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既然打定了主意,不希望他的全部大軍在建業城下被長久拖住。以他的雷厲風行,自然是第二天就召開軍議,做出了安排。
八月十二這天,建業城東南,李素的攻城大營裏,他召集了全部将領和幕僚,商議此事。
這座營地位于秦淮河北岸,主營占地十餘裏,把秦淮河北岸到鍾山南麓之間,全部修築了臨時的木栅寨牆圍困。
李素還讓人在鍾山高處修建木樓,給心腹侍衛配上望遠鏡,可以俯瞰全城敵情。
至于建業城的其他幾面,李素當然也派人圍困了。
西北兩側雖然不方便攻城,但長江江面上巡邏的戰船極多,曹操要是敢派水軍來,絕對來多少送多少。尤其現在于禁都完蛋了,曹操要重整水軍這種技術型兵種,沒一兩年時間根本做不到。
軍議到齊後,李素開門見山吩咐同樣是剛來前線不久的顧雍:
“元歎,建業圍城恐怕要數月。如今南邊還有曾經被周瑜勾引來的林邑國在襲擾交州,我不希望南方三州的大軍都被長期拖在吳越之地,要分出一些士卒提前轉入休整、南下。
所以,對于建業城,還是要攻心爲上,攻城爲下。即日起,我派你勸降吳軍、會稽等處,召集當地望族、原鎮守文武臣僚,派代表來建業城外宣示順逆。
讓守将意識到外絕援軍、内無民心,才會自行瓦解。隻要吳郡、會稽歸順,我便向陛下表奏,實授你揚州布政使。”
之前,周瑜勾結林邑國、希望分散李素的兵力去回救,李素因爲江東決戰在即,沒有搭理。現在江東大局已定,确實得想得長遠一點。
李素當時的等待,也不是不把朝廷的土地當回事,而是他想等到冬天解決,更能事半功倍。
這次如果做好充分的準備,那就不僅要收複失地,還要攻入林邑國本土,争取一勞永逸解決問題。
就算一個冬天滅不掉,至少也要重創林邑的根本國力,下一個冬天一定要徹底、永久性解決林邑問題。
現在已經八月中旬了,再攻兩個多月城的話,就是十月底。到時候部隊再略作休整、往交州機動,出發都十一月份了。
海陸遙遠,還要擔心部隊暈船,中間難免要上岸休整,說不定就會錯過冬天一兩個月最關鍵的交戰時間。
對交州南部和林邑用兵,冬季的時間是很寶貴的。那兒的炎熱和疾病,注定了相對北方一些的士兵一年裏隻有四五個月能在那邊打仗,春天二月份就必須準備撤軍了。
“屬下謹遵司空鈞命。”顧雍慨然應諾,又想了想,“不知司空要留多少兵馬攻打建業?又要抽調多少兵馬休整、南下?
吳縣乃屬下祖籍所在,就算不帶兵馬去威懾,問題也不大。至于會稽,我顧氏雖是會稽郡望,畢竟還有周瑜的殘部,若能帶點兵馬,恩威并施。把握會更大一些。”
顧雍本人是吳郡吳縣人,不過顧氏這個家族卻是會稽第一郡望,在吳郡原先的勢力反而還略微不如陸氏。
隻不過現在陸氏幾年前就被孫策滅門了,顧家才算是絕對優勢兼了吳郡和會稽郡第一大族。
會稽的顧氏也是有來頭的,曆史很悠久。早在戰國初期,勾踐夫差争霸後,越滅吳,就占據了相當于後世江東三郡的全部地盤。
但戰國後期越被楚所滅,越王後裔進一步往東南遷逃,先後在東瓯(溫州)和侯官(福州)等地建國,這兩個時期分别叫瓯越和閩越。
瓯越和閩越加起來存在了七代,到戰國和秦結束時,遇上楚漢争霸,當時的閩越王是勾踐的七世孫無餘,因爲跟楚有仇,也就跟着漢對付楚。漢統一後改封閩越王無餘爲顧餘侯,其子孫以封地爲姓,就是會稽顧氏的源頭。
所以顧雍家的祖宗其實從戰國勾踐時候就是江東三郡的土皇帝了,從公元前500年到公元後200年,整整七百年都是江東第一大族,勢力當然龐大。
現在有李素的武力扶持扮演還鄉團,勸降兩個郡還是很有希望的。
李素想了想,用算賬的口吻很随和地跟大家一起算:“我軍之前有十二萬餘人,跟周瑜的決戰中,傷亡和大風翻船溺死也不少,就算戰兵減損一萬,還有十一萬人,還要分出提防曹操渡江。
我覺得,留下六萬人攻城加防禦曹操,分五萬人稍作休整、下個月啓程遠航去交州。去交州的部隊,在後續二十天裏,應該跟元歎是同路的,你要借用威懾随時都行,應該不至于打硬仗。”
李素此言一出,後續要負責建業攻堅戰的黃忠頓時有些擔憂,他勸谏道:“司空,江防和圍堵建業以北江面的任務,按之前的部署至少要分三萬人。
畢竟這些人不僅要防曹軍渡江救援,也要封死建業守軍突圍投曹,再少的話,難免有漏洞。如此一來,總共隻留六萬人,豈不是隻有三萬人用于攻城?
