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薄授首、虎牢關被順勢拿下之後,關羽軍對于河南尹地區基本上已經形成了關門打狗之勢。
雒陽城是否快速拿下,反而越來越不重要了。倒是把那些包圍圈上僅剩的漏洞徹底堵死,變得優先級提高了。
比如,之前關羽隻是穿插拿下了“雒陽八關”中的五個,現在又順勢拿下虎牢關,那也不過是第六個。
河南尹地區的袁軍官員将士,其實還有一些小路可以逃出去。比如連接颍川郡的轘轅關,還有同爲嵩山山脈與伏牛山山脈連接部的陽城縣。
關羽既然騰出手來了,順勢就把這些零零碎碎的收拾幹淨。
雷薄加虎牢關守軍加起來近兩萬人,都沒能抵擋住關羽,那些小雞零狗碎當然更不值得細述戰況經過了。幾乎沒有多少袁軍将士能提起勇氣抵抗,多半都是望風歸降。
十五日當天,破了虎牢關之後,關羽僅用剩下的小半天時間,就拿下了荥陽縣城。
第二天就往西南方向、沿着嵩山北麓搜略,短短兩天之内,分别在十六日和十七日拿下了轘轅關和陽城縣。
至此,雒陽八關徹底拿下,整個虎牢關以西的地區成了甕中之鼈。
關羽這才好整以暇地準備把之前被外界誤傳了二十多天、說是已經在河内撤退戰時死在亂軍之中的沮授放出來,讓他迫降雒陽城。
……
同樣是在十月十七日,關羽拿下轘轅和陽城的同時,前天虎牢關陷落、雷薄覆滅的消息,也終于傳回了邺城。
虎牢關到邺城直線距離五百多裏,再稍微繞一繞,還要渡過黃河,走兩天也不過分。
十七日一早,告急信使進了邺城後,把噩耗立刻送到朝廷三台,由相關當值負責的公卿處置。
當天負責的大臣審配弄清噩耗之後,心裏頓時就咯噔一下。他知道這事兒太大了,肯定要立刻向袁紹本人彙報。
但問題是袁紹的病情才剛剛好轉沒多久,審配雖然也情商低(隻比田豐略高),好歹也知道這時候要是再氣到了袁紹,說不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三思之下,審配爲了大局,還是不得不跟自己厭惡的郭圖合作,讓郭圖想想辦法委婉地告訴袁紹。
曆史上審配在袁紹死後是跟着袁尚混的,而郭圖是跟着袁譚混的。
加上審配是魏郡本地人、是沮授的冀州派,郭圖則是颍川人,跟着許攸的外來派。所以審配和郭圖的不睦,是早有來由的。
現在沮授據說死在軍中,而許攸也因爲之前勸袁紹冒進而有所失寵。可謂是冀州派和外地派兩派的大佬都崩盤了。
如今審配俨然要跟田豐扮演起冀州派的新領袖,隻可惜田豐這人耿介脾氣臭情商低,兩人沒建立起什麽有效的合作。
而郭圖和逢紀則隐隐然成了許攸失去信任後,外地派新的中堅。
另外,兩派本來都想過拉攏跟外地派和冀州派都有點交情的辛評。這人雖然沒什麽本事,可畢竟跟着多任冀州刺史冀州牧做過事,資曆年限還是很老的。
不過,辛評最近堅持灰心喪氣棄官歸隐了,審配派和逢紀郭圖派也就不再堅持,放任辛評自生自滅回老家耕讀傳家。
這樣的謀士派系鬥争環境之下,審配去找郭圖商量,完全算是“忍辱負重”,是爲了大局着想,爲了袁紹的健康狀況着想。
……
審配知道這事兒拖不得,他得到消息的時候是午前,所以稍稍料理了手頭的事兒,勉強拖到午後。瞅了個時間空檔,覺得郭圖這時候應該不會有訪客,才帶着軍報去找郭圖。
可惜,審配到郭圖那兒的時候,居然意外發現袁紹也在郭圖那兒,這讓審配很是措手不及——因爲他一貫覺得,袁紹作爲主公,如果有什麽事兒要跟郭圖商量,直接召見就是了,怎麽會親自到郭圖的府衙來商議呢?
袁紹可不是趙匡胤那種作風,不會心裏想到議個事兒,就閑逛到趙普府上商量的——這種事情,倒是對面的劉備經常會做。劉備這人出身貧寒,不講究禮法,老是逛到大臣府上議政。
尤其是劉備當年就喜歡逛到李素的侯府上打突襲、借着議政的名義順便蹭飯,這種惡劣作風經過數年的傳播發酵,如今已是天下皆知。
甚至傳成了類似于後世《XX微服私訪記》或者“乾隆皇帝下江南”之類的段子,凡是天下出現了什麽新的奇巧玩樂器具、或者是古所未有的美食珍飲肴馔。統統都說是“這是章武陛下當年去郫侯府上蹭飯時發現流傳出來的”。
到後來,明明是民間自己發明了新的美食飲料,都蹭名人流量,假借附會說是李素侯府上傳出來的。就像無良出版人發明《李公語錄》給自己引流賣書。
審配很無奈,但已經避不開了。他尴尬地問候了袁紹,稍稍了解,才得知袁紹是因爲最近陷入了一些神秘主義的神神叨叨精神寄托中,才忍不住經常跑到郭圖這兒來求開脫安慰。
這種心态,有點類似于元首晚年的時候,總是寄托于一些神秘主義的征兆,讓他覺得“我還能赢”。連聽說羅某腦溢血暴斃了,也找巫師神棍解讀,一個道理。
袁紹現在是拼命要找曆史依據、精神寄托,讓他覺得東西對抗東軍必勝。
袁紹此刻似乎剛剛被郭圖哄開心了,非常大度地詢問審配有何來意。
審配看了看郭圖,先把袖子裏的軍報給郭圖看了,但這個欠考慮的動作反而引來了袁紹的不滿。
審配連忙告罪:“主公,屬下是聽說您病體未徹底痊愈,怕小事讓您勞神了,所以先讓公則幫着看看。”
袁紹拍案怒道:“放肆!孤早已霍然,正當勵精圖治,既然撞上了,政事無巨細,皆當與聞!郭圖,究竟寫的什麽事兒!”
