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非常珍惜這次水上決戰的先發機會,
他心裏很清楚,随着趙雲、魯肅這些年來憋大招造的新式戰船,以及李司空戰前緊急改良的水戰兵器,第一次被投入到實戰中,會給對面的敵軍造成多大的震撼和猝不及防。
這種出其不意的時間差,就是立功和擴大戰果的最好機會。
戰役開始前,太史慈還擔心自己在司空此番率領的衆将中軍職最高,怕是得坐鎮中軍指揮主力,撈不到先鋒打頭陣的油水了。
他以爲李素會把率先立功的機會讓給黃忠,籠絡荊州新附本地人的人心士氣,畢竟黃忠來得晚,官職确實比他低。
誰知,最後李司空力排衆議,不拘一格讓太史慈作先鋒,李素親自坐鎮中軍,黃忠隻是臨時在李素身邊當個護軍。
而理由居然是“太史慈幾個月前做過周瑜的手下敗将,讓太史慈先鋒能最大限度激發敵軍的輕敵和決戰決心”。
雖然理由聽起來挺丢人,但有立功機會就好!太史慈接受了這個設定,并且決定把所有不爽發洩到敵人頭上。
再說,太史慈這個任命,影響的隻是他個人,漢軍先鋒部隊的普通将士們,還是按照原本的編制,讓荊北兵首發,荊南兵和其他李素自己帶來的嫡系部隊打後援。
劉備陣營除了少量類似“家丁”的部隊之外(比如關羽的校刀手和趙雲、馬超的部分嫡系騎兵衛隊,就有家丁私兵性質),其餘大部分部隊都是不認将領的,也就不存在出現軍閥的風險,随便空降一個将領磨合一下就能統兵。
太史慈麾下,無數荊北新附的軍官都躍躍欲試,指望着這次大戰跟着立功升遷呢。
……
“讓五牙戰艦前面的艨艟全部減速散開、退往兩翼,由五牙戰艦沖陣首戰!尤其是帶撐杆雷手的艨艟隊,全部散開靠後!”
随着太史慈和董襲即将進入短兵相接的距離,雙方之間已經矢石如雨開始了遠程對攻。太史慈輕描淡寫地在垛堞和鋼鐵盾陣的掩護下觀察着敵情。
确認敵人的遠程火力對主力戰艦造不成什麽威脅之後,他就果斷下令掩護在艦隊前方的艨艟全部散開,以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對面董襲的部隊有五條樓船作爲主力,還有十幾艘鬥艦、數十艘艨艟,船上裝了床子弩和投射葡萄彈的投石機。
葡萄彈和巨弩有可能把艨艟的舷側船闆擊穿,但對于樓船和五牙戰艦的主體結構就毫無威脅了,隻能擊穿部分上層建築、艙室垛堞。
遠程交火持續期間,雙方都不時有士兵中箭墜江,或被石頭砸得頭破血流。不過總的厮殺烈度還不算高,物資消耗倒是飛快,沒多久江面上就漂滿了羽箭,遠遠看去白毛粼粼。
太史慈身邊的參軍對于主将的這個要求卻還有些不解其意,多請示了一句:“将軍,帶水雷手的艨艟隊更爲靈活,便于快速接近敵方樓船,爲何讓他們散開?”
太史慈:“戰前司空關照過我了,注意交戰的江面地形,因地制宜判斷打法。如果此刻是在沙羨峽或者赤壁峽江面交戰,兩岸壁立千仞、江邊水就很深。樓船和五牙戰艦可以開到江邊,那自然不用這麽打。
但現在敵軍選擇在兩峽之間的寬闊江面與我們交戰,五牙戰艦和樓船是到不了岸邊最淺那一裏寬的江面的。撐杆水雷還是先藏起來,必要的時候從淺水區迂回突襲再用,把突然性發揮到最大。”
身邊的副将和參軍謀士們都深以爲然,很快用旗号把太史慈的命令傳了下去。
漢軍的艨艟,尤其是帶着水雷的快速突擊型艨艟,見狀紛紛散開拖後,降低己方的傷亡。
艨艟是軍中最以速度見長的狹長艦船,就類似于後世戰列時代的驅逐艦護衛艦扮演的角色。速度快就适合執行沖鋒雷擊,但快的代價就是自身防禦很弱小,船闆也薄,被葡萄彈擊中都有可能打穿。
……
太史慈做出調整的同時,對面的董襲也已經注意到了漢軍戰術的變化,立刻針對性指揮:
“太史慈這是想仗着船大,直接把我軍前排的艨艟撞沉、然後直接靠上咱的樓船接舷戰?吩咐艨艟上的撐杆手全部戒備,不要被直接撞到了!然後保持距離丢火把就行!”
