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興雖然也成功混進宮了,但是在他進宮之前不久,還發生了一件外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小事。
但這件不起眼的擾動,卻讓後續的天下大勢走向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而且出乎了本次長安漩渦内用計各方的預料。
充分告訴了世人什麽是蝴蝶效應,什麽是“微小擾動放大成巨大變量”。
原來,就在他出發去宮門口的路上,他遇到了直屬領導、平東将軍段煨派來的加急密使。
那密使剛到長安時,都不敢打聽梁興的部衆被移屯到了那兒,而是直接到安集将軍、國舅董承府上打聽,然後才直奔營地,在半道上截住了他。
“阿蒙?你不是在段将軍軍前聽用麽?怎會突然到此,莫非軍前發生了變故?”梁興看到來人,也是非常詫異。原來這是他的一個本家侄兒梁蒙,跟着梁興一起從軍投段。
每次段煨留下梁興鎮守後方、親自出征時,都會帶上梁蒙随軍,一方面也是便于遇到急事跟後方聯絡,一方面也存了留個人質在身邊的意思——
至于爲什麽不扣個梁興的兒子做人質,那也是無可奈何。因爲梁興的兒子都還未成年,這個侄兒是他大哥的兒子,隻比梁興年輕十幾歲,也已經二十好幾,可以委以任務。
密使梁蒙一見到梁興,立刻拉着到一邊低語:“叔父,事急矣!平東将軍在泾原前線戰況不利,李傕怕是不長久了。幸得漢中王派密使相勸,說西涼軍各部深有罪惡,李傕郭汜皆不可赦、唯平東将軍不事掠奪、勤于農事,可赦,将軍已經暗約投誠,讓我也速來通知你回潼關固守,以免爲李傕所害!”
梁興聞言如聞霹靂,好久沒反應過來。
或許有人會詫異:爲什麽段煨的報急密使,來得比李傕的人還快呢?是段煨的信使馬快麽?
這是不可能的,因爲李傕兵敗之後的使者,一路上跑累了是可以換馬的。而段煨的使者要避開朝廷驿站耳目,沒法換馬,從泾河原到長安,四百多裏路,肯定要多跑至少半天。
真實的原因是:段煨早在四月十一日後半夜、或者說四月十二淩晨,他自己決心投靠劉備、而最終決戰還沒開打之前,就已經派出了這個信使!
其實想想也很正常,段煨被費詩所騙,逼得隻能投劉,他當然會考慮到如何避免自己留在後方的部曲被清算損失,或者是被李傕收編。
畢竟費詩當初和他說“董承送了密信給劉備,信上說董承已經籠絡了段煨留在弘農的舊部共襄盛舉”,段煨可是當真了的。
段煨這個密使派出得非常秘密,他讓梁興收到之後,就當什麽都沒收到,便宜行事想辦法保存實力即可。哪怕後來段煨拜見了劉備,也絲毫沒提“我在投降之前另外派人保存實力”。反正這事兒夠秘密,也怕提了之後劉備覺得他有私心,不如不說。
每一方都有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沒人甘心當提線木偶的。
不過,也正因爲段煨這個使者派得特别早,是決戰還沒發生就派出的。這也導緻梁蒙能給梁興提供的信息,要比明天一早才能到的李傕密使,少很多幹貨,甚至存在誤導——
梁蒙隻知道段煨要叛變,但不知道此後的決戰結果,他走的時候李傕還沒崩潰呢。
所以,梁興跟他商議了一番之後,内心還是按照“就算段煨投劉,李傕還能留下數萬主力全身而退、回來憤而清算内鬼”來估算的。他大大高估了李傕的殘餘力量。
否則,要是梁興能開上帝視野,知道李傕現在隻剩不到兩萬人的主力敗退,那麽他肯定有膽子靠自己的五千人,和董承的五千人,加上一些新募兵的壯丁,在長安城裏鬧一場内讧、甚至直接接應已經抵達槐裏的張飛,給張飛開城門放進來,再立一個大功。
對殘餘敵情的誤判高估讓他慫了,怕搶這個功勞把自己徹底搭進去,說不定張飛趙雲還沒到,自己已經被李傕全滅,于是決定執行更穩妥的“全軍退回潼關死守,讓劉備張飛自己死磕攻打長安”的計劃。
這麽選也沒錯,功勞雖然誘人,但畢竟是身外之物;而命隻有一條,那才是實實在在自己的。
就像後世二戰的時候,波蘭人爲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想在蘇軍反推到維斯瓦河邊後,自己在華沙起兵抗德,想搶“波蘭人自己解放了華沙”這個大人頭,好在戰後擁有更多好處。
可結果呢?蘇軍打到維斯瓦河對岸已經是“強弩之末”,根本無力再進攻。波蘭人上早了,被德軍騰出手全滅。
梁興雖然不知道後世的曆史,但趨利避害的道理是相通的,自古臨門一腳搶人頭的事兒,都是有可能被賣隊友的。
定下了這個心裏基調,他才想好了一會兒怎麽跟董承同謀。
……
宮内,石渠閣。
劉協在石渠閣召見了董承,稍微聊了一會兒後,梁興也進宮了,李儒也馬上就到。
劉協就命令在石渠閣外的偏殿擺膳,梁興趁着膳房的人布菜的時間,瞅着時機又拉着董承聊了幾句要緊的。
他沒提“是段煨讓他找董承”的這一茬,畢竟董承是有可能活下來、将來跟劉備對質的,要是告訴了董承,劉備将來就有可能知道段煨派出過梁蒙這個密使。
所以,梁興隻是假裝“自己臨時起意,下了決斷,願意跟着董承一起幹,不管段将軍的安危了”,爲此,他還找了好多情非得已的借口,以及假裝神預言了一下“我料李傕在泾原必敗”,一二三四羅列了幾條李傕的不利因素。
不管怎麽說,董承挺意外的,但驚喜讓他來不及細想這裏面的意外:“哦?梁校尉這是……建議暫在長安混亂之時,接陛下去潼關暫避?承也早有此意了!”
