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撤!拉開,不能跟關羽正面肉搏!”看到己方騎兵的慘烈受挫,張遼陣陣心疼,連忙在損失繼續擴大之前,就聲嘶力竭地指揮他心愛的并州騎兵立刻拉開距離。
至于他灰頭土臉後退整隊這個舉動,會被營中還在勉強苦苦支撐維持戰線的步兵隊如何解讀、會對中軍步兵士氣形成多大影響,張遼已經顧不得了。
騎兵比步兵珍貴好多倍,并州軍之所以也算天下強軍,可不就是靠那數萬精騎撐場子。
關羽瞅準時機,親自上陣,趁着敵人中軍步兵陣線松動,帶着兩個營的陷陣士,如蟹鉗的鋒銳,直插敵軍步兵主将郝萌的旗陣。
不到半炷香之後,并州軍的步兵全線開始退卻,郝萌左支右拙,竟被關羽的鉗形攻勢掐斷了後路。
郝萌還想帶着身邊最精銳的千餘親兵突圍,才砍翻了沒幾個漢軍鐵甲陷陣士,就正面撞上了關羽。
郝萌也知道今日之戰有進無退,也不管對上關羽有沒有勝算,一咬牙沖殺了上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砰”關羽把郝萌的首級往地上一丢,用對方的肩甲内襯擦拭了一下青龍刀上的鮮血,揮軍繼續掩殺張遼軍的步兵。
張遼本人已經帶着騎兵隊暫時退遠了,靠着賣掉己方步兵,他的騎兵倒是争取到了足夠多的時間差脫離戰場。
稍稍冷靜下來之後,張遼心中不由暗恨:我已經拖住關羽那麽久了!而且第一時間就派了信使去麹義那兒報急,麹義爲什麽還沒來增援、掩襲關羽側背!
今日這一戰,看似描述簡單,但實際上中間的血戰厮殺時間也是不短的,每個階段少則小半個時辰,絞肉極爲慘烈。
張遼敗退之後稍稍收拾殘兵,發現騎兵部隊折損倒是不多,基本上都保住了,損失就是一開始瞎撞上去那一陣。
但步兵部隊損失慘重,幾乎被徹底打散,就算還可以收攏敗逃突圍的殘兵,張遼估計也不會超過兩三千人。
也就是說,大約七八千的部隊,都被關羽殲滅或者包圍迫降了。其實一開始相持階段的陣戰厮殺死傷,也就不到三千,随後都是士氣動搖、陣線總崩後被追亡逐北、背刺擴大戰果。
相比之下,今日這一戰,關羽那邊的損失應該也就堪堪千餘人——張遼的估計還挺準,因爲戰後關羽統計出來的全部傷亡損失也就一千三百餘人,其中戰死者四百多。随後郝萌被殺、張遼的步兵部隊總崩潰,打起來就順利了,追擊階段沒怎麽死人。
張遼最終是帶着騎兵連退數十裏,當日午後未、申之交,跟後方增援上來的文醜會合,才算徹底紮穩陣腳。
麹義遲遲不來,在張遼和文醜心中都種下了深深的怨念。
……
麹義當然沒想見死不救,也沒想背叛袁紹——天地良心,至少到此時此刻爲之,他是真心沒想背叛袁紹。
他之所以沒來救援,顯然是另有原因。
早上辰時過半、他剛接到張遼報急信使時,就陷入了兩難。一方面對方給了離間信提前通知他會打張遼而不打他。他沒有立刻相信并且對張遼的遇襲做出預防,将來萬一被捅出來,麻煩肯定不會小。
另一方面,張遼的報急信使把情況說得非常危急——這也是人之常情,張遼爲了讓麹義多上點心、救援時更急切一點,投入的兵力更多一些,肯定要誇大關羽來襲營的力度。
比如關羽明明是集中了兩萬兵力攻打,到了張遼口中起碼會誇大成至少兩萬五,甚至接近三萬——要不是明知道關羽的嫡系部隊總共也就三萬人,前一階段的幾場小戰役中還有損失,張遼恐怕報一個超過三萬的人數都有可能。
遇到危急和有可能戰敗,就把敵人說得更強大,這是一切将領的天性。
君不見後世醜國内戰、楊基軍将領連連敗北,每次都跟大統領吹噓說“南軍是我們的三倍以上”,以至于大統領都怒了,在記者招待會上一本正經地說“看來南軍有400萬人!因爲聯邦軍隊就有120萬了!”
