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疇爲糜竺讨到了“奉旨詐降”的優待條件後,又在長安略微盤桓數日,把糜威接上,然後重新走武關道到商洛、在商洛坐船順丹水而下,經漢水、長江出海,繞了一大圈回遼東。
他這一路費時自然是不少,五月初從商洛上船,基本上六月底才抵達遼東。那時劉備與袁紹已經進一步交惡了。曹操也分出偏師從帶方往樂浪進攻,又蠶食了些許糜竺的屯民領土。
好在糜威回到襄平後,糜竺立刻再派田疇出使,帶着重禮财賄,向當時已經稱帝的劉和表示承認、歸順。
許攸拿了田疇的财物,也就沒有作梗。
沮授考慮到跟劉備的交情、加上“包稅制管理遼東”确實是對袁紹陣營的軍事潛力調度利益最大化的,也勸袁紹接受。袁紹負責幽州地區外部事物接洽的劉晔也贊成。
可惜的是,袁紹身邊永遠不缺乏冒險貪小的建議,這次輪到了審配逢紀郭圖反對,勸袁紹武力征服。
審配主要是眼裏揉不得沙子,他這人一向認死理,曆史上抓許攸的家人固然是爲了肅貪,更多也是他這人不喜歡看到有人搞特殊。
在審配看來糜竺能“成爲劉和的臣子卻隻是朝貢而不接受統治,又沒有公侯爵位授權他自治,簡直成何體統”。
若是糜竺這個特殊化開了口子,以後其他偏遠地區都說自己“我們這兒情況特殊,自有國情,請朝廷特事特辦”,那還如何是好?所以不能從經濟賬上算糜竺包稅接受統治是否合理,要殺雞儆猴。
郭圖麽純粹就是迎合袁紹的貪小,覺得“糜竺示弱就說明他扛不住了,再敲打敲打說不定能壓榨出更好的條件,而且說不定能逼着糜竺把嫡長子糜威送到邺城當人質”。至于逢紀作爲外地派,也是跟郭圖臨時聯手。
如此一來,盡管袁紹麾下幾個話語權最重的謀士都建議他接受糜竺的條件,但袁紹最終還是決定“再敲打一棒子試試,說不定榨出更多油水”呢。
可惜,那時候袁紹因爲在西線已經跟劉備交惡,也分不出太多名将遠征遼東。就派了位高權重、曾經跟袁紹同列八校尉的淳于瓊領兵遠征。逼迫糜竺交出人質、提高價碼。
面對袁紹的咄咄逼人,糜竺一度也猶豫過。不過緊要關頭田疇提醒了他。
田疇說:“府君,我在長安時,與大王和右将軍談論此事請求諒解。臨走時,右将軍曾送我一句話:袁紹貪小,示弱勢必導緻得寸進尺。
若真遇難處,當剛柔并濟,以鬥争求和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則和平亡。隻有讓袁紹意識到,他不接受這個條件,也無法獨力拿到這些好處,甚至得請曹操幫忙、給曹操分利,他才會死了這條心。”
糜竺聽了這話,才振奮起來,下定了決心,決定讓袁紹意識到“武力解決你隻會更虧”,把袁紹暫時打疼了。
對付貪小的人的讨價還價,隻有讓他意識到他越還價最後到手越少,他才不會嘴欠多哔哔!
既然下了決心,糜竺就重賞部隊,讓徐榮帶兵堅壁清野打個防守戰,而且爲了讓徐榮有信心,糜竺提前告訴了他戰略安排,隻要徐榮在遼西走廊撐住就行,不用反攻,而且期限不會太久。這也是給徐榮吃定心丸,免得他覺得強敵太強戰鬥意志動搖。
淳于瓊來了之後,果然在遼西走廊的四百裏無人區,折騰得困頓不堪。
他打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秋雨連綿泥濘不堪,淳于瓊又沒有大篷車,車隊想頻繁穿過大小淩河河口的沖積扇區域時,不是裝卸費力就是陷入泥沼。
好不容易先鋒部隊輕裝過了大小淩河,到昌黎城外,徐榮早就堅壁清野。周邊本來就是屯田區,樹木缺乏。徐榮提前把秋糧全部收割入庫一粒糧食都不給淳于瓊,周邊二三十裏内一棵可以造投石車的大樹都不給留。
淳于瓊想打造攻城武器的話,連堅固木料都得從後方長途運過來,簡直倒了血黴。
