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恢複知覺,還來不及喘口氣,迎接他的就是重重一巴掌,而動手的人卻是他念念不忘的主子,這叫他如何接受?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低喚,“主子?”
除非被障眼法之類的小法術迷惑了神智,否則僅憑肉-眼,他定然不會認錯自家主子。面前這人雖然留着濃密的絡腮胡子,臉上還橫貫一條猙獰刀疤,卻掩蓋不了那俊美無俦、冷峻剛毅的眉眼。很顯然,他又換了一個全新的身體,而自己與他究竟是何關系?看他憎惡的表情,粗暴的舉止,似乎不是朋友,而是仇敵?
有姝心中慌亂,卻也知道在弄清楚狀況之前,最好還是别輕舉妄動。他擡頭望天,飛快眨眼,試着把淚珠眨回去。然而這副表情卻被孟長夜誤解爲倨傲,甩手又是一巴掌,冷聲道,“還愣着作甚,趕緊上馬!否則老子就在你腰上栓根繩子,拖着你走。”
“将軍,與他廢話什麽?直接把人綁了用馬拉!”一名脾氣爆裂的副将高喊。
有姝兩邊臉頰都腫了起來,這下是真憋不住了,眼淚汪汪地看着主子,哽咽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你好好與我說不成嗎?你說了我就聽,絕不會再犯。”
怎麽轉瞬就換了個性子?這話說得忒乖巧了些!孟長夜心下納罕,再一看他眼睛,不免愣了愣。說老實話,淳帝這副相貌原本是他最喜歡的,微微一笑的時候露出兩個小酒窩,能把人的心都看化了。但壞就壞在他那雙眼睛,眼白布滿血絲,瞳仁渾濁不堪,裏面充斥着殘暴、自私、權欲、算計等世間最污穢的情感,鑲嵌在這張秀麗的臉龐上竟似鮮豔的花朵吐出*腥臭的花蕊,令人作嘔。
然而現在,這雙眼睛似放置在清透的泉水中洗過一般,眼白愈白,瞳仁愈黑,亮晶晶地沁着淚光,漂亮極了,也幹淨極了。看看現在的他,再想想之前那個昏庸無道的淳帝,孟長夜竟産生了這完全是兩個人的錯覺。
但他很快就擺脫了這雙眼睛的魔力,擡手又想一巴掌扇過去,最終卻不知怎的沒能落忍,不輕不重地拍在他腦門,罵道,“你做錯了什麽自己還不知道?他娘的,要不是你殘害百姓、濫殺忠良,老子也不會造反!還不快點上馬!若是耽誤了行程,老子親手敲斷你的狗腿!”
有姝眸光微閃,待要細思這番話,卻見一名面白無須的男子上前告饒,“将軍息怒,皇上七歲那年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之後就再也沒碰過馬。他真的不會騎,奴才帶他一塊兒可好?”
