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爲夫這套鋼甲是不是很威武?外面是明光胸甲配嵌合鱗甲,内襯是兕皮合豬婆龍皮合鞣的。還有這個鬥篷,是永昌太守李恢送的身毒國白虎皮做的,寒冬臘月穿着着實暖和,太合适了。這折扇換成镔鐵扇骨的,也剛剛好,跟寶劍金冠很配哦。”
随着督導張裔的活兒結束、時間也臨近年關了,李素自然要準備回成都。拿到最新的铠甲之後,他自己也忍不住試穿了一天,就回來跟老婆顯擺,展示自己難得的出将入相風度,順便讓老婆收拾行李。
“粗鄙之狀,不過如此。”誰知,蔡琰隻是微微擡頭瞥了他一眼,就又低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在那兒寫不知道什麽東西,看着像是一篇漢賦。
李素微微驚愕:這是吃火藥了?
但李素也沒多想,往蔡琰旁邊一坐:“我渴了~”
繡瑟連忙過來倒茶,被周櫻一把劈手奪過壺,親自斟了一碗,卻不端過去。
李素等了幾秒鍾,一扭頭才注意到周櫻端着茶碗看着他呢,他這才知道妹子是有話說,便一闆一眼地親自踱過去接過茶碗。
周櫻趁着李素喝茶,用蔡琰聽不見的低聲“還在生氣呢,那天夫君說姐姐作的詩是粗鄙之語。她說你穿鐵甲是粗鄙之狀,是要你認錯呢,這都沒聽出來?快認錯,認了就沒事了。”
李素一陣無語:那不都他閉關忙公事之前的事兒了嘛?都過了好幾天了,自己都回來了還記着仇呢?
李素:“不會吧?還記着呢?真的假的?”
周櫻急得微微跺腳:“你吼她了!女人多久都記得呢,快!不然就是我提醒的了,不誠心了!”
李素雖然直男,卻也知道當機立斷用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話說到這份上了,他也當機立斷。
不就說兩句好話嘛,早說兩句頂晚說十句八句的,自己不是怕老婆,是爲了節約。
他立刻把剛剛到手的身毒白虎皮鬥篷解下來,走到蔡琰身後,不由分說給妻子披上。
蔡琰一抖肩,忍不住微微抽泣:“誰要你的粗鄙之物了。”
李素大義凜然熟極而流的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白虎皮是殺伐之物,披在我身上當然是粗鄙之物了。但是披在夫人這種錦心繡口的奇女子身上,它也沾了文雅之氣。
說不定這頭白虎就是冥冥之中知道夫人乃著漢紀《西南夷列傳》的曠世才女,白虎作爲身毒特産,唯恐埋沒于史,這才自投羅網、以求物種留名于史呢。”
李素隻是不用心哄女人,隻要有人提醒他用心,他把智商合見識往這個領域堆,就沒有拿不下來的。
這樣彩虹好話地調教了一番,蔡琰找到了台階下,就乖乖不生氣了。她伸過面前的這張紙,給李素一個機會,讓他點評一下她新寫的這半篇賦如何。
李素接過一看,果然比當初船上随口瞎占的要工整不少,骈四俪六,純粹是贊揚僰道這等原本蠻荒之地,如今市井、工業如此繁榮。
“四港吐納,九市龍鱗,百舸千帆,襟帶泸岷。漢夷神巧,畢集一邑。其中乃有象雄之曜、夜郎之兕、哀牢象牙、林邑嘉禾,殊方異類千裏而來,或逾昆侖極巅,或渡不周弱水……”
既然沒有歌頌工業污染的句子,李素還是可以贊一贊的,他略一思索,就悟出了老婆這篇賦是模仿的班固的《西都賦》——
其實别說蔡琰了,從東漢早起班固寫完《西都賦》之後,直到西晉左思寫出《三都賦》、造成“洛陽紙貴”這個典故之前,中間兩百多年的文人,在寫文贊美城市繁榮産業興旺這種課題時,都沒跳出這個文體風格。
知道了對手的套路,李素當然懂該怎麽贊美了:“夫人此文,怕是過于班固《西都賦》了,若是流傳回成都,引來士人傳抄刊印,怕是又要讓成都一時紙貴……”
既然“洛陽紙貴”這個成語典故曆史上就是贊許左思在這類賦上超越了班固,那李素用來形容老婆,當然是絲絲入扣。
而且他知道蔡琰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勁,要跟班昭比比曆史貢獻、文史留名,現在誇她查過了班固,蔡琰怎麽可能不樂開花。班昭畢竟隻是幫兄長班固完成了一些掃尾性的補充工作,超越班固不就等于遠遠超越班昭了。
蔡琰果然聽了大喜:“哼,原諒你了,那天的打油詩确實是我寫得不好,不怪你。”
蔡琰服軟得這麽徹底,并非她好糊弄,她其實也有想到過“老公是不是故意在拍我馬屁”的可能性。但她不覺得“成都紙貴”這樣的意境想象,會是一個想拍馬屁的心靈肮髒之人在這種肮髒動機下想得出來的。
