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畫皮

九皇子心不在焉地與仲康帝用罷晚膳,這才提出開府事宜。

仲康帝雖然很舍不得,但想到再過幾月兒子就年滿十八,該獨當一面,也就同意了。他即刻将手谕送去欽天監,讓他們找一個黃道吉日建府,便是速度再快,也要半年後才能完工。

九皇子聽說還要再等半年,本就陰沉的面色又黑了黑,忙道,“父皇,兒臣都這麽大了,再住東宮也不合适,若哪天沖撞了您的宮妃就不好了。兒臣還是随便找個地兒先搬出去吧?”

仲康帝對兒子的疼愛絲毫不亞于趙知州,冷道,“什麽叫你沖撞了宮妃?她們也配與你相提并論?朕實在不放心你住在外面,還是等一等再看吧。”話落并未搭理兒子的百般哀求,全當自己年紀大了,耳背。

九皇子說得口幹舌燥也沒能打動父皇,隻得悻悻然回轉。前腳剛踏入東宮,他無奈而又愁苦的表情立刻轉變成寒氣森森,漆黑雙目時而劃過銳芒,叫人不敢逼視。

東宮侍從早已習慣九殿下前後不一、喜怒不定的面貌,紛紛垂頭、噤若寒蟬。若是九殿下沒有吩咐,他們絕不敢擅自上前伺候,便是洗漱、更衣這些事,也都是九殿下親力親爲。他仿佛很反感旁人的碰觸,心情好時或許不會發作,心情差時便須小心了,說不準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緩步來到書桌前,似以往那般打開暗格,抽-出一幅泛黃的畫卷,緩緩在桌上鋪開。

此時無需吩咐,自然有侍從端着幾個燭台靠近,好叫九殿下看得更爲清楚。

這幅畫像很有些年頭,邊邊角角已被磨損,紙張也輕微發脆,一不小心就會撕裂或弄出無法複原的折痕。紙上的墨迹早已褪色,依稀能看出一道修長的身影站在盛開的桃花樹下。

九皇子默默看了許久,這才下令,“筆墨伺候。”

侍從立刻拿來文房四寶,一一擺放整齊,又有一名宮女舀了水磨墨。

九皇子提起筆,将那些模糊不清的線條細細描繪出來,終于描到人像的臉龐時,唇角蕩出溫柔淺笑。他可不是宗聖帝那般的優柔寡斷之輩,不但錯失所愛,竟連對方的面龐也不敢落筆。雖能隐約體會到那種“愛而生憂、愛而生怖”,以至于患得患失的心情,卻也不敢苟同。

他若是愛上誰,别說一個小小的禁軍統領,就連天皇老子來了也擋不住。宗聖帝畫不出有姝,他卻能一筆揮就,因爲他的心更爲堅定。

紛繁思緒中,少年秀麗無雙的臉龐已躍然紙上,他想了想,又調和了一些彩墨,在他鬓邊添了一朵粉色山茶,畫了一條紅寶石抹額,最後将無名居士所繪的青色儒衫改成富麗堂皇的牡丹抱團錦袍。

“好一位秀色奪人的少年郎!”宮女被改動過後的畫作吸引,忍不住驚歎一聲,卻又察覺到自己打擾了殿下,連忙跪下請罪。

“無礙,你說的是實話。”九皇子心情很好,竟破天荒地沖宮女笑了笑。

常年冰冷寒涼、威壓重重的東宮,竟有春暖花開、風和氣清之勢,叫衆人暗覺驚詫。恰在此時,一名侍衛快步而入,跪下行禮。

“那件案子打聽清楚了?”九皇子一面用細細的羊毫粘上金粉,勾勒少年衣衫上的花紋,一面沉聲發問。此時,他面上笑意早已隐去,又變得如往日一般嚴苛森冷。

“啓禀主子,屬下已打探清楚,趙小公子也是受了無妄之災……”侍衛将朝中諸位皇子的博弈打探得一清二楚,又将臨安府太守陷害有姝的過程娓娓道來。若是仲康帝在此,必會感到驚訝。他知道的内情,竟還比不上兒子的屬下。

九皇子面色越是冷厲,下筆就越發小心,生怕将心上人的衣衫勾勒壞了。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值得紀念。

勾出最後一筆,侍衛的禀告也到尾聲,九皇子稍微吹了吹未曾幹透的墨迹,淡聲道,“那些人犯現在何處?”

