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住!不要亂!有序撤退!本将軍親自斷後,自亂陣腳者斬!”
一番殺聲震天的且戰且退後,徐晃親自斷後,總算是護着他的騎兵部隊撤到了黍葭谷口外,天色也已經非常昏暗了。
這一場血戰,持續了大約小半個時辰,雖然時間不長,烈度卻非比尋常。徐晃的五千騎兵,戰損了将近三分之一,還剩三千餘騎成建制撤了出來。
徐晃本人大斧翻飛,斬殺了十幾個敵軍騎兵,也是累得氣喘籲籲險象環生,不過在沖殺中倒是沒有跟張遼親自交手。
徐晃的騎兵并非全員鐵甲重騎,但至少也有一半的胸甲裝備率,相比于張遼的騎兵依然是有明顯防禦優勢的。但這次是五千人對陣一萬七千人,還是在山谷中三面遇敵,故而損失慘重也是免不了的。
要不是徐晃治軍也算嚴格,而且親自帶着鐵甲騎兵斷後,怕是這三千多人都撤不出來。
而張遼那一方,在這場突襲戰中的戰損人數,竟也絲毫不比徐晃少。爲了對徐晃軍造成這一千三四百騎的傷亡,張遼一方人數優勢依然有兩千多人的死傷,交換比基本上是三個換兩個。
不過,随着徐晃的敗退,這場戰鬥的最終戰損比,顯然是對張遼更爲有利的——隻要打赢了戰鬥,勝利一方就能得到打掃戰場的機會。
之前劉備陣營的鐵騎打了那麽多次仗,雖然也有死傷之較多的時候,但都是勝仗,所以胸甲騎兵負傷多陣亡少的優勢可以充分發揮。打掃戰場的時候可以把内傷嘔血斷手斷腳的傷兵都救回來調養,裝備和戰利品也能回收。
這一次,既然是張遼控制了戰場,哪怕徐晃折損的一千四百騎隻有三四百是直接斃命的,剩下也都會被俘虜,胸甲也會被作爲戰利品剝走,裝備馬匹的損失都會非常驚人。
這樣一算,張遼簡直血賺,他的兩千餘人傷亡,一大半還能打掃戰場救回來,徐晃卻是徹底損失了。
偏偏這還不算完,張遼的領兵之能也是非比尋常,他太擅長這種先聲奪人擊敗敵軍後、死死咬住追擊擴大戰果的打法了。
所以哪怕追出了黍葭谷,張遼也絲毫沒有讓後軍放慢速度,依然是緊緊攆着徐晃不給喘息之機,不讓徐晃拉開距離後重新整隊。
張遼麾下有一些步兵部隊,在追出山谷之後覺得追不上騎兵,就有些懈怠,還有想搶奪徐晃軍死傷鐵騎留下的馬匹和鐵甲,張遼果斷讓後軍的帶隊軍官不問情由斬了幾個亂軍的己方士卒、火線嚴明軍法:
“不許擅取鐵甲,全軍必須一直追到聞喜縣城!步兵跟不上的也要跑到聞喜縣才能歇腳!滞留不前者斬!”
在張遼的嚴酷軍法之下,并州軍全部不敢停下腳步,出谷後沒追兩裏地就先追着徐晃軍過了周陽邑,然後繼續沿着湅水往聞喜縣城而去。
周陽邑是聞喜縣下轄的一個小鎮,是湅水最上遊的一處碼頭。所以從湅水黃河河口的蒲坂津運來的給關羽的軍需物資,很多都不進聞喜縣城,而是直接運到最終的轉運碼頭。
幸好徐晃之前拉走了一大批物資(雖然也被劫了),周陽邑這邊的碼頭邸閣貨倉還沒重新補貨,所以存貨不是很多。這種碼頭小鎮又沒城牆,隻有些木栅欄,徐晃慘敗被追得無法喘息,當然不可能防守這種小鎮,也就被張遼順利奪了。
可惜的是,徐晃原本還指望張遼會貪财,看到周陽邑倉庫裏還有成批的軍需物資,會急着分兵接收,但張遼也是了得,依然死死咬住不動心,顯然是想把徐晃給追死了才罷休。
徐晃一直得不到重整隊伍的機會,随着天色徹底變黑,部下的軍隊已經失控,黑暗中各自逃散,隻知道往西邊、往湅水下遊逃,卻不知道逃到哪兒才停腳,徐晃也就徹底失去了重新組織抵抗的可能性。
眼看聞喜縣城牆上的火把火光已經出現在地平線上,徐晃知道絕對不能再被張遼這麽咬住了,不然黑夜中他的部隊和張遼的絞在一起沖到城下,城頭的守軍是開城門還是不開城門?