張遼的虛報本無可厚非,但卻給了急于超預期立功以證明自己的麹義,形成了新的誤導。
麹義當時就心中飛速盤算:“直接奔襲支援張遼,直線行軍距離接近四十裏,雖然兩個時辰之内定能趕到。
但張遼把情況說得那麽危急,或許兩個時辰後,他自己覺得力不能支,已經選擇斷尾求生、留下一部斷後,主力北撤了。若是如此,我去了也有被關羽各個擊破的機會。
而且,我要救張遼,不可能真的走直線行軍——那樣的話,得在靠近張遼營地的位置,才西渡丹水,如果關羽就在左近,還會被半渡而擊。
所以,無論如何我軍救援張遼都得走個折線行軍路線,先多往西偏一些、提前渡過丹水,然後再往正北沿着丹水西岸攻擊關羽、救援張遼。
既如此,也不在乎再稍微多走五六裏路了——咱直接先往正西,直插野王城和關羽在丹、沁二水夾角處的大營之間。然後擇機攻打一處空虛所在。
張遼說關羽攻打他的部隊的規模,幾乎相當于關羽傾巢出動了。那麽,關羽防守兵力必然不足。野王有城池庇護,兩個時辰或許攻不下來,可那處夾河口扼守咽喉的營寨,卻有可能拿下。
隻要攻破關羽出擊的本寨,也能起到圍魏救趙的效果,而且還能盡量保存我軍嫡系部隊有生力量、讓死磕傷亡的硬仗丢給張遼去打,對關羽的打擊也會更大。到時候在大将軍面前論功過,我方的功勞也更大,就不怕有人進讒言挑唆猜忌了。”
基于如此想法,急于立個大功證明自己清白可靠的麹義,果斷選擇了圍魏救趙。
他帶了一萬多人,選擇了這條折線行軍路線,先往正西,再往正北。這看起來比直接救援張遼遠了大約十裏路(三角形兩邊之和大于第三條斜邊),卻是最賺的。
二十裏路在強行軍的狀态下,一個時辰也不用。畢竟部隊不用帶辎重,隻是出營打一仗就回來的,比較輕裝,最多帶點中午的幹糧就行。
巳時初刻,麹義的部隊已經插到了野王城與丹、沁水寨之間。麹義先遠遠觀察了一下,發現野王城頭旌旗倒伏、不聞金鼓,連巡邏士卒都看不見。而城外的水寨倒是旌旗依然,遙望嚴整。
麹義也不想亂猜,先試探性派騎兵到城下試探,對着城頭騎射放箭。結果城頭果然鼓聲四起,弓弩手齊出,對着城下交叉亂射,須臾間射殺十餘騎。
麹義連忙勒兵繞路,放棄試探野王城,準備強攻丹、沁水寨,同時心中暗忖:“關羽倒還知道大軍輕出要虛張聲勢,正是兵法之道。
如此看來,他也知道野王城池重要,而營寨随時能重立,城内駐軍是虛則實之,留了數千精兵駐守卻不張揚。城外水寨駐軍是實則虛之,沒有多少兵馬而旌旗遍立。”
麹義便着力攻打城北水寨。
關羽在城北的水寨,南側有沁水阻擋,無法被直接攻擊,東北兩側又有剛好到此蜿蜒的丹水阻擋,所以隻有正西面一側可以被攻擊到。
麹義花了點時間迂回繞路,把他的部隊在營寨西側排好陣型,然後鼓噪威懾而進,一邊猛攻還一邊讓罵陣手集中呐喊、打擊守軍士氣,讓他們快快投降可免一死。
……
“諸葛長史真是神算,野王城裏其實才千餘弓弩手,還敢把試探的敵軍放到最近、才從容不迫夾射攢射,誘得麹義以爲城内兵多而水寨愈發空虛。這是白白送上門來讓我等建功了。”
徐晃守在水寨内,把一千名神臂弩手與幾十台諸葛連弩遠近搭配、部署在墊高的土台寨牆背後和哨塔箭樓之上。另外無數普通弩手、弓箭手和近戰士卒,也梯次防禦,法度嚴謹。
