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年的忙碌中,曆史的篇章悄然翻到了195年,也是這個時空的建安元年。
國淵的年底述職,最終給李素提了不少困難:
比如在蜀地種棉花有多難、而如今諸葛瑾諸葛芷爲了解決“成都平原冬天水車閑置”的事兒,又必須在益州補償性地發展一定量的棉布産業,免得工業資源浪費。
這個問題,李素跟國淵最終讨論的結果,是讓他安排人去相對幹燥的巴西郡找嘉陵江兩岸支流灌溉便利、氣候又相對幹燥的區域,種植棉花。
而且可以利用棉花作物吸水快、田地不需要蓄水的特點,挑山谷河流坡地種植,别浪費平地種水稻。
衆所周知,後世蜀地也就重慶周邊夏天比較燥熱,無降雨時間足夠長,而成都平原是不可能的。這麽安排,也算是資源充分配置了。
除了蜀地種棉花的問題之外,國淵的第二個難處,是他發現“雙季稻連續種了兩年後,就開始出現地力下降,而且施肥都不一定補得回來”。
這個問題也是漢朝人不可能有解的,因爲他們之前還沒有如此狠地壓榨過地力,也不可能跟後世種雙季稻的宋朝人那樣精耕細作大量施肥。
林邑稻引入益州,不過兩年,第一年因爲隻有不到兩萬石的種子量,所以推廣種植的面積還不到一個郡,大約也就幾個縣。194年的時候,才推廣到益州大部分水稻産區都種。
所以,有“連續種植兩年”實驗經曆的,大緻也就是犍爲郡治江陽縣周邊,和朱提郡鄰泸水的一些縣屯田區。國淵能那麽快發現問題,可見工作态度還是很細緻的,每年都在試點田嚴密統計産量。
要是換一個不負責任的一點的屯田官,要麽放衛星随便吹牛謊報,要麽無所謂不報單産,那樣都得耽誤不少時間,說不定将來還導緻百姓因爲種植技術不得法而減産。
因此不管這次的問題能不能解決,國淵及時發現及時上報,就憑這個态度,李素就額外賞賜了他黃金二十斤,而且表示會在屆時給劉備的表章中,說明國淵的認真工作态度。
然後就是具體的解決了,李素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無非是借助那些泛泛而談的經驗。他首先提出了“一旦出現地力下降,别忙着休耕養地,可以種兩年雙季稻後,輪流套種一季黃豆”,畢竟大豆的固氮菌可以增加土壤肥力,這點常識李素還是想得到的。
但是黃豆産量低,還不到種稻米的一半,農民虧肯定是要虧的,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李素想到的第二個辦法,是讓國淵在那些山坡河谷屯田區,分類種植——比如幾年前李素組織國淵在嘉陵江和泸水兩岸屯田時,都是沿着江一長溜低窪平整的水澆地種稻米,高坡不平的地方種茶樹和蘿蔔。
現在,就可以把一部分不太平整的蘿蔔田,改成種黃豆。收獲季節之後,把黃豆收割了,剩下的植株全部翻耕挖出來,然後或集中堆放焚燒、把草木灰運到稻田裏施肥。或者運力方便的話,在焚燒之前就把豆類植株完整拖到稻田裏漚肥。
國淵種了多年田,他當然也知道種豆子貌似能讓田地更加肥沃,但原先隻弄過“輪種之後,直接把豆的殘株翻耕到土裏,爲下一季作物肥田”,至于李素說的這種異地肥田,他似乎沒有什麽好印象。
聽了這個建議時,國淵辯解道:“使君,這些我也病笃亂投醫試過,把燒了的豆杆灰燼、或者是砍下來的豆杆,都倒到稻田裏。但效果總是不如原田翻耕更能肥田。”
李素想了想,提醒道:“移肥不如原田翻耕肥力好,那說明你沒做徹底——你也說了,是讓屯民把豆萁收割了堆到稻田裏,那最寶貴的豆根你沒有挖走嘛,豆株的肥力,估計多半都在豆根裏。”
李素内心當然知道,關鍵在于豆類植物的“根瘤菌”可以固氮,所以收割稭稈不挖根,效果就差了。但他必須用國淵聽得懂的語言來說這事兒,不能貿然提“根瘤、固氮菌”這些專業術語。
而且因爲根瘤菌在豆子收割之後還有可能遊離存活,所以把豆根直接翻耕拔出來移走,肯定比燒成草木灰要好。隻要固氮菌活着,總能再多固氮一些。
所以李素也提醒國淵:要麽直接把稭稈燒成草木灰施肥,要麽把豆根連根拔起一起堆肥,千萬别多此一舉把豆根挖出來後燒了施肥,那是暴殄天物。
國淵雖然不知道裏面的科學原理,但使君難得肯跟他頭腦風暴幫他想辦法,他當然要都記下。哪怕使君說得不專業,國淵隻要腦子裏有了這根弦,大不了回去之後再做對照組實驗嘛,一年之後不就知道“把豆根燒了施肥”和沒燒漚肥效果差距有多大了。