要是開城放徐晃進去,怕不是直接被張遼跟着沖進城内奪了城池。
徐晃念及此處,一咬牙一狠心,吩咐麾下一名别部司馬:“你們帶着輕騎先行,快快進城,我帶親随鐵騎斷後死戰,務必不能讓張遼沖進去!若是我沒有拉開足夠距離,你也關照守兵,黑夜中看不清敵我絕對不許開門!閉城死守就是!”
聞喜縣城裏其實也沒多少守兵——關羽留給徐晃的一萬機動部隊,除了他今天帶來的五千騎兵外,就還剩五千步兵,被部署在安邑、聞喜、東垣三處。所以聞喜的精銳步兵隻有一千餘人,剩下的都是農閑偶爾操練一下的守城農兵,稍微一個閃失就容易淪陷。
徐晃交代完之後,也是揮起大斧,在黑暗中大喝吸引敵人:“河東徐晃在此!張遼狗賊休走!”
張遼原本距離徐晃也不遠了,隻是黑暗中靠着火把照明看不遠,聽了呐喊才注意到,立刻挺戟沖殺過去。
斧戟相交,火花迸濺,兩人都是大開大阖,一團亂戰,加上黑暗之中并不是單挑鬥将,旁邊還有雙方的騎兵胡亂往這個血肉絞肉機裏填,很快就殺得張遼徐晃二人渾身浴血。
徐晃奮戰三十餘合,加上還要抽空遮擋旁邊小兵的攻擊,累計血戰五十多招,一開始他居然還略微占據上風。
但張遼抗壓應戰了五十招後,漸漸扭轉了局勢,徐晃的大斧更爲沉重,奮起全力血戰時體力消耗更快,相比之下張遼的月牙戟就沒那麽費力,他心中很清楚,這種混戰再有五十合,徐晃絕對會力竭露出破綻,到時候就是取他性命之時。
徐晃心裏當然也清楚,一開始不珍惜體力的死戰沒拿下張遼,絕對不能拖了,他要是完了,别說聞喜縣,哪怕是安邑和整個河東郡全境都要丢。
徐晃最後奮力三斧蕩開張遼的月牙戟,趁着張遼虎口酸麻馬匹收步的機會,立刻撥馬開溜拉開距離。徐晃甚至都不敢再往聞喜縣方向沖,他知道自己再拼命跑也拉不開足夠的時間差等城門開關,所以幹脆往南邊中條山山坡上黑暗處跑,隻求擺脫追兵。
張遼見徐晃遁入黑暗中的山坡,也不敢貿然再追,隻敢帶着剩下的部隊,往城樓上點着火把的聞喜縣城牆追去,一路上又零零散散殺傷俘虜了數百騎,硬生生沒讓多少輕騎逃進縣城。城頭守軍看敵人大軍迫近,早早關死城門。沒來得及進城的徐晃輕騎隻好繼續繞城而走往西邊下遊逃命。
好在被聞喜縣城這麽一阻擋,張遼爲了繞城尋找破綻,耽誤了更多的時間,今夜也不可能再往下遊的郡治安邑去追了,張遼的部隊奔襲趕路也夠遠了,全靠一口毅力士氣吊着,包圍了聞喜城之後很多士兵紛紛累癱在地。
……
徐晃在跟張遼軍連番血戰中,也稍微受了點小傷,加上黑夜中往南側中條山山坡上逃遁,看不清道路,雖然擺脫了敵人,半夜時卻也馬失前蹄被絆摔在地,穿着鐵胸甲的胸口重重砸在地上,肋骨都裂了一根。
好在他逃跑時随身還有幾十騎最心腹的親兵,有人給他換馬卸甲,強撐着走了一夜,五月初九淩晨,才在湅水河邊找到幾條百姓的民船。徐晃肋裂加手足一些皮肉刀傷,騎馬不得,在親兵護持下上船順流而下。
親兵們不敢光靠湅水的流淌行船,怕速度太慢被騎兵追上,奮力劃槳了又半天,才在初九午後逃回郡治安邑。
徐晃進城後沒兩個時辰,當天傍晚時分,張遼的斥候騎兵居然又陰魂不散追到了安邑偵查情況,似乎是發現安邑還有準備,一時沒敢大軍繼續前壓。
