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權雖然覺得關羽和諸葛亮的建議很有道理,但作爲劉備派來催促關羽主動求戰的使者,黃權還是得把他的職責徹底履行了,才好考慮回去複命。
關羽強調說不是他不想出戰,而是開春後這十幾天裏,對面的沮授防禦得很好,依托城池、長塹、甬道嚴密設防,很難攻破。
黃權就得親眼見識見識究竟有多難攻破,連漢軍已經投入了那麽多新式攻城武器、杠杆式投石機全面普及,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搞清楚了前因後果,回長安時勸說劉備才更有說服力。
好在關羽本來就在隔三差五準備試探性的進攻,倒是沒讓黃權等太久。
僅僅在黃權抵達前線後兩天,三月初三,一場試探性攻勢,就在山陽縣一帶展開了。
至于爲什麽關羽把進攻點選在山陽縣,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是經過一個冬天的深思熟慮,外加黃權來之前,雙方已經花了血的代價厮殺驗證、最後磨合出了默契:
河内郡在這一帶的敵我分布對峙态勢,主要以關羽占據西南方的野王、沁水,而袁紹軍占據東面的郡治懷縣、北面上黨郡的高都縣爲主。
但沮授在北側的防線,并沒有以高都縣城爲依托,而是突前布置、把防線部署在了太行山與河内平原的交界處。依托太行山邊緣支嶺的主山脊修築簡易的工事、烽火台。
所以,哪怕臨時的夯土牆不高、壕溝也不深,防禦效果卻依然很可觀,這就相當于是直接花大代價弄了一小段幾十裏長的簡易長城。
這夯土牆的主要用途不再是防止敵人攀登,而是跟長城一樣,以便于守軍機動爲主。關羽攻擊任何一個點,沮授都能快速讓士兵沿着夯土甬道較快地集結到被攻擊的位置。
如此一來,去年冬天諸葛亮爲關羽臨時赢得的内線作戰兵力集結速度優勢,便就此逆轉了。
現在是關羽主攻而沮授主守,太行山沿線每個單獨的點上沮授短時間内集結投入力量的速度都更快,以至于關羽哪怕有兵員質量優勢和裝備優勢,也難以打開缺口。
不得不承認,沮授确實也是一個擅長戰略防禦統籌的高端人才了,曆史上他能幫袁紹醞釀全盤戰略、把公孫瓒漸漸逼死,不是沒有道理的。後來官渡袁紹雖然慘敗,但很多時候沒聽沮授的,内部謀士意見分歧嚴重,沮授之才曆史上自然也有所被低估。
當然,沮授部署下這個防禦,也不是全無代價。至少,他在這個冬天爲了在高度縣以南太行山邊緣搶修防線,據說直接摔死和工程事故死亡的并州民夫,就達到了數千人級别的規模,這還沒算其他非直接損失。對民力的使用和壓榨,也是沒有辦法的。
可以說沮授雖然能防住,但付出的代價絕不比幾百年前的名将廉頗搞百裏石防線小——
幾百年前,廉頗的百裏石防線思路,也是沿用了趙人一貫的長城建設思路,不求太行山山脊上的土牆防禦力多高,隻求附屬的甬道便于守軍以比進攻方更快的速度機動到位。
事實上,戰國時修的趙長城,說白了就是一系列太行山區諸陉谷之間的通訊調兵設施、同時還起到遲滞進攻方的作用。在趙國還作爲一個獨立國家存在的那些年裏,太行山各個方向邊緣的這種“長城”,重要程度是不相上下的。
隻不過後來被秦統一之後,秦、趙之間那些太行山邊緣的“趙長城”失去了軍事用途,所以漸漸被秦廢棄。秦隻是拿了趙在太行山最北面、與匈奴、中山接壤的那部分長城,并入連接到秦的萬裏長城。
沮授在關羽北側的防禦思想,隻是把早已廢棄數百年的趙人遺迹重新撿了起來,修繕連接。在太行山邊緣的某些山嶺主脊上,其實還有沒塌完的夯土遺迹可以直接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工作量,少死了點民工百姓。
(注:秦人沒有刻意拆除無用部分的趙長城,隻是放在那裏讓它自行毀壞。所以四百多年後依然有殘迹也是很正常的。就好比那些沒有修繕價值的明長城牆段,到了四百多年後的當代依然還在,類似現在驢友爬的明朝野長城)
北側朝着太行山的攻勢明顯不劃算、難度也最大,關羽前些日子稍稍受挫後,也就放棄了那個主攻方向,不再執着。
畢竟防線那麽長,随便決定性地戰略突破一個點,都算是勝利,都能逼敵決戰,那當然要挑軟柿子捏。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關羽還能選擇的進攻重點,也就隻剩很有限的幾個選項,而這方面的顧慮,早在今天的又一次試探進攻之前,諸葛亮都已經在地圖作業階段跟黃權分析過了,所以黃權完全沒有質疑:
第一個方向,就是攻擊懷縣與高都太行防線的結合部、山陽縣周邊地區。
