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李素的果斷,趙雲僅僅是稍微耽誤了幾天,就重新展開了對零陵的攻勢。
有湘江水運的支持,所以趙雲也不怕在攻打祁陽縣的時候就造投石車,會浪費人力物力——船隻的載重比車輛大得多,投石車用完之後,可以拆成幾個大型組件,之間裝船運走,下次攻打郡治泉陵縣還能用。
一邊讓軍中工匠建造投石車,趙雲也不忘一邊讓士兵們按照新的台詞喊話,攻心爲上,瓦解守軍的軍心。
得李素指點,這一次的勸降話術,已經從最初的指責劉度“自恃宗賊、要挾上官授官、行割據之實”,變成了“與張津勾結挾天子亂命的李傕郭汜,助纣爲虐、破壞北伐救駕大計”。
多好用的出師之名啊,原本還要幫劉表出頭,現在連劉表都不用提了,直接把要打的敵人定爲反賊同黨。
要怪,也隻能怪那些荊南宗賊看不清形勢,久困一方沒有見識,身邊也拿不出一兩個懂政治的幕僚謀士。覺得曹操袁紹甚至袁術都有點承認李傕郭汜,就覺得他們也承認李傕郭汜就沒事了。
殊不知,天下有兩家諸侯是最不承認李傕郭汜,那就是劉備和孫堅,而且可以名正言順專挑承認李傕郭汜承認得最跳的軍閥來打。
造投石車和罵陣勸降花不了幾天,兩軍前線僵持到四月底,随着四月二十六這天投石車完工,扼守祁陽縣的陳應就開始大吃苦頭。
配重式投石車僅僅砸了幾個時辰,守軍已然損失慘重。關鍵是白白挨打很難還手,太傷士氣了。
祁陽縣的低矮夯土城牆,很快被砸得七零八落,被陳應逼着擔土搶修堵口的士兵,也被時不時夾雜在大顆石彈間的碎石雨潑得頭破血流,死狀慘不忍睹。
零陵這種靠近山越南蠻雜居的偏遠小郡,本來施工力量就薄弱,大部分城的城牆造得就跟玩兒似的。
祁陽城的選址依托九嶷山,就是希望仗着山勢提供一部分防禦,光靠城牆肯定是沒前途的。
二十六日夜,陳應就開始琢磨:祁陽縣城裏就兩三千人,再守下去,說不定都扛不到明天天黑就要被攻破。既如此,還不如突圍報信,撤軍回去跟鮑隆鮑都尉會合。
而且劉備軍新的攻心戰術這些情報,劉度和鮑隆還不知道,陳應覺得自己要是白白死在這裏,太不劃算了,到時候劉府君和鮑都尉還要遭二茬罪被趙雲再攻心瓦解一次。
當然,趙雲肯定會派兵追殺。
面前那個擺出堵截陳應後路姿态的、立營誘敵很嚣張的魏延,說不定也敢截擊。
但隻要逃跑的時間差算得準,趁着後半夜提前幾個時辰走,還是有可能撤到泉陵的。
而給陳應最大信心的,還在于他很了解湘江上遊的水文情況,并且知道祁陽到泉陵這段路上有什麽貓膩、設過什麽障礙。
原來,湘江到了衡山以南的上遊部分,水量已經不大,很多地方看似平緩,實則淺灘處處,不懂的人很容易擱淺。
陳應、鮑隆之前因爲預計到趙雲會入侵,還特地在江裏流緩的地方沉了一些破船、設置一些亂石,堵塞航道。陳應自己的船比較小,吃水也淺,他知道如何走能避過暗礁成功後撤。
而趙雲的船尺寸普遍大一些,畢竟是從下遊長沙和洞庭湖來的,到了湘江中上遊已經不是很合适了,要是再撞到人工設置的暗礁,船毀人亡一批都不是沒可能。這樣一拖延,趙雲可不就追不上了麽。
陳應爲了鼓舞士氣,在指揮大家棄城後撤之前,也把帳下幾個曲軍侯喊來,把這番道理說了一遍。
一來是警告大家要注意軍紀,一會兒一定要嚴格聽指揮按航道行船,免得自己的船撞上暗礁,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們有點信心,别看到趙雲追殺就慌不擇路。
幾個曲軍侯都沒有異議,隻有其中一人有點擔心地說:“司馬,可是,我們之前設置的暗礁淺灘,隻在城西數裏外的湘江江面上,爲的就是防止敵軍大規模偷越湘江。
但是現在趙雲已經圍城,李嚴部下的魏延一個營,已經立在城西十裏外、扼守湘江狹窄之處。我們的暗礁拖延不了魏延那個營的追殺啊。”
陳應恥笑了部下兩聲:“窩囊!我軍三千,今日被砲車猛攻一日,雖有死傷,剩兩千六七百可戰之兵還是有的。魏延那個營我看過了,不會超過五百——
前幾日,軍中細作打探彙報,說那魏延不過是個嘴上無毛的少年新丁。是劉備軍内耗,機緣巧合因故被破例提拔爲曲将,其餘同僚不服排擠,他才不知天高地厚單獨在我軍背後立營。
我看他就是沉不住氣立功心切,才冒險故意誘敵,咱那就成全他!我們兩千多人一湧而出,殺他四五百人攔路,還不是輕輕松松?跟趙雲的五千人野戰我們不是對手,殺魏延這五百還殺不散?不但要殺散,還要在趙雲反應過來、追上我們之前就殺散!不能讓魏延耽誤我們太久。”