“不早說,浪費老子時間!”孟長夜瞪了男子一眼,然後翻身上馬,甩鞭而去。
有姝看出男子是一名太監,且似乎對自己并無惡意,便在他的攙扶下登上馬鞍。其實他會騎馬,但在沒弄清楚狀況之前,還是以靜制動最好。男子等他坐穩之後也翻上馬背,将他環住,輕輕拉動缰繩。馬兒撩-開蹄子跑起來,先是很慢,然後越來越快。兩千精銳把二人圍在中間,保證他們即便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
寒風刮在臉上似刀割一般,令有姝頗有些吃不消。他偏了偏腦袋,試探性地低語,“咱們日後怎麽辦?”這個問題已足夠套出他想要的信息,而且他敢肯定男子與自己應當是主仆關系。
男子果然附耳道,“皇上,雖然您用藏寶圖換來一條性命,但虎威将軍是個狠角色,天曉得他會不會過河拆橋,殺人滅口。依奴才看,咱們還是找個機會半道逃了吧。汴州刺史是先皇心腹,也是看着您長大的,應當會收留您。再怎麽說您都姓姬,是真龍血脈,那些個藩主要想稱帝,别人還不認呢!您去了汴州,汴州就是另一個晉國,咱們屆時再商量複國的事。”
有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遙望主子風馳電掣的背影,内裏思緒如潮。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現在姓姬,叫不叫有姝暫且不得而知,乃晉國的亡國之君;而主子是虎威将軍,率兵推翻了晉國統治,俘虜了自己。爲了保命,自己便拿皇族寶藏做交易,這才換得一時安穩。從主子和将士們的表情言談中他又猜測,自己應該是個暴君,亡國的責任十成十歸結于自己的昏聩無道。
但是怎麽可能呢?我此前一直在沉睡,剛醒過來還不滿兩刻鍾,又怎會當了晉國的皇帝,然後弄得天怒人怨?有姝百思不得其解,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感覺快要炸了。
他原以爲自己的魂魄附到了别人身上,挽起衣袖,看見手腕内側的一顆朱砂痣,卻又否定了這個念頭。這的的确确是他的身體,如假包換,卻又幹了許多他根本不知道的事,就仿佛有什麽人偷走了他的記憶與時光,徒留一個爛攤子讓他收拾。這感覺糟糕透頂!
很快,有姝發現了一件更糟糕的事。他原本也養尊處優,卻并非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窩囊廢,相反,用普通人的标準衡量,他可說是文武雙全,武藝高強。但現在,不過騎了一會兒馬,他雙-腿内側竟似火燒一般疼痛,顯然已被磨破皮了。
這具身體本是能量彙聚而成,比一般人更爲強韌,恢複力也十分驚人,但現在卻變成了脆皮雞蛋,稍稍一碰就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有姝疼得龇牙咧嘴,再也沒功夫去想别的。
他要是知道這具身體從小泡着牛乳、喝着瓊漿、睡着雲錦、穿着絲綢,連擦屁-股用的草紙都是绫羅,就會明白自己爲何如此無能。再鋒利的寶劍,許久不用也會鏽蝕。
太監察覺到他的不适,低聲勸慰,“皇上您忍一忍,奴才找機會帶您逃出去。”
逃?有姝怎麽可能逃離主子身邊?這具身體之所以登上皇位,全有賴于主子渡給他的紫薇帝氣,反觀他自己,則淪落爲造反的将軍,也算是因果輪回。爲了償還這份因果,有姝甘願獻上自己的一切。主子想要皇位?他就親手推他上去;主子想要寶藏?他就幫他尋找。總之這輩子他跟定主子了。
但亡國之君與造反将軍本是死敵,又該怎樣和平共處?按照主子的行-事風格,一旦自己沒了利用價值,就該卸磨殺驢了吧?思及此,有姝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但他很快就摒棄掉這些雜念,準備先刷一刷主子的好感度。
胡思亂想間,軍隊抵達一座小山村。因爲戰亂,村裏的人早已拖家帶口逃命去也,留下許多空蕩蕩的房屋。兩千精銳稍微擠一擠正好夠住。有姝在太監的攙扶下翻身下馬,一雙小細腿-兒抖得像篩糠一樣。
孟長夜排開人群走來,拎住他後領,沉聲道,“你與本座同住。”末了點出幾名壯漢,“你們看好這太監。他若是敢跑,不用來回話,直接砍了。”
衆人齊聲應諾,然後紛紛回去休整。