那美好圖景描繪得如此情真意切,肯定是發自肺腑的贊美。
加上蔡琰沒聽到剛才周櫻的悄悄提醒,内心那股對手指畫圈圈的怨念也就徹底消散了。
周櫻在旁邊看得暗暗汗顔,李素明明是在撫慰蔡琰,她卻感同身受地面紅耳熱腿發軟:夫君真是太厲害了,他隻是不屑于哄女人,一旦認真起來,肯用心,簡直是一句話就能讓才女被擊中心坎。
偏偏就是不肯用這個心。
……
第二天一早,心服口服的妻妾婢女們全部收拾整齊,行李搬上船,返航回了成都。李素帶了二十套铠甲,準備過年設宴的時候送給武将們當禮物。
他也不會全部送完,畢竟如今留在成都的隻有張飛級别最高,總得留個一半以上,到時候送長安那邊的貴客。
返程要逆水行舟,船多開了兩天,五天後才到成都,已經是臘月下旬。
李素讓人在州牧官署和自己侯府裏都張羅起來,到時候要密集宴客和聽取述職,很多在外地奔忙的官員,也會在這時候回成都。
漢朝的時候官場就是這樣的,你做到地方上的一把手,聽取下級官員彙報工作就是在一場場的酒宴之間——就像曆史上劉備在劉表那兒的時候,遇到豐收之年,秋糧豐收冬藏入庫之後,劉表就得請九郡官員吃飯,劉表病了就得請劉備代他陪喝,不然哪來的機會被蔡瑁做手腳躍馬過檀溪。
剛布置了一半,張飛先帶着一群武将來湊熱鬧蹭好東西,李素就先拿了幾副铠甲給張飛。張飛看了眼前一亮,滿意地收下,隻是嫌棄這铠甲外面的氧化層還不夠緻密,不像玄甲那麽黑,誰讓他穿慣了玄甲呢。
李素笑罵着讓張飛回去吧甲片打磨到毛糙亞光,讓它鏽一個月再抹保養的植酸油,就有那效果了。
除了張飛之外,還有嚴顔張任這些目前留守蜀中的将領也領到了铠甲,一個個感謝而去。
李素看着他們一個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中暗道:再等等,将來成本要是允許,給你們想辦法弄全身闆甲也行,但現在先用這個湊合吧。至少比現有的魚鱗甲合劄甲,防護肯定是更好的。(這個問題不在這裏多水了,畢竟大多數讀者不在乎。感興趣的看我後面的免費單章解釋,我不想拿技術讨論來水字)
至于闆甲,李素心裏當然知道闆甲的防禦力更高。而且西方曆史上制作最精良、關節活動最靈敏的那批闆甲,對人的活動出招制約也微乎其微。但那不是沒法用沖壓工藝大批量标準化加工嘛,太貴了,曆史上要不是子爵伯爵起步,也用不起那種靈活精細度的闆甲,所以不是李素目前急着要解決的問題。
将來有閑了,給頂級武将開小竈的時候,可以考慮,但他現在解決的是近萬人的重騎兵的整體裝備升級問題。
那個貴不是體現在鋼材用量上,而是甲胄工匠的人力成本上,頂級精良闆甲連一個肩關節的罩甲的六道弧形鋼片都要做到每一道尺寸、弧度曲率不一樣,那不得讓鉗工一錘子一錘子砸?那得培養多少工匠?花多少時間掌握每個部件的加工尺寸心得?能和那種随便找個人都能開的沖壓設備比麽?
後世21世紀,走在深市三和人力市場外面看看,都知道,沖壓工的技術要求有多低,還有去招三和大神日結的,150塊一天,幹12個小時以上,臨時工,隻要會把金屬放進去、壓完後拿出來就行了。
打發走了武将之後,李素很快又迎來了述職的文官潮。
各郡太守倒是沒什麽意外事情要彙報,有些太守還是李素今年剛剛提拔上去的。
臘月底的最後兩天,輪到典農中郎将國淵回到成都、上門拜訪述職。李素隐約預感國淵這人擅長鑽研,非常務實,肯定會給他帶來一些幹貨的難題,以及額外的收獲。
李素的期待果然沒錯,國淵這兩年負責推廣林邑稻的種植,還推廣身毒長絨棉,兩者最多分别有種了兩三年了,果然積累了不少問題,但成績也是顯著的。
兩人一見面,李素就親自給國淵斟茶斟酒,勉勵嘉許:“子尼,這兩年辛苦了,不過再堅持堅持,明年朝廷要動兵平滅郭汜了,你從最初小規模教導百姓種植身毒白疊花,也有三年了吧?
你也說了,白疊花需要氣候幹燥多陽光,蜀中不好多種,明年稻河西走廊,正好廣種,也利于朝廷歸化羌民。你再辛苦兩年,等羌民都習慣了種地穿棉衣,我向天子禀奏,擔任大司農劉巴的副職。将來如果九卿調動,民政勸農、與稅賦度支分開,你和子初都有九卿之望。”
國淵雖然有很多想吐槽的,但大領導都先封官許願堵他嘴了,他也就暫時不埋怨了,先把敬的酒喝了。
——
一會兒有個跟劇情無關的免費單章,沒興趣的不看也不影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