“啓禀主子,現已在發配雲州的路上。”

“去什麽雲州?改道去湘乾。”他略一張口已定下這些人的生死。

湘乾乃苗人聚居之所,多鹽堿地、多毒草毒蟲,多瘴氣,且那裏的苗人身懷養蠱秘技,又最是排外,流放到那處,可說是十死無生,往往前腳剛入城,後腳就踏進了棺材闆。負責押送人犯的衙役根本不敢靠近,到得城門口,将公文遞過去,再把人犯一推,便算完事了,跑得一個比一個快。

侍衛早已想到這茬,忍不住看他一眼,然後領命而去。

九皇子将畫作補充完整,兩手撐在桌上呆看半宿,直到燭台内燈油燃盡,光線開始忽明忽暗地晃動,這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回暗格,然後洗漱就寝。

是夜,從小困擾他的夢境終于變了,從反複追逐一道模糊背影,變成了與某個人相擁纏-綿,及至淩晨方從驚心動魄地快-感裏蘇醒。他猛然睜眼,翻身坐起,先是臉頰通紅的回味片刻,這才伸手去探滑膩溫熱的褲裆。

夢中那人竟是有姝……果然是有姝!他流着淚的眼睛,被親吻至紅腫的嘴唇,和玉色的觸感極佳的身體,都還曆曆在目。而那颠-鸾-倒-鳳的旖旎光景、銷-魂蝕骨的無上歡愉,竟似真真切切發生過一般!

九皇子反複回憶,情潮澎湃,剛宣洩過的身體又開始微微發熱。他總算明白了,自己想要得到有姝,究竟該以何種方式。并非将他拴在身邊,亦不是置于眼底,而是侵占、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唯有得到有姝,那些日日夜夜令他無法安眠的噩夢才會消失,那些求而不得的遺憾苦痛才會消減,那些遍尋不着的心若死灰才會複燃。也唯有擁有有姝,他才不會狂躁郁怒,不會患得患失,不會萬念寂滅、彷徨無依,以至于毀掉自己。

直到此時,他才不甘願地承認,自己的确是宗聖帝轉世,以往那些絕望恐懼而又摧肝折心的夢境昭示着:他們果然愛着同一個人,并爲等待他而來。不同的是,宗聖帝死不瞑目,但他,終于等到了。

心情忽而激蕩,忽而忐忑,九皇子直過了許久方下榻穿衣。

------

與此同時,趙府。

趙玉松臉頰被九皇子打腫半邊,爲了保住顔面,并不敢立刻去見父親與祖父,待到翌日略微消腫,又用脂粉遮了遮,才去上房尋找父親。

他父親乃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從二品,官銜不高,将來卻極有可能入閣拜相,可說是夏啓朝最清貴的人物之一。聽了兒子的叙述,自诩清流的趙大學士頗感不快。若家中果然出了一個以色事人的娈寵,毫無疑問,他的晉升之路定會波折重重,更甚者完全堵死。

他不像趙知州,隻認眼前利益,不看重名聲好壞。再者,便是有姝得了寵,好處也絕落不到二房頭上,反倒對嫡支大大不利。

“不要對你祖父說。他老了,腦筋有些轉不過彎兒,頂多把有姝送走,又哪裏能從根子上解決問題。”趙大學士低聲指點,“還記得九殿下養的那隻袖犬嗎?那年你可是吓壞了。”