孟長夜挑選的是村長家,房屋十分寬敞,劉溫與幾個副将也一塊兒住進來,麻溜地砍柴、燒水、煮飯。他們帶的糧食不多,掰開了扔進沸水裏熬成粥,味道很糟糕,但好歹能吃飽。
有姝走不動道,像小雞崽兒一般被孟長夜夾在胳膊下,入了正房,然後重重扔在滿是灰塵的炕上。有姝腿疼、手疼、屁-股疼,哪兒哪兒都疼,忍不住呻-吟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珠似沁了水,滴溜溜地打轉,仿佛随時會掉淚。
孟長夜被他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煞到了,心裏一會兒揪成一團,一會兒又寒氣直冒,一再告訴自己這人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這才壓下想要上前拍撫安慰的沖動。
“嚎什麽,老子還沒怎麽碰你呢,竟就殺豬一般嚎起來,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把你牙都打掉!”他舉起手,作勢要扇,卻久久沒往下落。這番話實在違心,竟叫他無端生出許多罪惡感來。淳帝的呻-吟哪裏像殺豬,分明缱绻纏-綿得很,比他偶爾路過軍妓營時聽見的叫-床聲還要帶勁。若非穿着厚重的甲胄,遮掩了身體最忠實的反應,他一定會出醜。
他越想越百思不得其解。分明第一眼見到淳帝時還厭惡得緊,怎麽現在總是心-癢難耐呢?娘的,莫非被淳帝下了蠱不成?思及此,孟長夜狠狠抹了把臉,又沖炕上的人揮了揮拳頭,這才出去了。
有姝不敢再呻-吟,慢慢靠坐在炕上,脫掉鞋襪解開褲子,查看被磨破的大-腿-根兒,同時還不忘分析主子現在的情況。主子留着胡子,臉上還有刀疤,言辭也頗爲粗-魯,可見出身并不高貴,亦沒受過良好的教育,應該是靠軍功起家。這樣的人性情中難免有豪爽耿直的一面,若要讨好他,需得真心相交,不可耍陰謀詭計。
還有,之前的十幾年光陰自己究竟幹了什麽?怎會把晉國弄滅亡了?想起這個,有姝漸漸理清的思緒又亂作一團,不免搖頭低歎一聲。
“你在幹什麽?”剛出去不久的孟長夜不知何時又轉回來,擰着一雙濃黑劍眉诘問,随即耳根與脖頸快速染上一片紅暈。這該死的狗皇帝,竟然脫了鞋襪與長褲,埋頭撫摸自己裆-部。他那雙筆直修長的雙-腿就架在炕沿上,微微彎曲,形成兩道優美的弧度,雪白皮膚上遍布或青、或紫、或紅的淤痕,看上去既有些觸目驚心,又透出一股濃豔殘虐之美。
再加上他緊-咬的唇-瓣、浸淚的雙眼,以及痛苦而又委屈的表情,簡直能讓聖人發瘋。在這一瞬間,孟長夜恨不能大步走上去,将他掀翻了壓在身下,無所不用其極的叫他哭出來。
然而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遠超常人的強大自制力令他飛快平複心緒,穩穩站在原地不動。
有姝吓得抖了抖,擡起頭悶聲道,“我雙-腿磨破了,得處理一下。”
原來是雙-腿磨破了。孟長夜把腦海裏的绮念盡數抛開,走上前握住他一隻腳踝,啞聲開口,“讓本座看看。”話落似想起什麽,連忙低頭檢查自己的着裝。所幸甲胄還未脫掉,足以遮掩那不該站立的地方。
他忍了又忍才沒讓自己的手掌沿着淳帝細膩嫩滑的腳踝慢慢往上攀爬,而是加重一分力道,将它擡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然後垂頭去看傷處。該死的,這個地方真的很容易惹人遐想,隔着亵褲薄薄的布料,他仿佛能看見那處的顔色和形狀……
閉了閉眼,又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幾次,他這才說道,“皮子磨破了,得趕緊上藥然後包起來,否則明天騎馬還會傷得更嚴重。”
“還要騎馬啊?”有姝一臉畏怯。
孟長夜瞥他一眼,沒答話,心裏卻微微發緊。這傷勢若是放在那些皮糙肉厚的副将身上,壓根算不得什麽,但這人皮膚白-嫩幼滑,也就顯得格外嚴重,竟叫他有些不忍看。他想也不想地掏出懷裏的極品傷藥,咬開瓶塞均勻灑在創口。
藥粉遇血融化,散發出強效藥力,令有姝直抽氣,末了嗯嗯啊啊地呻-吟起來。
孟長夜耳尖一抖,厲聲道,“嚎什麽!你究竟是不是男人,連這點傷痛都受不了?閉嘴,否則老子要抽你了!”