與張遼的營地相比,關羽這個營地因爲在兩河交彙之處,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被攻擊的正面非常狹窄。哪怕隻留五千人守營,也能輕松留足預備隊、一批批輪換着上,牢牢守住正面。
東側整個寨牆部分,幾百個人就能站滿戰線了,留一千五百人,足夠站三排,遠程兵近戰兵層次分明。
麹義也算是用弩兵的高手了,他的先登營原本也是天下強兵,近年來随着諸葛連弩的戰場繳獲、技術擴散,先登營甚至也有少量裝備諸葛連弩,配合車陣用于防守戰,專克輕騎的騎射沖鋒。
隻不過今天是主動攻打營寨,車杖笨重,連弩部署不便,先登營用的都是普通踏張弩,但也配了長盾手協防,穩紮穩打攻防嚴謹。
不過,剛剛開戰後不久,麹義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嗡嗡”地犀利羽箭破空之聲不絕于耳,那箭矢挾風的尖嘯之聲,比以往戰場上見識過的都要犀利。甚至有前排長盾手那一人多高的寬闊盾牌被射穿,殺傷盾後的人員。
這些盾牌都是粗硬的藤條編制,或者是用剖開的厚竹拼釘而成,材質雖然不如硬木甚至鐵皮堅韌,但厚度絕對是夠的。藤條的粗細和竹子的厚薄足有一寸多。
而麹義的驚訝還不僅在于漢軍弩的殺傷力,而是他發現漢軍居然能覆蓋三百步之遠的敵人——
可見守營部隊一開始也是刻意先把敵人放近了打。而剛才野王城頭那些守軍,似乎沒有裝備射程如此之遠的弩,關羽是刻意把新式兵器集中守這個水寨。
顯然,關羽是笃定了“麹義就算要圍魏救趙,也知道城難攻而寨易攻,會優先攻打水寨”,再略加引導,就有了現在的局面。
諸葛亮先是張弛有度地吸引着仇恨值,一邊消磨麹義的士氣,一邊黏住前排的麹義部隊,消耗了一波之後,才适時讓人大喊:
“麹義你中計了!我家太尉早就料定你要圍魏救趙!麹義的士兵聽着,你家将軍這是刻意想戰敗,好有借口不救援張遼呢!你們别太拼,爲了将軍演戲把命送了就太不值了!”
麹義氣得怒滿胸膛,一時沖動又猛攻了一陣,但結果隻是被神臂弩的交叉火力和嚴謹的營寨防守、又依托地利狠狠殺傷了一波。徐晃諸葛亮的守營,可不比早上張遼被偷襲時那麽猝不及防,一切都是準備得非常充分。
麹義隻好忍受士氣重挫的代價,浪費了半個多時辰,重新整頓好隊伍、沿着丹河往正北而去支援張遼。
但因爲繞路多走了十幾裏,又被諸葛亮引誘攻營浪費小半個時辰,他還沒到張遼就徹底敗退了。麹義怕被關羽各個擊破,在先鋒斥候打探到情況時,也連忙收住了腳步、往回東渡丹水退回出發陣地。
然後,當晚就是一陣非常猛烈的撕逼,張遼文醜麹義互相攻讦,一個怪對方誇大敵情誤導自己去圍魏救趙、一個怪對方一整天都沒出現,居然不救援友軍。這番推诿最後一直吵到袁紹本人那兒,讓袁軍高層都頭痛不已。
袁紹爲此分别請教了好幾位心腹謀士,該如何處置前方将領的不合,又該如何穩住大家繼續賣力,一時沒個結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