趙玉松臉色一白,言道,“記得。”如何記不得?那年他八歲,九皇子七歲,有外邦進貢一隻渾身雪白的袖犬,便被仲康帝賜給幺兒把-玩。九皇子很喜歡這隻袖犬,取名雪團兒,整日抱在懷中不肯撒手,同吃同睡、形影不離,可說是愛到骨子裏。哪料其餘幾個皇子眼熱,趁他不注意時用鮮肉将雪團引到身邊,尚來不及與之玩耍,僅摸了兩把,就差點被九皇子砍掉手腳。

最終雪團被扔掉,其餘宮妃不敢領養,隻能任其自生自滅。

當年九皇子一劍削斷六皇子半邊胳膊,鮮血恰恰噴灑在趙玉松臉上。他到底才八歲,哪裏見過這等陣仗,回到家就發了高熱,連做半月噩夢方好轉。總之一句話,九皇子性格極爲霸道,自己看中的東西絕不會讓外人碰觸。若是碰髒了,他便是再喜歡,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

勉力将血腥過往回憶了一遍,趙玉松眼眸微亮,“父親,您是說把有姝弄髒?”

趙大學士颔首,“九皇子患有潔症,喜歡幹淨的東西,你便讓他知道,他看上那物表面幹淨,實則藏污納垢,且看他如何處置。”

趙玉松連聲應是,匆匆回轉,招來仆役詢問有姝最近一段時日的動向,好拿他一個把柄。卻沒料有姝竟全不似傳聞中的驕奢淫-逸,反而十分乖巧,若非必要絕不出門,要麽在屋裏看書,要麽陪王氏聊天,要麽在院子裏轉一轉,捉幾隻蜻蜓、蝴蝶、知了,放在琉璃罐子裏把-玩,一玩就能玩上好幾個時辰,然後又給放生。

“捉蜻蜓、蝴蝶,然後放生?你确定自己形容的不是哪家的小姑娘?”趙玉松不可置信地問。

“确是如此,小的萬萬不敢欺瞞少爺!”仆役跪下喊冤。他也很懷疑有姝少爺的性别,這要是換身女裝再去看他,當真毫無違和感。便是好些個世族貴女,也比不上他貞靜賢淑。

趙玉松按-揉太陽穴,頗感頭疼。九皇子最喜歡幹淨的人或物,之前那樁殺人案已經證明有姝是被陷害,在九皇子眼裏,他不但幹淨還是弱者,也就更爲憐惜,再要讓他看見現實中的有姝,還不得疼進骨子裏?

趙玉松便是再嫉恨,也不得不承認有姝的長相極占便宜,臉嫩、眼大、膚白、唇粉,眸光還格外清澈剔透,當真怎麽看怎麽乖巧可愛。再加上那安靜慵懶,似貓兒一般的性子,還不把九皇子迷地昏頭轉向?

趙玉松正覺苦惱,就見三房堂弟趙玉林哼着小曲兒從院外經過,鬓邊戴了一朵極爲紮眼的牡丹花。他猛然醒悟,暗暗歎道:怎麽就想岔了呢?越幹淨的白紙越容易染上五顔六色,屆時紙上已無處着墨,自然會被扔掉。

思及此,他立即将準備出門玩樂的趙玉林喚進來商談。

另一頭,有姝心不在焉地吃完早膳,吭吭哧哧地向王氏索要銀票。王氏也不問他要幹什麽,一氣兒塞給他厚厚一沓,并囑咐他早點回家。趙知州爲了考評與調任的事,正上下打點關系,天不亮就出門去了。

有姝保證會在日落前回家,将銀票揣進貼身的衣兜,溜溜達達向字畫坊走去。一路上,他用精神力與小鬼溝通,讓他幫忙打探無名居士的畫作都收藏在何處。

小鬼羞赧道,“大人,小的大字不識一個,哪裏能分辨無名居士的畫作?不過京中有一儒生所化的鬼物,最是癡迷書畫,找到他或許能問出點什麽。”

“那就将他找來。”有姝揮袖。

小鬼很快帶着一隻長相斯文俊秀的鬼物過來。這鬼物也是個奇葩,竟早已忘了生前名諱,給自己取了個雅号爲“畫中仙”,且一再要求有姝必須這樣稱呼自己。有姝毫無心理負擔,一口一個仙長地叫,将他哄的心花怒放,及至最後連陰陽元氣符都不要,無償爲有姝尋摸-到一幅無名居士的真迹。

有姝花了三千兩将畫作買下,用做工精緻的竹筒裝好,背在胸前,這才慢吞吞地朝小吃一條街走去。剛走到半路,就被忽然冒出來的趙玉林攔住,笑道,“堂弟,你這是上哪兒啊?”

