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下旬,在遼西吃了大半個月風雪風沙的李素,終于風塵仆仆灰頭土臉地回到了薊縣。
他也帶來了劉關張和公孫瓒徹底肅清右北平和遼西殘敵的最新進展報告——這兩個郡境内的逃散叛軍,終于全部如期剿滅或者懷柔成功了。
回城後,照例是找使君交任務。
劉虞見到他,免不了先上下打量一番,稍微問幾句任務梗概。他知道李素也着實不容易,随後拍拍他的肩膀,調侃道:
“辛苦了,事情辦得不錯。這一番奔波,看上去又精壯高瘦了些,年輕人不及冠,果然多多勞其筋骨也是有好處的。”
劉虞這句話,倒也歪打正着。
李素剛穿越之初,因爲肉身基礎素質太差,隻是個身高不滿一米五的細皮嫩肉小厮。
經過整整一年奔波勞碌的鍛煉,加上有錢後注意營養,勉強趕了個發育的末班車。一年内拔高五寸,如今堪堪超過一米六。
隻不過他謊報了三歲年紀,如今肉身實際也才十六,劉虞卻以爲他已經十九,才驚訝他怎麽還會生長那麽快。
李素卻不知道劉虞爲何突然提起這些,不免有些尴尬:“使君取笑了,屬下……可能比較後發吧。”
說人話,就是承認“哥發育慢”。
劉虞用看着子侄輩的眼光,和藹關心:“臨近年關,公務清閑,伯雅就沒想過要處斷什麽私事?果然是腹有經綸、神氣自華,一直沒看出來,你這般容貌短小,竟也有名門淑媛擔心你、千裏迢迢探訪音訊爲你求情。”
李素這才反應過來,估計是劉虞派自己出任務的時候,有妹子擔心他的安全、打上門來了。
李素心中暗忖:“我也沒認識幾個姑娘,不是蔡琰,就是甄家那些小姐們了,但甄家小姐還有孝在身,肯定要遵守禮法,那多半就是蔡琰了。”
如是想完,他連忙賠笑:“難道是蔡公之女叨擾了使君?”
劉虞見李素居然自己就猜到了,嘉許道:“這麽說來,你們是心有靈犀了,莫非在無極閉門著書那兩個月,有甚私情?啧啧,那篇《爲兄請命書》雖然沒用上,倒也言辭誠懇,情真意切呢。”
漢朝也沒那麽嚴重的男女大防,連寡婦改嫁都是多如牛毛,李素和蔡琰都未婚配,别人看看玩笑也不覺得什麽,反而是拿他當自己人的表現。
李素:“使君見笑了,我隻是不識得幾個韶華女子,猜來猜去也隻有蔡師妹了。”
劉虞:“這有什麽見笑的?男女婚嫁,本就是天倫正道。你如此年少,身居千石高位,又未婚娶,這是堂堂正正的。
至于蔡公家的小娘,雖然看着跳脫率性,但也是名門淑媛,與你本爲良配。何況還有同門之誼,說是載入史冊的佳話也未可知。”
李素有些招架不住,連忙确認:“使君一來便提此事,莫非是恩師蔡公所托?”
劉虞臉色一收:“我豈是蔡伯喈請得動的?我不過是見你出身寒苦,并無親眷在世,視你如侄,勸你一句罷了。”
李素趕緊表态:“既如此,深謝使君關懷,隻是素少年孤貧,身體羸弱,今年才得機緣求學,得一老莊養生之術,正是給……童子身的少年人修的。何況蔡家師妹也年齒過幼,不如暫緩一兩年,待素及冠、蔡師妹也屆及笄之年,素自會料理,不敢勞煩使君挂懷這等小事。”
這番話其實不太經得起推銷,但李素的真實想法是:太早接近女色會導緻發育結束。他這肉身前15年已經長得這麽短小瘦弱了.要是不趁着16到18歲還有機會竄竄高狠狠努力一把,反而那麽早丢掉處男,豈不是拿自己一輩子的身體健康開玩笑?