山陽縣就是後世的河南焦作,是太行山區與懷縣(今焦作市武陟縣)的薄弱連接部。
沮授在這一段的甬道長塹工事,是難得的沒有太行山地形可以憑借的,完全在黃河沖積平原上修工事,算是最容易攻的了。沮授的整個防線,也就這裏有一段三十多裏的平原防區,其他都有山。
說句題外話,漢朝原本在兖州就有一個郡叫山陽,郡治是昌邑,而河内這邊的山陽隻是一個縣。但曆史上後來曹丕稱帝的時候,直接把山陽縣從河内劃出來,設爲一個公國,跟郡平級,作爲“山陽公”也就是退位的漢獻帝的封地。
原因就是曹丕看中了河内屬于司隸,就在雒陽對岸,離朝廷中樞很近,所以便于監視退位的劉協,不給别人借劉協搞事情的機會。
關羽可選的第二個方向,則是攻堅,直接強攻懷縣城池。懷縣作爲河内郡治,城防設施當然比山陽與懷縣之間的平原甬道堅固得多。
第三個方向,是直接順着黃河往下進攻,突破到懷縣後方,再進行戰略大包抄,把整個沮授兵團包餃子。
但這一招最大的問題是關羽現在雖然在東垣、野王等地有了船隻,但這些船也不過是諸葛亮黃月英改良的“船型大篷車2.0”下水後的産物,論尺寸噸位其實還不如傳統的水戰走舸。
而袁紹軍雖然水軍不強,但好歹黃河下遊一貫是袁紹的主場。北方黃河水淺,不如長江可以用樓船,不過鬥艦、艨艟還是管夠的。
諸葛亮又還不懂李素剛發明的“撐杆雷”戰術,這種玩意兒也不能大規模用于“走舸換艨艟”的同歸于盡戰術,畢竟沒那麽多死士,普及不了。所以至少一年内黃河水戰肯定是袁紹占優。
算來算去,選項三不可行,選項二的難度不如選項一劃算,那就專注于選項一呗。
事實上,對面的沮授何嘗不知道這一切。他對二三兩個方向的防守資源,其實也有酌情打折扣,好鋼用在刀刃上。爲的就是預判逼關羽的走位,然後集中資源守最不好守的防區。
……
初三這天一早,黃權帶着他從長安帶來的三千援軍,跟随關羽一起親臨山陽縣前線,這座原本曆史上會在漢朝滅亡後成爲退位皇帝山陽公封地的城市。
關羽爲了今天這一戰,也準備了五萬作戰部隊,不過沒有全部帶到前線,主要是兵力太多不适宜展開。所以有三萬人留在了野王西北、沁水丹水河口西北角的大營裏,隻帶了兩萬人前出作戰。
那三萬要等前方有了突破之後,再作爲預備隊投入,目前先養精蓄銳保持體力。
前線經過長時間的對峙,雙方的攻防設施都很完備了。
關羽因爲敵人的防線很長、每次不一定選取同一個點突破,所以也沒有把杠杆式投石機打造成固定式的,而是甯可多花點材料、增加一些結構難度、犧牲一點射程,做成可移動的“投石車”。
這一點其實挺不尋常,因爲自動七年前李素第一次發明杠杆式投石機以來,其實華夏戰場上大部分這種兵器都是固定式的。這玩意兒比較沉重,沒法整體搬運,攻城陣地又不太需要挪窩,所以做成固定式比較省事。
玩過《帝國時代》的玩家都清楚,杠杆式投石機不比扭矩式,扭矩式才是《帝國時代》裏那種可以直接緩慢推着開着走的散彈機,而杠杆式投石機是遊戲裏的“打包機”,要拆開才能移動。
這一次,爲了機動進攻、不被一個攻擊點困住,關羽特地強調了攻城器械要全部具有機動性,爲此諸葛亮和黃月英還火線優化,稍稍調整了一下結構,确保“打包機”的打包速度能方便快捷一些。
部隊機動到位之後,投石機很快部署完成,壕橋車和尖頭木驢也推了上來。因爲是攻擊長塹夯土牆形成的甬道防線,而非攻城,所以沒有城門可以攻打,也就不用部署撞門錘和沖車。
黃權沒有見識過這類戰場環境的攻防厮殺,心中還帶着幾分疑惑不解,但随着厮殺的開始,他也把這些疑問暫時抛到了腦後,關切地注意着進展動态。
投石機的彈幕破空飛射,關羽今天集中了三十部打包機,火力不可謂不密集。而對面的甬道牆壁不過是一丈半高的夯土,牆的厚度甚至不足以讓牆頭上并行站三個士兵。
隻是因爲築牆的夯土本身就是從牆前面的平地上挖出來的,所以牆造好的同時牆根前緣自然形成了六七尺深的寬闊土坑。讓牆壁的總高度落差勉強超過了兩丈兩尺。
配重式投石機的石彈,隻要時間充裕,足以徹底砸毀除了長安雒陽郿塢以外的天下一切堅城關牆,這點防禦力算什麽?
所以僅僅是一個多時辰的火力準備後,甬道牆壁就被砸開了好幾個徹底崩塌的缺口,塌落下來的土方甚至有直接塌近牆前的長塹土坑裏,把坑填平了些,看似攻擊方更容易沖上去了。
“就這?那太尉爲什麽還說沮授的防禦很難攻破?”黃權看着對面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就被砸破了牆壁,頓時覺得心理落差很大,有種期待了半天後發現敵人很弱雞的意外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