“吃飯。”有姝是個實誠孩子,很少騙人。

“嗐,街邊小攤能有什麽好吃的,走走走,堂兄帶你去一家私房菜館,那裏的飯菜才叫真正美味,便是不曾入口,光聞着、看着,就有飽腹之感,且餐後能讓你回味好幾月。”

趙玉林擠眉弄眼,表情暧昧,且言辭間不乏隐喻。偏有姝是個直-腸子,隻從字面上理解,竟被說得心動不已。

“堂兄帶我去?”他下意識舔唇。

“自然,即刻就走!”趙玉林一把将他拽走。

趙玉松得了趙玉林遣人送來的消息,這才邀上薛望京去宮中尋九皇子,未料剛到宣武門,就見九皇子打馬而來,速度飛快。兩人立即避讓,彎腰行禮。

九皇子勒緊缰繩在二人跟前停住,用馬鞭指了指趙玉松,言道,“昨兒忘了告訴你,日後你已不是本王伴讀,這宮門不是你能随意進出之所,且把腰牌還回去。”

這句話不是譴責,也不是奚落,而是平淡告知。然而九殿下語氣越是冷漠,趙玉松就越感羞憤,忍不住诘問道,“敢問殿下,微臣何錯之有?”

“将本王當槍使,你還問本王何錯之有?趙玉松,給本王做了十年伴讀,你似乎已經忘了爲人臣子的本分。”九皇子一甩馬鞭,冷笑道,“連本王也敢算計利用,在夏啓朝你還是第一個。”

趙玉松容色慘白,腦袋發暈,唯有扶住身旁的小厮才能勉強站穩。而與他一同前來的薛望京已迅速拉開距離,避他如蛇蠍。昨兒個他也看出來了,趙玉松與趙小公子很不對付,否則也不會放出假消息,讓趙小公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把他和殿下叫出來看熱鬧。

倘若殿下厭惡趙小公子,必定會好生羞辱對方一般,從而令趙家大房難以在京中立足。這點小心思小算計,殿下平時不會在意,偏偏趙玉松運氣不好,卻讓殿下對趙小公子一見鍾情。這事的性質也就跟着變了。

之前诋毀趙小公子那些言辭,現在約莫已經成了殿下心中的刺兒,一看見趙玉松就想拔一拔。若他還像以往那般老在眼皮子底下晃蕩,殿下哪裏受得了?

思及此,薛望京隻想對趙玉松說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人家趙小公子跟随父親來上京述職,待兩三個月自然就走,你何必費盡心機對付他?你不對付他,趙小公子就沒機會與殿下見面,不見面,你今兒也不會遭貶斥。

九殿下本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既已厭棄某人便絕不改換心思,而仲康帝更狠,許是會将算計自己兒子的人直接打落泥底。眼看幾個月後就要舉行會試、殿試,而作爲這屆舉子的領軍人物,趙玉松的入仕之路恐怕懸了。

薛望京能想到的,趙玉松怎會想不到?連忙追在九皇子身後讨饒,也不管進出宮門的人如何看他。見九皇子欲絕塵而去,他被迫大喊,“殿下,你可是去找有姝?他一大早就跟趙玉林出去了。”

九皇子立即調轉馬頭,問道,“他們在何處?”