李素和國淵商量的這套辦法,也算是爲地形複雜的蜀地量身定做了。要是擱北方大平原上,還犯不着費那麽大勁兒折騰。也不可能有那麽多“山田旁邊就是水田”的複雜環境,用山田差田的輪種、種豆,來換取平田、水田的持續高強度種雙季稻。
解決了輪種和豆子固氮肥地之後,李素唯一能補救的就是化肥了,但“化肥”這個念頭在他心裏也就一閃而過,随後就覺得自己可笑——他完全知道,在沒有化工工業的朝代,要搞出化肥的難度,還不如想辦法搞出火槍大炮呢。
但就在他放棄的時候,随着他本性謹慎、一條條梳理頭腦風暴,還是被他發現了一些可能有用的思路:化學合成化肥是不可能了,但如果天然礦物裏本身就有可以當化肥用的成分,而且本來就要分離出來,也沒别的用處,那倒是可以想辦法變廢爲寶的。
李素想來想去,可以動腦子的思路就是兩條,前者有點遙遠,後者方便倒是方便,但是産量杯水車薪,又犯不着單獨特地去弄。
他就這麽跟國淵說:“據我所知,古人便知道海島鳥石可以肥田,諸如此類的礦物,《山海經》種也有隻言片語提及。将來要長遠解決肥田的問題,還是得開發交州,尋交趾海外無樹荒島、尤其是要确保樹木稀少的,那樣千萬年積攢鳥糞化而爲石的才多。
《山海經》說朱崖、夷洲周邊小島,這種東西都多。若是海船運輸便利,将來可以給交州、揚州之民肥田。不過運到益州就算了,翻山越嶺運那種腌臜之物,劃不來。
不過,咱煉鐵燒瓷建窯用到的泥炭,在煉制焦炭的時候,也會散發出一些臭氣,山海經說這些臭氣也能爲肥。将來讓僰道、江陽二縣諸泥炭煉焦廠,全部在排廢氣時讓廢氣過水吸附,或者在水中撒草木灰和其他酸鹽,總之自己慢慢試,看什麽東西又便宜又容易吸附煉焦廢氣。
吸了廢氣的草木灰水,就近低價賣給江陽僰道等縣的種雙季稻百姓,幫他們肥田。”
李素提到的煤炭煉焦的廢氣,自然是以氨氣爲主了,吸收之後也算是氮肥的一種。當然煤炭裏要是燒出二氧化硫,他也無所謂,大不了形成很稀的亞硫酸,亞硫酸再跟氨氣形成硫酸铵或者亞硫酸铵,也是直接當氮肥。
隻不過,這種天然礦物種分離出來的肥料,比化學合成産量低很多。如今那兩個縣的煉鐵産業最多每年消費一兩千噸煤炭,加上燒瓷燒磚别的一切用煤産業,總消耗不會超過五千噸。這裏面的雜質氨氣一年能搜集幾百噸就不錯了,還有消耗,最後做成氮肥,絕對不會超過千餘噸。
按照後世每畝幾十公斤的用量,折合漢畝至少也要每畝十公斤,一噸氮肥隻夠一百漢畝。江陽僰道的工廠廢氣,也就肥十幾萬漢畝的水稻田。
當然了,後世的土地地力已經被榨幹了,這個時代畢竟才剛剛開始榨,下化肥的效果會好一些。而且并不是用了化肥就不施農家肥了,這隻是個補充。這麽一算,跟農家肥混着用,補貼五六十萬漢畝稻田還是可以的,那也就才一兩個縣,隻夠江陽和僰道本縣農業生産,無法外運。
也算是不無小補了。
……
把國淵遇到的難題,都集中整頓了之後,李素讓他盡快安排下去,讓他的心腹屬官今年春耕就開始做對照實驗,煉焦氨氣化肥和豆根移田肥田全部要試别落下。
安排完之後,李素就吩咐國淵,讓他準備跟着他春耕後即将組織的一批移民涼州的百姓,今年先到武都郡的沓中屯田、适應環境、嘗試在北方環境下種棉花,明年就要在涼州河西走廊也種棉花了。
國淵對于李素“害怕蜀地人口爆炸”的想法很不理解,但他畢竟隻是執行層的官員,不理解也得幹,所以還是很勤勤懇懇地先安排自己的下屬們組織春耕屯田、安排李素交代的各種實驗。
李素也知道,關中地區去年大災,所以餘糧不足,盡量别在今年秋糧收獲之前太早就往北方移民。隴西天水一帶去年雖然沒有關中那麽慘,也好不到哪裏去。
所以李素的計劃是,今年從成都平原派一批徹底無地的赤貧移民,春耕農忙季節結束後去沓中,大約四月份抵達,然後種一季夏糧和棉花。這樣隻要用當地存糧幫這些人撐到七月秋收,就熬過了青黃不接,這些百姓自己種的夏糧在九月份收獲之後,就能還回去。不夠的部分從成都往北運輸,隻要總量不大,就走諸葛亮六出祁山去天水的老路,也不算太難運。
而且到時候關羽馬超都已經對郭汜用兵了,還可以因糧于敵一部分。對于河套地區的羌人,在他們心服口服歸順朝廷之前,李素也是不會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子民的,該搶就搶該威懾就威懾。
——
對不起這兩天狀态不太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