再忍兩年,不急。
劉虞一愣,呵呵笑着拍拍李素肩膀:“我不過看他們找上門來,情真意切,随口一提。這是你的私事,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我留了蔡公父女在薊縣過年,年前你有暇,自去走動便是。”
“是。”
……
李素辭别劉虞之後,也覺得有些棘手了,同時心中感動也是有的。
他沒想到,蔡琰居然這麽關心他,還會擔心他是不是當使節得罪了人、被丘力居殺了。
盡管李素從頭到尾毫無危險,但有妹子時時刻刻惦記你,還把事情鬧大了,還是挺讓他這種鋼鐵直男驕傲的。
上輩子他是個佛系男,不過不代表他沒找過女人——他隻是知道自己養不起孩子,所以不去禍害那些想要相夫教子的良家好姑娘。
但如果女方本來也就是露水姻緣玩玩的,他反正也單身,也不一定拒絕。
所以他前世女人是經曆過的,至于刻骨銘心的愛情那是不存在的——愛情是生活的奢侈品,卑微的普通人不想擔負太大壓力,哪能強求?
穿越之後,因爲前述的養生理由,他也在一直回避女人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未來兩年再鍛煉、再注意營養,估計也長不到諸葛亮張飛那樣身高八尺了。
但努努力,跟劉備那樣七尺五寸還是有希望的,隻要經常找摔死的牛吃牛肉、忍着如今奶制品的酸味,多喝幽州的牛羊乳、學胡人多吃酥酪。(古代普通母牛的奶有酸味,很不好喝,主要是爲了營養。後來黑白奶牛育種出現後,才有無味醇香的牛奶)
他也挺慶幸,自己穿越後的最初兩年,是生活在幽州,要是去了南方,哪來那麽多牛肉牛奶。
“罷了,事已至此,去蔡邕那兒把話說清楚吧,看看他是什麽意思。我都是秩千石的朝廷功臣了,估計聊聯姻蔡家肯定是肯的,曆史上蔡邕也不喜歡在親家問題上攀附權貴。蔡家覺得沒有安全感,就先下個定、約好等師妹及笄再娶就是。”
女子及笄之年是指十五周歲,年滿十五的時候要拿笄把頭發重新束辮,算是随時可以嫁爲人婦了。
心念及此,李素就撥轉馬頭,直奔蔡邕下榻的寓所而去。
他這人辦事就是這麽的幹脆不含糊。
“蔡師,師妹,我回來了。蒙你們擔憂,素之過也。”
到了地方,他也不等人通報,直接把馬丢給門口的仆人,擡腳就往裏去。
“是伯雅呀,這幾天昭姬也時常念叨,遼西苦寒,一路很艱辛吧。”蔡邕撚須出迎,一點不敢端名義上的恩師架子。
“師兄!你太沒良心了,那麽危險的差事,成功了也不給我們來個信。月中的時候,我還以爲你被丘力居害了呢!害我夜裏躲起來偷偷哭。”蔡琰春風滿面地出來,用手指頭戳戳李素,一邊指手畫腳一邊訴說。
蔡邕臉一闆:“昭姬!動手動腳的,何等不雅!”