淳于瓊無奈,請求袁紹派船貼着渤海灣岸邊,海路運輸糧食和攻城武器補給。結果袁紹因爲從不重視航海,派來的船都是内河适航性比較好的,甚至還派了一些樓船。
結果到了海面上之後完全不夠靈活,又容易颠簸傾覆,行動緩慢。被糜竺的海軍巡邏發現後,直接用靈活的快速沙船迂回、縱火撞擊大型樓船,把最大的船都燒了,然後貼上來對射,把根本不适航海路的袁紹海軍全滅了。
袁紹的後勤官這才第一次充分認識到:黃河裏的水戰,跟大海上的戰鬥完全不是一回事。沒點過海戰科技樹的諸侯,直接上手打海戰簡直是自己找罪受。
淳于瓊在昌黎城下補給斷絕,不得不退兵,被徐榮掩殺,折損了好幾千人,還有更多的士兵被俘虜,這才灰溜溜逃回右北平。
袁紹大怒,把淳于瓊降職了,還想再派别的将領遠征,但沮授、劉晔等人再次勸他:
“主公,糜竺有海船之利,我們若要滅之,唯有請曹操以海軍援我。可曹操難道不會開價要條件麽?糜竺本就打算臣服,隻是價錢沒談攏。
若是再給曹操分一杯羹,就算征服了糜竺,我們所得隻會更少,而且将來還有誰主動來投?此時可一不可再,第一次讨伐糜竺,好歹還能說是懷疑他跟劉備勾結、來歸其心不誠,不能再打了。”
袁紹恨恨道:“給曹操分一杯羹固然不願,可現在糜竺已經擊敗了淳于瓊,雙方已經成仇,隻能打到底了。”
劉晔苦勸:“主公,我素質糜竺此人出身商賈,不愛面子隻求實利,胸無大志。所以,愚以爲他就算打赢了仗,隻要覺得服軟利益更大,還是會再來服軟的。”
袁紹歎了口氣:“就信你們一次,若是糜竺依然來降,肯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就接受他那個每年五千萬的包稅自治條件。”
還真被劉晔猜中了,袁紹表态之後沒幾天,糜竺又派田疇來了,而且很給面子,每年五千萬錢的包稅自治條件絲毫沒變,給足了袁紹面子,還額外一次性給了一些貴重的珠寶打點。
袁紹有了面子,也意識到這是自己能不費心拿錢最多的方案,就捏着鼻子認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這一系列運作前前後後拖了小半年,最終談妥的時候,中原形勢早就天翻地覆有了很多劇變。
畢竟遼東偏遠之地,在原本曆史上司馬懿想讨公孫淵,都得按照“往百日、返百日”來計算後勤統籌和行軍時間,一年能打一次遼東就不錯了。糜竺最終名義歸順袁紹,已經是197年深秋了。
……
話分兩頭。
長安這邊,劉備李素送走田疇後,李素的假期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趁着假期結束前的最後這點時間,李素抓緊把私事料理完、把他這些日子裏招攬的私人幕僚和來投英才的人事提拔也搞定一下,順便把俘虜處理了。
四月底的最後幾天,李素去了一趟華山,把劉妙送回妙真宮修行,同時也把大小喬和步練師這些俘虜奴婢處理了。
被俘後的這些日子裏,大橋似乎一開始找了周櫻求情,她知道自己已經是被抄家的犯官之女,肯定逃脫不了爲奴婢的命運了,所以隻是求别把她随便送人。她知道自己家前些年跟李府的女眷還有些走動,想抓住這根女生之間交情的稻草。
周櫻自己也隻是李素的妾,這種話自然不好置喙,就婉拒了,但也仁慈地給她指了條路,讓她找劉妙求情。劉妙是客,或許有用。
劉妙也有點心軟,不過她不想幹涉李素的私事,最後折中一下,在李素送她回華山的路上,她用商量的口吻跟李素打了個賭:
“橋蕤有罪,無可辯駁。禍及家人,也是朝廷法度。不過他畢竟被外放京兆已久,當時未必知道袁術近況。伯雅,有句話,我最近有所疑慮,一直想問——你去年帶我出去雲遊,不會是預感到華陰會遭逢兵亂吧?”