有姝連忙捂住紅腫未退的臉頰,眼裏滿是驚懼。
這雙眸子散盡所有污濁,唯餘澄澈,竟叫孟長夜不敢逼視。他現在的模樣像隻明明沒犯錯,卻無故被主人打罵遺棄的小狗,既有些心灰意懶,又透着小心翼翼地讨好與委屈,任誰看了都會心軟。
孟長夜自诩心堅如鐵,卻也招架不住,手一抖,把半瓶藥粉都倒在了傷處,然後撕掉自己衣擺,替他嚴嚴實實包紮起來,末了又掏出一種綠色的藥膏,粗手粗腳地塗在他臉上,然後落荒而逃。逃出去老遠,他腦海裏還反複萦繞着少年雪白雙-腿架在自己臂彎裏的場景,垂頭看看身下,不免格外慶幸。這鋼鐵鑄就的甲胄就是保險,堅硬厚實,把什麽都擋住了。
上了藥之後有姝感覺好很多,在衆人的監視下喝了兩碗粥,和衣而睡。一夜無夢,翌日天還未亮,孟長夜就掀開門簾将他搖醒,低聲命令,“快些起來,該出發了!”雖是下令,語氣卻比前一天溫柔了許多倍。
淳帝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裏,悚然道,“這是哪兒?朕怎麽來的?”
孟長夜柔和的面色慢慢繃緊,如鷹隼一般的狹長雙眸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尤其不放過他渾濁發紅的眼睛,直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不記得自己怎麽來的?”
“廢話!朕若是記得還問你作甚?對了,朕記起來了!”淳帝拊掌,緊接着怒目而視,“你讓朕騎馬,朕不肯,你就狠狠扇了朕一巴掌,把朕給扇暈了吧?然後你們就趁着朕暈倒的時候把朕弄到這兒來了。”
孟長夜眸光連閃,若有所覺,卻也不加以反駁,再開口時語氣兇煞了無數倍,“知道還叽歪什麽,趕緊起床趕路!還有,老子早就警告過你,别一口一個朕擺那當皇帝的譜兒。下回再讓老子聽見,定然拔了你舌頭!”
淳帝連忙捂嘴搖頭,表示受教,然後笨手笨腳地下床,還未站穩就哀嚎起來,這回當真像殺豬一樣,“啊啊啊啊啊!朕,我的腿好痛!我的腿怎麽了?”
“不過磨破點皮而已,嚎什麽!”孟長夜忍無可忍,本想一巴掌抽過去,想起昨晚那人,連忙收回九成力道。即便如此,淳帝依然被抽得眼睛發黑,哭哭唧唧、半瘸半拐地走到外面,胡亂洗了一把臉。
士兵把昨晚剩下的粥水稍微熱了一下,端來給大家分食。淳帝端起碗略喝一口,連忙吐了出來,大聲抱怨,“這究竟是什麽玩意兒?比□□還難喝!我要吃芙蓉糕、糯米圓子、牛奶茯苓霜,雞皮蝦丸……”
衆人紛紛朝他看去,搞不明白昨天還老老實實、安安分分的人,怎麽睡一覺起來又開始作。還以爲他認慫了呢!