蔡琰回身叉腰:“師兄是自己人,他不介意的。”
李素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師妹咱先進去吧,别站雪地裏了,我有些話跟師傅聊。”
蔡琰不知不覺有些心跳加快,一溜煙地說:“那你們聊,我給你們熱壺酒。”
唉,沒有喝茶習慣的年代,聊天就是麻煩,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喝酒聊。無非選的酒度數低一點,喝多了也不容易醉。
這也是爲什麽漢末對酒的好壞品鑒标準如此分裂的原因:人們普遍會把酒視爲正餐時的佐宴飲品,或者是平時待客聊天的潤滑。作爲前者時,就要求酒度數高一些,最好跟中山冬釀那樣十七八度,但作爲聊天工具的酒就要低,清新淡雅。
所以一高一低的酒都是好酒,隻要夠清純澄淨,反而中間度數、渾濁不清的才是劣酒。
趁着蔡琰熱酒走開,李素也就準備跟蔡邕攤牌——從這點上看,李素已然徹底适應了漢朝人的禮法,既然是談婚論嫁,沒道理搞得跟自由戀愛似的找女生自己聊,都是直接找人家父母敲定。
反正結果好、能給人幸福,自己也幸福,那就行了。講究什麽自由戀愛的儀式感呢,他李素又不是什麽多愁善感的言情愛好者。
“蔡師,此番師妹拉着你來薊縣打探我消息,似乎已然城中權貴都已知曉,不會對師妹名聲有什麽違礙吧?連使君都介入置喙了。
若确實讓蔡師困擾,素也樂于負責——我知道此言由我親自說出,于禮法多有不合,但素家中長輩均已棄世多年,隻有使君以侄視我,隻好我自己來說了。”
盡管知道李素跟女兒有那麽點懵懂感覺,聽李素說得這麽坦白,蔡邕還是有點懵逼的。
這年頭讀書人找老婆都這麽義正辭嚴的嗎?
還說得好像是蔡琰因爲“千裏關心師兄壞了名聲”,所以要他負責似的。
還真是一點都不造作。
蔡邕也要保持一點面子:“昭姬性情跳脫,皆是因我膝下無子承繼一生所學,所以從小教導她雜學過多,才有如此性情。千裏尋兄,倒也不至于有損她令名。如若伯雅對昭姬并無他愛,不必急着負責!
她尚且年幼,再寬限一年半載也等得起——另外,我有一點申明,我家确不需要攀附權貴,未來擇婿,學問品德人才尚佳,固然是昭姬之幸。但錢财、門望家世,并不重要。
自從修完《駁災異論》、《殿興有福》,我也隐隐有預感,等幽州叛軍徹底覆亡後,怕是遲早要被召回朝中爲官。
寫《殿興有福論》越久,我就越覺其中所論深以爲然,漢室傾頹至此,那首倡者雖然最終必遭天譴,但在他被天譴之前,朝廷中樞恐怕也免不了一次腥風血雨。朝廷讓我爲官,若是能做清貴散官、或者外放甯靜富庶的地方,那是最好。
如若必須居于中樞,我甯可擇一牧守地方的安甯人家托付昭姬,也好免我後顧之憂——伯雅,你我師生一場,你的才學、人品,我都是放心的。隻恐你少年得志,爬得太快得意忘形,驟入中樞,迷失在京城的兇險之中。你若是能一直放外任,靜待天時,把女兒許配給你也沒什麽可擔心了。”
李素暗忖:這蔡邕也算是實事求是不玩虛的,鬧半天原來是擔心自己被提拔太快去做京官。
可能曆史上,蔡邕被董卓召回雒陽當了京官之後,他就是預感到董卓不得長久、留在雒陽是兇險之地,才急吼吼把女兒嫁到河東吧。否則,雒陽城裏的權貴人家、适婚的年輕才俊,比河東衛家更體面的不知凡幾呢。
說白了蔡邕就是慫了,留個退路。
那樣正好,反正漢靈帝駕崩後李素也是絕對不會做京官的,到時候肯定已經跟劉備找到了一塊根據地了。
“既如此,你我雙方都有疑慮,正好,我許諾兩年之内不議娶妻之事。我看當今聖上,最多也就兩年陽壽了,這是天下皆知的。未來朝中還不好說,到時候我若能确保超然脫離中樞,再說今日之議。”
李素大大方方先開空頭支票,白賣了一個人情。
“這……這不是讓賢侄太吃虧了,你都年将及冠了,讓你白等兩年,昭姬本來就年幼,她是無妨的……罷了,賢侄如此的虧都肯吃,我自然也許諾,除非賢侄改變主意上門,否則其餘人求親,老夫也定然回絕不應。”蔡邕忽然覺得很愧疚,欠了李素一個人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