李素心中一凜,這種時候當然是要咬死了說善意謊言了:“何出此言,我就是關心你,怕你鑽牛角尖,帶你出去看看。天地良心,我絕不知道袁術會讓橋蕤配合作亂。”
劉妙盯着他的眼神堅持問,李素也面不改色眼光誠懇地咬定了說謊,劉妙當然看不出破綻來。
不過這個答案,反而讓劉妙釋然一些,也沒有心理負擔,她繼續說:“不如一會兒到了妙真宮和阿亮的天文台,我們看一下,橋蕤襲取華陰和潼關的時候,有沒有禍害華山清修地。
如果他們沒有兵匪爲亂,你就别随便把兩位橋姑娘送人爲奴了,要爲奴,也留個好人家爲奴,這不違法度吧。”
李素:“這有何難,還用你欠我人情。”
一行人到了華山之後,重遊舊地,問了妙真宮裏留守打掃的幾個宮女,說是山上清修之地并無亂兵來騷擾,橋蕤之亂前後也不過持續了小半個月,就被劉備平了。山上補給物資不夠的時候,宮女下山采買,也沒有遇到騷亂。
再去諸葛亮的天文台看,也是各處都落滿了灰塵,确實是一整年都沒人來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劉妙跟李素同遊了将近一年半,本來激情也就淡了。清靜無爲的心态占了上風,劉妙覺得自己成長了很多。原本算是“未拿屠刀,不知看破欲望有多難”,現在才是經曆過之後,再“放下屠刀”,舍棄了欲望。
李素回到長安後,想起這事兒,就招來龐統等人,先讨論了各自的入仕官職,把他準備向劉備表的各人官職都說了。
徐庶去年是蘭州縣令,後來做李素參軍,現在在參軍這個兼差之外,另給個右将軍司馬的幕僚官,品秩一千石。
龐統曆史上從耒陽縣令起步,着實比較低,現在有了卧底的功勞,按六百石的從事中郎做起,不過李素承諾他了,會把他直接推薦給劉備,算是“大司馬府”的從事中郎。一個比較雜的參謀官。
考慮到劉備馬上會稱帝,這個六百石的從事中郎也會很快再升個值,說不定有比千石的參謀類職缺。
徐庶龐統紛紛謝恩準備告退。
李素沒攔徐庶,但叫住了龐統,說還有些話交代。
龐統留下後,李素和藹地問:“若是有犯官奴婢,但姿色不錯,你想娶爲正妻麽?”
龐統的自尊心似乎很敏感,直截了當拒絕:“右将軍莫非以爲我不知自尊?娶妻自然要清白讀書人家。某雖貌陋,不至于無妻,多謝右将軍美意爲我操心!”
李素笑了:“那就沒事了,這樣吧,你畢竟當初借口觊觎橋家女眷去當的卧底。既然你娶妻不用人操心,給你發個奴婢吧,就是年紀有些小,你多養幾年。娶妻娶德,納妾納色嘛,也是正理。”
龐統這才松了口氣:“多謝右将軍恩典。”
李素随口介紹:“那奴婢姓步,才九歲,不過看着挺順眼,脾氣也謙卑,歸你了。”
李素這也算是把這幢恩怨給徹底了斷、買定離手了。
他這麽安排,也是苦心孤詣了。
看得出來,醜人的自尊心比較敏感,龐統顯然也敏感,這就隻能送他個脾氣好的奴婢。曆史上步練師在孫權後宮據說以不妒著稱,估計遇到主人醜也隻會忍着,不會流露。漸漸地發現龐統這人才幹事業還不錯,說不定能幸福。
另一方面麽,李素也是懷着曆史刻闆印象了——大小橋曆史上畢竟是孫策周瑜的女人,這倆人都以帥著稱。雖然現在曆史已經徹底面目全非了,大小橋見都沒見過孫策周瑜。但李素也犯不着刻意把她們留給醜人來羞辱。
怎麽着也得留在帥人身邊,這叫尊敬對手。
至于步練師,孫權的女人嘛,孫權這人人品相對孫策周瑜而言不咋滴,把曆史上孫權的女人送給醜男李素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完事兒之後,當晚李素回到府上,讓人給諸葛亮下帖子,讓他來府上吃個飯。
然後他就去到後宅圈養俘虜奴婢的地方,先派人交代了幾句,把步練師領走了,然後他親自來到大小橋面前。
大橋心砰砰直跳,知道自己沒多少機會了,跪在李素面前膝行:“右将軍當世英雄,奴知道自己戴罪之身,隻能爲婢,但求與右将軍爲婢,得個安穩。”
李素想了想:“那你妹妹還是送走……”
小喬受驚地往後一退,驚恐尖叫地退到荷花池邊:“果然是送給那個龐統嗎?”
李素:“别急着投湖啊!你也見過的,是靈台令諸葛亮。”
小喬這才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想到諸葛亮十七歲已經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奴既然是右将軍俘獲的罪婢,性命已經是右将軍的了,豈敢随意輕生,右将軍要送就送吧。”
李素内心暗忖:幹!大小橋果然都是深度顔控啊!送給長得帥的當奴婢立刻就肯了。
好在小橋也才十三歲,剛好跟黃月英同齡。現在小橋的身份這麽卑微,就算長得漂亮,也不可能嫁給諸葛亮了。估計也就是諸葛亮娶了黃月英之後,多個陪嫁丫鬟,納妾納色。
——
PS:我知道很多讀三國的人對于大小橋的待遇都會高估,主要是演義裏面說她們是橋玄的女兒,所以地位崇高。
但這個年紀顯然是不可能的,除非橋玄七十五歲生女兒。曆史上曹操也跟二橋毫無關系,那都是演義附會。
所以,正史上她們隻是被孫策周瑜“納”,并不是妻,說不定就是按照袁術陣營僞官家眷處理的。我是爲了尊重曆史,把她們處理爲身份卑微的狀态,并不是爲了便于開後宮壓低她們的尊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