“你他娘的愛吃不吃!”脾氣最爲火爆的副将劉傳山一把拂落他手裏的粥碗,然後一拳搗過去。
孟長夜本想阻攔,腳尖微微一動,到底沒站起來。眼前這人壓根不是昨晚他認識的那個,見了此人隻有滿心厭憎,哪餘半分憐惜,恨不得一刀宰了才好。但真把人宰了,也就弄不清昨晚那人究竟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眼見淳帝被打得幾欲吐血,而劉傳山不依不撓還要再補一腳,他這才徐徐開口,“悠着點,别把人打死。快吃,吃完好上路,别耽擱時辰。”
劉傳山啐了一口,端起碗唏哩呼噜把粥喝完,去馬棚牽馬。淳帝在太監的攙扶下爬起來,走到一邊默默按-揉絞痛不已的胸口,竟是賭氣不肯吃早膳。别人也不搭理他,隻管把最後一點粥刮進碗裏,分食幹淨。
臨出發的時候,淳帝畏懼高頭大馬,無論如何也不願上去,弄得大家心頭火起。孟長夜本就不是個好-性兒的,一揮長鞭将他卷到自己馬背上,用牛皮繩五花大綁,趴放在屁-股後,與馬鞍緊緊栓在一起,這便出發了。
可憐淳帝頭朝下,腳朝上,五髒六腑被馬兒颠地移了位,沒跑多遠就稀裏嘩啦吐了出來。他吐出的東西是些烏漆墨黑的液體,隔了老遠都能聞見那股惡臭,莫說兩千精銳無法忍受,便是訓練有素的戰馬也都撩起前蹄,騷-動不安。
孟長夜離他最近,受害也最深,恨不能把自己鼻子割了才好。忍了兩裏地,眼見前方出現一條小河,他立刻下馬,把人松綁之後拎到河邊,将他腦袋摁進水裏,狠聲道,“娘的,你究竟是吃了屎還是喝了大糞,竟然這麽臭!你給老子好生洗洗,不洗幹淨,老子就讓人把你皮扒-開來洗!”
淳帝本就因嘔吐而出現呼吸困難的情況,一下被摁進水裏,竟閉了氣,暈死過去。有姝卻悠悠轉醒,下意識地灌了幾口河水,然後拼命掙紮起來。
孟長夜無意把人溺死,立刻揪住他腦後的發髻,将他提起來,卻乍然對上一雙黑白分明,淚汪汪的眼睛。
“我,我又犯了什麽錯?你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這樣折磨我!”素來被主子捧在手心裏的有姝真有些事受不了了,嘴巴一癟就哭起來。他哭泣的聲音與淳帝完全不同,後者是掐着嗓子嚎啕,他卻是含-着滿腹委屈欲訴不訴,一會兒低低哼兩聲,一會兒聳着肩膀哽咽,偶爾還打一個嗝,聽着好笑,看着可憐。
孟長夜冷硬的心不知不覺就軟了。他松開他腦後的發髻,改爲撫摸,試探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有姝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來到一條小河邊。他立刻抹掉眼淚,站起來舉目四顧,恍惚道,“我不是睡着了嗎?你趁我睡着便把我帶到這兒來了?”
僅憑一次兩次的異狀,孟長夜還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測,故而也不點破,颔首道,“是我把你帶到這兒來的,我們急着趕路,耽誤不得。你快些洗把臉,待會兒就要出發了。”
有姝沒心沒肺慣了,轉頭就把之前主子将自己腦袋使勁兒往水裏按,仿佛要淹死自己的事忘到腦後,俯下-身洗臉。聞見頭發上沾染的惡臭,他不免幹嘔起來,見路旁長了一叢七裏香,連忙摘了葉子揉爛,将汁水滴在發絲間,反複揉搓幾次,味道總算漸漸淡去。
“我怎麽這麽臭?”他習慣性地拽住主子衣袖。
孟長夜挑眉看看他蔥白的指尖,到底沒掙開,戲谑道,“你睡得太沉,不小心從馬上掉進糞坑裏了。”
有姝:“……”果然一世比一世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