董襲自己當然總結不出這麽針對性的戰術,所以這其實是上次跟着周瑜一起打太史慈總結出來的經驗。
周瑜非常善于學習,自從把李素的“撐杆防火攻”招數學到手之後,周瑜很快發現這東西用處有很多,既可以應急的時候撐住船防止觸礁,也能在己方用小船遇到敵人大船時,撐住緩沖、防止直接被撞擊。
而且每次當敵人的大船想撞己方小船、又被堪堪撐住隻保持兩三丈距離時,都是丢火把放火的最好時機,因爲平時隔得遠了火把還丢不過去。
董襲自然是嚴格照搬了周都督交代的應對戰術,簡直跟寫進操典裏一樣嚴格。
“嘎吱嘎吱”一連串包鐵撐杆插到厚實船闆上的牙酸聲響傳來,幾艘額載百餘人的吳軍艨艟就抵住了一條漢軍五牙戰艦的船舷,然後被推着倒退。
哪怕是四五艘艨艟的總噸位,還是遠遠小于一艘五牙戰艦的分量,畢竟前者隻有三四十噸的排水量,後者超過六百噸,被推着走是很正常的。
吳軍艨艟上的撐杆手因爲承受不住這種巨力,在自己的船被頂傾斜的同時,也紛紛倒地,或是撐杆崩斷,或是握持不住,手掌被往後飛竄的竹竿磨得鮮血淋漓、竹竿往後捅握數丈、直接釘在艨艟的船闆上。
原本額定能确保雙方保持四五丈距離的撐杆,最後往往折斷一半,或者被怼縮回一小半抵在自己船上,這些艨艟與漢軍五牙戰艦的距離,也從五丈縮短到隻剩兩三丈。
不過,好在是沒有被直接撞到,隻要緩沖把沖擊力卸了,就不會沉。
“快丢火把和毒煙罐!”吳軍艨艟上的水兵在摔得七暈八素之後,很快定了定神,紛紛從甲闆上重新站起,在軍官的指揮下試圖點起火把往漢軍大船上丢。
有些則是丢加了料的引火陶罐,裏面不光有稻草麻油,還有一些燒起來後有刺鼻氣味和濃濃毒煙的藥料。
可惜,倉促間很多人都因爲沖擊摔倒了,臨時起來點火把需要時間,隻有沒幾個人第一時間丢了出去。
即使丢出之後,火攻的效果看起來也很不好。
漢軍的五牙戰艦噸位很大,儲備冗餘載重也很多,可以肆意揮霍。太史慈在交戰前,讓所有五牙戰艦在船舷和甲闆邊緣都塗抹了濕漉漉的長江邊淤泥,少量火把根本引燃不了。
說具題外話——其實吧,太史慈這邊的五牙戰艦已經算是相對比較容易被火攻的了。要是讓董襲或者周瑜近距離觀察一下漢軍中軍李素親自坐的那條戰艦,那才叫絕望。
李素那條八百噸的座艦,甚至豪奢地直接模仿後世日本戰國時代九鬼嘉隆的“鐵甲船”,給五牙戰艦船舷和甲闆包了一層薄薄的鐵皮防火。
都用鐵擋在外面了,周瑜還放毛線的火。隻不過戰艦巨大,哪怕是包薄鐵皮,也需要數百平方丈的面積,一分厚的鐵皮,每平方丈都有三百漢斤重。
李素的座艦累計用掉了八萬多漢斤的鋼鐵,占益州去年鋼鐵産量的2%,因爲實在昂貴,所以那種特殊工藝沒有推廣多用,隻給李素自己座艦裝,太史慈還是塗濕泥巴防火。
董襲部丢火把和毒煙罐壓制暫時沒起到效果後,也考慮過跳幫接舷戰。
他們觀察到劉備軍的五牙戰艦跟傳統樓船還是有所不同的,傳統樓船的船樓是整個一體的,跟城池一樣。
而漢軍的大型戰船則是一貫中間比較低凹、中部甲闆低矮便于登船,而船頭和船尾才有高聳的艏樓和艉樓,如今的五牙戰艦也是如此,非常适合從中部被攀登。
這一戰術特點,其實太史慈兩個半月那場戰鬥中,就已經發揮過了,當時他就是指望“把敵人有生力量放到己方戰船的甲闆上,然後因爲甲闆上毫無掩體,可以被艏樓和艉樓上的連弩陣近距離掃射射殺”。
隻不過,那一次太史慈被周瑜後續的煙霧彈攻船樓戰術克制了,而且那次周瑜水兵人數遠超太史慈,導緻這個“放進來打”的戰術變成了真的引狼入室、玩大了把船都丢了。
此時此刻,董襲部借鑒了兩個半月前跟着周都督打勝仗的勝利經驗,自然是愈發輕車熟路地産生了路徑依賴,“正确的事情重複做,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可惜,就在他們調整自己的船頭朝向、準備放下船頭的“烏鴉喙”釘闆接舷戰的時候,太史慈的五牙戰艦率先反擊了。
五牙戰艦看起來也非常希望接舷戰,船頭和兩舷一共五根高高懸挂的“釘闆”似乎随時都準備放下來跟敵人接舷、然後居高臨下沖上去。
“呼”地一聲勢挾風雷的砸擊,一根錘頭就有一千多斤、木柄有兩尺多粗好幾丈長、柄重三四千斤的拍杆,就瞄準了旁邊幾艘艨艟先後砸落。
“這……這是想紮在我們船上,然後人順着木杆沖過來厮殺?這聲音聽着不對啊。”
那些艨艟上的吳軍官兵下意識發現不對勁,因爲跳闆落下來的聲音太吓人了,那分量就不對勁。
“喀喇!喀喇!”幾聲巨響,數艘艨艟直接被連頭帶柄總重五千斤的巨錘、從幾丈高的地方帶着慣性砸下來,把整艘船砸成了兩截,瞬間就沉沒了。
後方樓船上的董襲看得目瞪口呆:卧槽!說好了這隻是接舷用的跳闆呢?遠遠看過去确實很像跳闆啊!搭上來的時候力量如此驚人?
“散開!立刻指揮艨艟盡量散開!不要跟太史慈的巨艦近戰!不對,注意避開兩舷有那種古怪巨錘的位置,從别的角度接舷沖殺上去!對了,船尾不是沒有那種巨錘麽,就發揮我們的靈活優勢,繞到船尾登船!”
“校尉不行啊,那種巨型樓船艉樓很高,根本沒地方給烏鴉喙紮,那坡度紮到了也沖不上去啊,會被艉樓上的連弩射成刺猬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