郭圖也是剛剛才看清戰報上寫的東西,臉色一變,卻已無法隐瞞,隻好硬着頭皮稍稍修飾措辭,盡量委婉地說:
“主公您千萬要挺住,是……是虎牢關丢了,雷薄原本領命帶雒陽守軍一萬餘人後撤,接防虎牢關,結果被關羽銜尾追擊,趁勢奪關。雷薄覆滅,連帶着虎牢關上原本的數千守兵,一并覆滅。”
袁紹聽到一半,瞳孔已然劇烈縮放了幾下,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紫黑,血壓肉眼可見地大起大落。
郭圖連忙上去揉胸拍背,袁紹還是忍不住大叫一聲,又氣得吐出血來:“雷薄無能匹夫!害死三軍!
這種山賊出身的廢物,要不是當初孤那廢物反賊弟弟家族之恥非要诏安他還讓他守雒陽,孤會用這種沆瀣渣滓?還不是他降了孤之後,爲了不寒遠人來歸之心,勉強原職留用,沒想到最後害了三軍啊!
怎麽世上會有如此不知兵的廢物将領,他撤軍的時候不知道觀察關羽的動态、不會瞅個關羽的兵力抽調回歸河内、支援張飛的契機麽?就在關羽堵着雒陽城的情況下硬突圍?
孤給他們的撤退将令是怎麽說的?裏面沒有詳細到撤退前的注意事項麽!”
還别說,袁紹之前給雷薄陳宮等人的撤退命令裏,還真是考慮到了被關羽追擊時該如何處置的問題。
畢竟袁紹也是挺愛遠程微操手下的部隊的,他當然關照了下屬“張飛正在急攻壺關陉,所以一旦張飛受挫,關羽在河南方向的兵力會被抽調過來,支援主攻戰場的張飛,你們要撤也等個空檔再撤”。
否則要是直接不管不顧撤,不考慮被圍追堵截,那不成毫不知兵的鐵廢物了麽,袁紹可是理論上知兵的。
好在雷薄那邊的後續消息還沒傳來,所以袁紹吐完一口血、一通臭罵之後,居然心中氣順了一些,總算是覺得把罪責歸咎給了手下,是手下無能不是他的大戰略決策錯誤,他也就稍稍舒坦了。
郭圖審配聽了袁紹痛罵,找到了推卸責任的宣洩口,一時也松了口氣。
雖然他們覺得,雷薄确實是個弱智,但雒陽那邊還有陳宮,陳宮的智商估計不會忽略那麽顯而易見的兵家大忌,多半是已經注意到袁紹的關照了。
這種情況下,雷薄依然覆滅、虎牢關依然陷落,說不定還是要歸咎到袁紹一開始的戰略判斷和情報有誤——也就是,根本不存在什麽“關羽的主攻方向改爲壺關了,張飛受挫後關羽會把主力漸漸抽調過來,在河南留下空檔”。
也許一開始就沒有什麽空檔!關羽是在演咱們呢!給關羽出謀劃策的諸葛亮在演咱呢!
郭圖心中這方面的想法還不是很明顯,主要是因爲他一貫順着袁紹的判斷拍馬屁,所以袁紹的這個判斷算是郭圖和他共同作出的。郭圖潛意識裏不會覺得是自己不好,也就回避往這個方向多想深想。
但審配卻是旁觀者清,心下雪亮,暗忖:這個誤判就是郭圖和主公共同作出的!至少也是主公作出後郭圖慫恿加強了!
無奈現在袁紹需要這種推卸責任的心态來保護其健康狀況,審配就算看穿了實情又怎麽敢揭穿呢?
要是揭穿之後,袁紹氣得再吐血數鬥,這個責任審配扛得起麽?
他隻能選擇閉嘴。
可惜的是,無論審配如何隐忍,如何放任袁紹的鴕鳥心态。對面的諸葛亮卻是不會放任的。
審配郭圖爲尊者諱不點破其中的因果關系,諸葛亮卻會連番散布謠言,進行輿論攻勢,把這個錯誤決策裏,袁紹的問題宣傳得天下人盡皆知,至少邺城裏人盡皆知。
而且,很快就有新的猛料要來了,審配郭圖想捂蓋子都捂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