊還有一名法相莊嚴的紅袍老僧。
羽逸風笑道:“蕭師弟,這位是無音寺的玄極大師。”
蕭塵雙手合十行了個禮:“玄極大師。”心想今日不是仙道大會麽?怎麽佛門弟子也來了,而且這個玄極和尚修爲不低啊。
玄極颔首一笑,話并不多,倒是虛谷又念了句佛号,道:“蕭施主,看來我們當真有緣啊,要不你今日再考慮考慮,要不要跟小僧回寺裏……”
蕭塵立即擡頭往天上望了一眼:“啊!虛谷師兄,今天天氣貌似不錯啊,陽光明媚,萬裏無雲……”
虛谷呵呵一笑:“蕭施主真會說笑,今日哪來的太陽……”
一行人談笑間來到離武台較近的地方坐下,這無音寺的玄極大師似乎甚爲德高望重,許多門派掌門見了都紛紛向其恭敬緻禮。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辰,一名容光煥發的白須老道走到武台上,笑道:“多謝諸位今日賞光,想必大家也知道,今日一來是古仙族千羽門召開的正道同盟大會,二來便是鄙派兩個月前擒獲了一個魔道妖女,打算順便開個除妖大會……”
不待他話說完,下面便哄笑了起來,一人道:“喂!司空老友,你這次該不會又是忽悠我們吧?上回你也抓到個妖女,結果最後鬧到皇帝那裏,說你調戲良家婦女……”
人群中笑聲更大,司空雲老臉紅了一大半,頗爲尴尬,咳嗽一聲道:“呃,上回确實是貧道失誤,這回一定沒抓錯的……”
“哈哈哈……”人群裏笑聲不止,許久才漸漸安靜下來,一人道:“你說千羽門召開同盟會,怎麽天快黑了還不見她們人?司空老友,那千羽令該不會是你順便找來幾隻鳥,拔的羽毛僞造吧?”
司空雲尴尬笑了笑:“胡師弟這話說得,便是借貧道一百個膽子,貧道也不敢僞造千羽令啊……”
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天邊忽然傳來一個空靈的聲音:“處處無我,處處皆我,我早已來了……”
那聲音一開始有些飄渺,但到後來清如銀鈴,宛同仙樂在各人耳邊響起,還未見其人,一些男弟子都已經開始心神蕩漾了,世間怎會有這般動聽的聲音?
隻見山門牌坊下忽然出現一道青色的人影,她每走一步,都會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然後本體瞬間出現在十丈開外,僅數步,便已站在武台之上。
那是一張令天下女子都頃刻失色的絕美容顔,烏黑如墨的頭發整齊束在背後,眼眸宛若星辰一般深邃,仿若仙子臨塵一般。她身着一件青色衣裳,手持一柄拂塵,但細看下卻是一柄仙劍,鋒芒藏在白色的劍鞘之中。
當真可謂以月爲神,以玉爲骨,以冰雪爲膚,以秋水爲姿。下邊無數年輕男弟子都已經看得癡了,長得俊俏的紛紛露出向往神色,長得一般的都生出自慚形愧之意,紛紛将頭偏向一旁,不敢再往台上多看一眼。
司空雲身爲一派掌門,這時神态語氣也甚是恭敬:“曉月大師。”
這人正是千羽門名頭最盛的曉月,雖年僅二十不到,但鋒芒直掩其授業恩師素念真人。
曉月微微颔首,面上仍是如同古井一般無波,整個人淡然出塵,宛若拂曉月影一般,教人隻可仰望,不可觸及。
羽逸風見蕭塵看得出神,輕輕在他耳邊道:“這是千羽門素念真人的首座弟子。”
蕭塵沒有說話,目光仍是凝聚在武台之上,手心卻早已是捏出了汗水,果然太像了,跟當年的千羽霓裳太像了,兩個人都是這樣,如仙子臨塵,教人不可走近,若非容貌不一樣,他此刻真的會以爲這就是當年的千羽霓裳。
千羽門,呵呵,千羽霓裳,果然是你當年離開玄青後創立的門派麽?可爲何連玄青門都覆滅了,你創立的門派卻傳承了下來?
曉月站在台上,也透過人群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眼神,似乎跟其他人不太一樣,當下向他那邊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廣場又有五人走上來,爲首的是一名白衣貌美女子,高貴不失典雅,身後跟着男女弟子各兩名。
蕭塵目光一凝,竟然是周國的弦月公主,弦月自然也看見他了,并未多說什麽,直接走到了台下,與身後四名弟子一齊拱手道:“師姐。”
弦月身上一直有種似曾相識的氣質,之前蕭塵便有所懷疑,這回可以肯定了,原來弦月也是千羽門的弟子,怪不得當初會在她身上看到與千羽霓裳相似的影子。
但饒是如此,也并非說弦月便是古仙族傳人了,她至多隻能算是千羽門外門弟子,而似曉月這等人,才有資格被稱作古仙傳人,二十歲不到,修爲便已臻入化境,更有傳言說她是千羽門将來的接班人,年長的都恭稱其爲曉月大師,而年輕的弟子則稱其爲曉月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