梁興:“李儒李應對我等的猜忌,已經非常明顯了,再不舉動,必然橫遭禍殃!不可遲疑!”
話說到了這一刻,雙方的核心利益才算是徹底攤牌:保護皇帝,離開戰場,閉關自守。
董承:“好,那我也把最後的計劃跟梁校尉說吧。我今日也帶了一些侍衛入宮,還有給小女的補品禮物。一會兒夜宴結束,我就勸說陛下假借精力不濟,要早些安息,今晚召小女侍寝、身邊都隻留個别心腹忠義宦官伺候。
然後,咱給陛下更衣,混在我的随身護衛之中混出宮去,然後咱立刻開東門,以本部騎兵先行半夜,直奔華陰。後續步軍次第而行,也免得先頭騎兵的遁逃暴露太早。隻要比李家的追兵提前大半夜走人,此去華陰二百裏,他們就算快馬兼程,也是追不上的。
萬一追上了,也讓部隊先抵擋遲滞一陣。不論本部士卒有多少人活着回到華陰,隻要陛下安全抵達,把潼關一閉,就算兵力稀少,也能守住不少時日。”
梁興表示一定依計而行。
董承決定實施這個計劃時,也是心如刀絞,因爲他知道這麽幹必須犧牲幾個願意爲皇帝隐瞞去向的心腹宦官,以及他的女兒——宦官的命不值錢,關鍵是女兒。
因爲今夜一旦皇帝宣布讓别的妃子侍寝,那麽那些妃子是不會冒着大罪隐瞞皇帝實際上不在的消息的。隻有董貴人可以幫忙騙這個謊言,但明早一穿幫,李傕的人肯定會以劫駕的罪名把董貴人處死。
但爲了身家性命、兵權富貴、以及護駕,也隻能死一個女兒了。
……
他們說話的時候,李儒也已經進宮,先跟皇帝行禮、略微奏對軍情,然後就在偏殿跟董承、梁興喝酒聊軍情。
周邊外面有董承、梁興的幾十個護衛,但畢竟整個皇宮的兵都是李應李暹控制的,所以李儒能調動的士兵更多,董、梁是絕對不敢冒險的。
李儒先說了幾句試探的話,董承應對得很是小心,倒也沒露出破綻——這也不能怪李儒智力值不夠,而是董承這人在裝純方面,素來演技可以。他面對曹操的質疑時,同樣可以一臉無辜混過去。
李儒果然沒有試探出來,就決定來一下狠的、猝不及防的敲打。
他先暗示衛兵們警戒,然後拿出袁術謀士楊弘寫的陷害信,直接往董承面前一丢:“董國舅好城府!那這封袁術的勾結密信,你又如何解釋!”
董承一驚,拿過來掃了幾眼,心念電轉,連忙跪地求饒、義正辭嚴而又聲淚俱下:“李侍中!你要冤枉忠良,何必如此!若是要我兵權,拿去便是,我兵符印信在此,我願交出兵權!
可袁術以書信謀害朝臣的先例還少麽?李侍中不會忘了董太師一朝,有哪些人因爲袁術‘下書下錯了人’而被冤殺吧!究竟是不是袁術真的‘下錯了人’,還是他故意爲之,希望朝臣自相圖謀呢!
值此國難之秋,朝廷藩屏三輔周邊要害的守将,本就不夠用了,李侍中還要擅殺戰将麽!如此内讧,不用劉備袁術打來,我們恐怕就……唉!”
董承認慫認得那麽幹脆,那麽有道理,這是李儒沒想到的——簡直比另一個時空曹操讓董承脫錦袍玉帶的時候,還要幹脆。
“他那麽幹脆說要交出兵權、留他一命?這……袁術的反間計确實拙劣,但到了這一步,董承定然心懷畏懼,與我們離心離德,繼續重用肯定是不行的,便趁勢削奪其兵權吧。他畢竟還是咱西涼軍将領,董太師提拔起來的,沒有明證就殺了确實會人心惶惶,說不定會讓其他非李傕嫡系的諸将也人人自危……”李儒心中如是暗忖。
想明白了之後,李儒就收過了董承的兵符印信,還有其他相關的文書信物:“既如此,爲了讓董國舅避嫌,我讓李進先接掌貴部。如若遇到推阻,再來找董國舅!”
李儒說着,就帶人先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