“他們素來喜歡玩鬧,這會兒應該在煙柳巷。”趙玉松雖已嘗到诋毀有姝的苦果,這會兒卻騎虎難下。自己已被九皇子棄用,便絕不能再讓有姝得寵,否則二房的日子隻會更艱難。

“煙柳巷?”九皇子語氣加重,仿佛不敢置信。

因仲康帝野心極大,勢要統一九州,恢複先祖榮光,故而執政手腕異常強硬,不但嚴懲貪官污吏,同時也一力肅清朝堂風氣。他頒發了一系列律令,其中一條就是嚴禁官員狎妓,違者革職。

然食色性也,難以約束,便是朝廷将秦樓楚館一一封禁,也擋不住某些人的欲求。明面上不許開張,老鸨就租住在環境清幽的弄堂深巷内,精心撫育幾個美貌“女兒”,待她們長大便招攬“夫婿”。

“夫婿”無需日日上門,隻偶爾來看一眼女兒們,給幾個脂粉錢就成。時日久了,内中的道道也就人盡皆知,想要重操舊業者便都聚居在一處,等着“夫婿”自動送上門。

觀九皇子黑沉的面色,那處不是别處,恰恰就是有姝前往的煙柳巷。

薛望京被主子血紅的眼珠駭得腿腳發抖,沖趙玉松比劃了一個斬首的動作。明知道主子對有姝一見鍾情,趙玉松見他與趙玉林那聲色犬馬的纨绔玩在一處竟也不加以阻攔,定是故意爲之吧?這對他,對趙家,有何好處?當真是忘了爲人臣子的本分!

心中腹诽不停,薛望京卻也不敢耽誤,見九皇子已疾馳而去,連忙向侍衛借了一匹馬跟上。趙玉松躊躇半晌,終是幸災樂禍的心态占了上風,也雇了轎夫朝煙柳巷奔去。

都說無知是福,現在的有姝完全不知道自己入了盤絲洞,正趴伏在池邊看烏龜。末世哪還能看見無害的花草樹木和小動物?故此,他很喜歡将大把大把時間花費在欣賞周遭的一切。這裏雖然是個妖魔鬼怪大行其道的世界,但天兒是藍的,花兒是香的,陽光是暖的,水流是綠的,小動物是鮮活可愛的,自有其美麗之處。

他從懷裏摸出一塊糕點,自己吃一口,往池子裏扔一點,看見小烏龜探出腦袋去叼,便抿着嘴,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趙玉林與老鸨站在不遠處,看得啧啧稱奇。

“二公子,您打哪兒找來這麽個寶貝?我這些女兒們個個花枝招展,身段婀娜,他進來愣是一眼也不看,隻管去逗池子裏的烏龜。他到底幹嘛來了?”

“吃飯來了。”趙玉林有些尴尬,催促道,“我騙他說你是開飯館的,做的飯菜乃上京一絕。你快讓廚房擺膳,否則他看完烏龜發現沒吃的,可該走人了。告訴你,他們大房的家底兒比咱們四房加起來還多,你把他伺候好了,保管大把大把銀票進賬。”

趙玉林在上京混了這麽多年,什麽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沒見過,很有一些看人的眼力。莫說他早已打聽清楚有姝的秉性,便是看着他那雙黑白分明、清透見底的眼眸,也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别說花花腸子、心機深沉,便是撒個謊,想來也是不會的。也怪大伯、伯娘太寵他,竟将他養成個長不大的孩子。思及此,趙玉林又是心虛又是内疚,卻爲了趙玉松承諾的五千兩紋銀,不得不把人帶壞。

老鸨頭一回見到上自己這兒來不狎妓,隻單純吃飯的客人,不免好笑,“得,奴家這就去膳房催催,待會兒上菜的時候叫上最美的幾個姑娘,倒要看看他是真清高還是假正經!話說回來,奴家新收了一個女兒,那長相,那身段,真是,真是……”

由于大字不識幾個,老鸨吭哧半晌終是難以形容,隻得擺手道,“嗐,反正人來了你就知道了,數遍上京,再沒有比她更俊的丫頭,便是入宮當個娘娘也夠格兒。屆時你讓趙小公子相看相看,保管他立馬忘了小烏龜。”

趙玉林心中發-癢,連聲催促她把人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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