城内守軍也還有将近兩萬,這還是算的戰兵,沒算農兵輔兵。攻城方縱然器械犀利,能砸開城牆,可如果兵力人數比守方都不占優勢,迫降怕是太難了。”
李素智珠在握地提醒:“跟周瑜、于禁之戰,我們還累計俘獲敵軍近三萬人。這些戰俘也是可以改造的。所以,我才讓元歎加速去勸降吳郡和會稽。
這些孫家士卒有很多是本地人,我們把他們的故鄉都勸降了,父老族人都跟随了朝廷,就不怕他們再懷念一個已經注定滅亡的故主,到時候就可以把這些士兵拿來攻城。
隻要剔除孫家軍中那些淮泗官兵,其他都可以放心使用。到時候再加兩萬攻城兵,足夠形成威懾了。”
衆将都覺得這個安排足夠穩妥,黃忠也沒有再提出異議。
隻要擊垮了建業城内守軍的信心,同時在正面保持虛張聲勢、封鎖真相,讓他們覺得“李素的十萬大軍始終駐紮在城下,或者在長江上逡巡隔絕曹操的支援,建業毫無希望”。
那麽,實際上城下有多少部隊在攻城,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同時,衆将從李素的安排中,也已經大緻看出,他對麾下衆将的安排,大緻是如何分組的了。
黃忠要負責建業城的攻城戰,而甘甯被派去負責江防和隔絕曹軍。帶部隊去林邑的水、陸将領也就呼之欲出。
李素轉向趙雲、太史慈,吩咐道:“子龍,子義,你們一個曾經光複過交州,适應南方酷暑之地的征戰,一個曾經剿滅過東海海寇,早在遼東糜府君那兒時就縱橫東海,擅長航海作戰。
這次這五萬人交給你們,我還是放心的。一個負責海運,一個負責陸戰。子敬在交州造福船也有兩年了,有足夠多适合遠海航行的戰船給你們用。
你們這幾天略作休整後,就跟着元歎漸漸往吳縣、山陰而去。九月初就坐海船南下,中間可以停幾天、逐步重新适應南方氣候,争取十月份一定要投入戰鬥。”
按照漢末原本的造船技術,海船航行一個月的時間,中間還停靠、補給,那絕對是不可能從會稽開到林邑國的。
不過,魯肅已經建造海用福船兩年了,從196年開始布局的,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第一年造的都拿來作爲商船和補給運輸船,第二年開始才造戰船。
加上這些福船在設計階段就有諸葛亮的物理理論技術指導,穩心重心設計都很精确。
水線面的航行阻力方面,雖然連李素都不會算“伯努利方程”,也不知道流體力學,但他好歹懂得實踐檢驗真理,讓諸葛亮安排各種水線面模型的水池試驗。
有了“水池試驗”這種科學定量的對照組分析法,兩三年的摸索就積累出封建時期工匠幾百年的改良尺度,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魯肅兩年前造的那批福船,或許适航性和航速都隻是跟宋朝的福船相仿,現在最新的已經接近明朝初年了。
将來林邑國滅國戰争等一打,多積累實戰反饋實用數據,再磨合改良幾年,估計一腳油門殺到鄭成功時期的福船性能,都不是沒可能。
至于重心、穩心浮心這些自穩性指标,現在就已經比鄭成功的船都強了。畢竟鄭成功時期也隻是靠千百年的經驗積累,不會系統的物理知識。
有了這樣的戰船加持,一個月從閩浙沿海開到中南半島,才顯得遊刃有餘。
對于這個安排,所有将領都接受了,隻是甘甯還有些不甘,想要争取一把。
但李素提醒他,他那個一輩子去不了熱帶的體質,還是珍惜生命比較重要。以後如果有偏向北方、涼爽海域的海戰任務,拓荒征服蠻夷那種,一定帶上甘甯。
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
……
建業城下的圍城工作,暫且不表。畢竟建業城牆堅固,前半個月甚至一個月都是準備期,能破壞外圍工事就不錯了,不指望快速取得重大進展。
八月中旬,視線的重點便移到了吳郡和會稽。
趙雲和太史慈在丹陽休整數日、調理傷員,把傷兵都篩選留在丹陽養病,從其他部隊裏把戰力狀态完好的士兵搜選出來,填補到要南下的部隊中。
部隊在句容和毗陵過完了八月十五的仲秋,才正式開拔,沿着太湖水路行軍直逼吳縣,在吳江登陸,随後顧雍就帶了幾萬人去吳縣還鄉。
吳越三郡畢竟都是江東的根基,所以當地的太守都是絕對鐵杆的親戚,不可能投降的——
之前丹陽的太守是孫權的叔叔孫靜,這兒吳郡的太守就是他娘舅吳景。甚至連孫權的母親“吳國太”都是跟随弟弟吳景一起住在吳縣,沒跟兒子一起去江北。
所以,顧雍也沒指望把孫權的母親和舅舅勸降。但隻要把吳郡太守以下的文官,乃至本郡的都尉,外來領兵駐防的校尉等官員動搖投降了,光吳景一個光杆司令也掀不起浪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