陳應手下幾個曲軍侯連連附和,表示軍司馬說得太有道理了,軍心大振,分頭下去鼓舞士卒、加餐喂飽,準備突圍。
半夜三更,陳應打開祁陽西門,西門正好靠着湘江,本來就是一座水門,有碼頭通到城内,所以陳應的部隊直接就是坐着船沖出去。因爲是逆流而上,爲了在剛出城是加快速度,所有士兵都被發了一面船槳,要求全部人并力劃槳。
船出西門,往上遊行了四五裏路,已經通過了陳應自己設置的第一道沉船暗礁區,沒有出危險。
不過爲了在黑夜中有序通過狹窄之處行船,防止碰撞,剛出城門時選擇熄燈狀态的陳應各船,也不得不打起火把。陳應當然知道這麽做有可能被趙雲軍的斥候發現火光,從而引來追兵,但考慮到時間差,他相信趙雲來得不會太快,甚至會擔心是誘敵而不敢妄動。
至于火光會不會被幾裏地之外的魏延營地看到,陳應是無所謂的,他有兩千多人在手,根本不把魏延的四五百人放在眼裏。
不過,就在通過第一道自設的沉船暗礁航道不遠後,沒走幾裏地,正當陳應想要繼續按照航道圖通過下一道障礙時,異變陡生。
“砰”地一聲,陳應本人的坐船正在當先行駛,結果一聲悶響撞到了暗礁上,湘江水很快就湧了進來。
“不可能!你們怎麽開的船,這兒應該是一個航道缺口可以過的!是不是掌舵的開歪了!”陳應怒不可遏,還以爲是豬隊友誤他大事。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是那樣。
“司馬,不好了!不是我們開歪了航道,王軍侯李軍侯的探路哨船也撞了!應該是魏延的人趁着這幾天圍城,把航道徹底堵死了!”
陳應并不知道,其實前幾天魏延到敵後立營的時候,他也有小船不小心觸礁了。但魏延畢竟還不谙戰陣、不太懂兵法,倒也沒想到這是防守方做的人工暗礁。
魏延隻是受此啓發,覺得把暗礁做好一點,可以堵住守軍水路突圍逃竄,斷其歸路,逼着陳應如果想跑的話跟他決戰。
魏延被同僚排擠得火冒三丈,很想找個機會打一仗,不然每天圍城憋着太窩囊了。
于是他就讓人找了很多大石頭和破船,花了幾天時間摸排水文,發現這兒本來航道就很窄,便果斷每天夜裏過來把大石頭丢下江,等将來戰役結束再清理這些東西。
陳應也顧不得他的遭遇究竟是什麽原理了,随着他的坐船下沉,陳應隻能當機立斷,率兵沖灘靠岸。
賭一把了!聽說趙雲雖然号稱燕趙騎兵名将,可這次南征倒是沒帶什麽騎兵部隊,陳應棄船走路、仗着熟悉地形,走九嶷山山路還是有可能回到泉陵縣的。
雖然難走一些,可畢竟能走近似于直線的路線,還節約五六十裏路呢。
“快!快!全部上岸列陣,準備長蛇陣行軍,走九嶷山山路!”陳應濕淋淋的上岸後,立刻招呼部下整隊。還有些船沒有觸礁撞沉的,也讓他們慢慢靠岸後有序上岸。
剛剛吩咐了沒多久,陳應忽然聽到身邊一個曲軍侯驚呼:“司馬不好了!快看西邊!那兒有火光!不會是魏延的人殺來了吧?”
“魏延?他居然敢深夜離營主動出擊?就他那幾百人?”陳應一臉的不可思議。
下屬曲軍侯卻不敢輕忽,連忙提醒:“司馬不可輕敵啊,我們現在全軍半數上岸、半數還在船上,列隊也不整,若是不争取時間,豈不是被‘半渡而擊’?這是兵法之大忌啊!”
陳應一想果然是這個道理,他有兩千六百人,但現在發揮不出來,需要全部上岸列隊。
隻能當機立斷了。
陳應一咬牙,帶着已經上岸的七八百人,随便列了個陣,然後親自督陣帶隊沖了上去。
“零陵司馬陳應在此!賊将誰敢與我一戰!”陳應英勇地爲後軍上岸列陣争取時間,一邊反沖鋒過去一邊還高聲鼓噪呐喊。
“魏延在此!陳應受死!”魏延聽了陳應的大吼,也是打了雞血一樣揮舞着鐵盾和古錠刀沖了上來,步戰本來就不習長兵,雙方都是刀盾對砍。
“你乳臭未幹,便來送死麽?乃翁成全你!”陳應獰笑着迎了上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數招一過,随着陳應心中略感駭然、有點沒想到對方的武藝,然後就“噗嗤”一聲被魏延的古錠刀斬首了。
魏延勢如瘋虎,舞盾奮進繼續沖殺,也不忘讓士兵們高喊敵将已經授首。
還沒上岸列陣完的零陵兵,直接被半渡而擊紛紛潰散投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