顯然張遼的部隊之前那次奇襲追擊體力損耗也非常巨大,一波攻勢打完後必須好好修整恢複。如果不是逮到明顯可以撿便宜的破綻,就不會再輕易冒進了。
徐晃在船上的時候幾乎也沒合眼,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随時都提防着敵人追上來後得馬上棄船換馬狂奔逃命。進了安邑才算是松了口氣,整個人精氣神洩了,昏睡過去,城中軍醫連忙給徐晃調治。
徐晃這已昏迷,幾乎就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初十傍晚才醒來。他忍着肋痛撐起身體,堅持出門走動查看城内情況,發現安邑城防倒是還算穩妥,士兵們戒備森嚴。
在他昏睡的這一天多裏,城北已經出現了一座張遼軍先鋒的大營,人數應該隻有幾千,顯然張遼的主力還沒前出到那麽遠。
不過即使是幾千人,徐晃現在這個狀況也是無力出城反擊的,他讓下屬彙報了一下情況,看看這段時間收攏回來多少殘兵。
那天下午連帶着後面半夜的慘敗,部隊幾乎都打散了,好在大部分士兵也知道哪怕打散了也得往西往下遊逃,所以都會來郡治安邑。
騎兵還剩兩千人出頭,加上守城的精銳步兵兩千人,總共是四千精兵,其中一部分還有傷在身。其他就是一些守城時隻能丢丢滾木礌石倒倒開水的農兵了。
守住安邑城一段時間估計是沒問題的,可是如何确保關羽軍的後勤呢?關羽難道要放棄全部辎重輕裝逃亡麽?
關鍵是徐晃不知道關羽那邊打得怎麽樣了,若是關羽本來也不順利,準備要撤退,徐晃心裏還好受些,隻要精銳主力想辦法活着回來,其他損失暫時就忍了。
如果關羽原本攻打雒陽很順利,就差臨門一腳了,卻因爲徐晃失守斷了關羽的後援之路,讓他功敗垂成,那徐晃覺得自己的仕途奮鬥基本上也到頭了。
這讓他的情緒極爲低迷,偏偏一時也沒辦法快速打探到前線情況。
徐晃隻好想辦法再派出輕裝斥候跟前方那些被張遼隔斷的地區聯系,見機行事,同時也向後方長安派出信使告急求援,試圖等援兵來重新打通關羽的後路。
好在他又休息養傷了一晚後,五月十一日上午,徐晃終于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這天上午,他先是看到城東北的張遼大營又有增兵抵達,可偏偏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下遊方向那個他昨晚派出去的信使,居然來回報了,說是漢中王派出的援軍一萬五千人,已經接近安邑了。
徐晃一驚:“什麽?我不是昨晚才你去長安求援的麽?你才出門半天就回來了?你是飛到長安報信的?就算你飛過去,援軍也不會飛過來啊。”
信使竊喜地回禀:“大王是五天前的初六就派出援軍了。聽說是右将軍和荀先生都覺得前将軍低估了我們與袁紹沖突的可能性,所以讓人支援。”
徐晃松了口氣,有援軍,應該好歹能将功補過,保住一點前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