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降臨那年,他剛滿九歲,跟随科學家的父母投靠了盤龍基地。父母的研究方向是醫藥學,雖然在華國不怎麽出名,但對急于研制出抗喪屍病毒疫苗的基地高層來說還有點作用,所以勉爲其難的接納了他們。父母沒有異能,學識也不算頂尖,隻能給實驗室的負責人打下手,一天三餐都難以爲繼。幸運的是,有姝十歲那年激發了異能,是華國已知的年齡最小的異能者。
基地高層起初對他很重視,得知他的異能是“超腦”,并不具備任何攻擊性後,那熱情瞬間就消退了。所謂的“超腦”便是超級腦域開發者,是精神力異能的一種,但除了智商遠遠高于常人外,幾乎沒有别的特殊之處,不能用精神力控制喪屍或人類,也不能制造幻象。
若是在和平年代,聰明絕頂的頭腦往往能讓一個人取得巨大的成功,但在末世,它還不如滿身肌肉來得實用。指望着依靠兒子吃一頓飽飯的父母非常失望,但有姝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末世前,他在學校就是學神級的人物,開發出超腦後思維能力隻比往常快了那麽兩三秒,并無多大變化。他每天最憂心的事是餓肚子,腦子裏除了“尋找食物”,真的不能考慮其他。
他沒有放棄學習,常常混進實驗室觀摩科學家做實驗,希望等自己學會了,也能在實驗室裏工作,如果能成爲某個項目的負責人那就更好了,從此就不用爲食物發愁了。如此,他一邊偷師,一邊在實驗室當勤雜工,勉強賺個溫飽。由于他的大腦構造迥異于常人,學什麽都特别快,實驗器材說明書看一遍就懂,看兩遍能拆卸,看三遍能改進,慢慢竟成爲了實驗室的專屬修理工,偶爾還幫着管理後勤、财務、内務等等,正可謂“盤龍基地一塊磚,哪裏有需要就往哪裏搬”。
好不容易熬到十五歲,有姝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資格成爲科研人員,于是向負責人投遞了換崗申請書。正當他積極準備入職考試時,喪屍潮來了,盤龍基地全軍覆沒。作爲一個頭腦特别發達,四肢特别簡單,血薄皮脆,一撓就死的超腦異能者,有姝連叫一聲都來不及便死在一隻金系喪屍的爪下,臨終前唯一的念頭是——差一點點就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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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姝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滿是溫水的狹窄容器裏,容器的材質非常特殊,不是陶瓷也不是金屬,倒像是一種生物材料,摸上去軟乎乎的,還有溫度。他想看一看周圍的環境,找到脫困的辦法,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嘴巴也不能說話,唯有四肢偶爾能伸縮一下。密閉的空間内有兩個心跳聲,一個是自己的,一個離得很近,咚咚、咚咚、咚咚,一聲一聲的響在耳畔。
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全身上下暖洋洋得十分舒服,有姝便聽着這極富規律的心跳聲進入了夢鄉。這是末世以來他睡得最舒服的一覺,也不知過了多久,溫熱的液體開始流失,容器也拼命收縮,将他往外擠。他并不慌亂,順着那股壓力鑽了出去。
忽然,有一股極爲陰寒的氣流浸入四肢百骸,流經哪兒,哪兒就失去知覺。洧姝感覺這股寒流很不尋常,像是在與自己争奪身體的掌控權。索性他是個超腦異能者,精神力雖然不具備攻擊性,卻十分強悍,奪回身體還是輕而易舉。當寒流侵入頭皮,試圖占據大腦時,他操控精神力狠狠朝寒流撞去。
一股尖銳的刺痛在大腦内爆開,卻又轉瞬即逝,很快,有姝便感覺一雙大手拽住腳踝,将自己倒提着,啪啪打了兩下屁股。他驚了驚,嘴巴甫一張開,發出的卻不是少年般清越低沉的聲線,而是嬰兒的啼哭……
轉世投胎?有姝忽然之間什麽都明白了,隻不知那股寒流到底是什麽東西。
四個月後,有姝躺在搖籃裏,盯着頭頂的房梁發呆。他現在能視物,也能聽見聲音,但聲帶并未發育,因此還不能說話。他屬于智商超高,情商爲負的那類人,由于腦袋裏思考的東西太多,小到納米粒子的合成,大到宇宙的爆炸與膨脹,諸多理論占據了絕大部分思維能力,導緻他行動遲緩、反應遲鈍,看上去不像個超腦異能者,反而像個傻瓜。所以他壓根不用僞裝,傻呆呆的模樣像足了不知事的嬰兒。
有姝很懂得随遇而安、知足常樂的道理,能離開末世,誰不願意呢?他口舌不怎麽伶俐,也沒什麽大志向,能安安靜靜的活着便夠了,雖然偶爾會思念上輩子的父母,但想到他們可能轉世投胎了,不用忍饑挨餓,便也爲他們感到高興。
這裏不是末世,但也不是現代,從周圍人的服飾來推斷,應該是古代。有姝對曆史頗有研究,但他觀察了很多天,硬是無法确定自己身處哪個朝代。這裏的人既穿着先秦時的深衣,也着魏晉南北朝時的襦裙,還有唐朝的缺袍,宋朝的燕居服,元朝的質孫服,明朝的直裰、曳撒等等,簡直是一鍋亂炖。
有姝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尤其是在沒奶喝,肚子餓的情況下,所以思考了幾天就放棄了。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睜開眼睛的那一天和今天一樣,隻看見頭頂的房梁。他還沒奶喝,負責照顧他的奶娘對他很不上心,要麽在院子裏唠嗑,要麽在隔壁房間賭博,要麽跑得不見人影。
有姝能在末世活那麽久,生存能力自然十分強悍,早已把面子、裏子,下限、節操等玩意兒統統丢光了。他餓得頭暈眼花,隻知道自己要喝奶,不給奶喝就哭,哭得聲震九霄、驚天動地。那奶娘想裝作聽不見都難,一邊罵着“催命鬼”一邊推門進來,草草解開衣襟,把奶-頭塞進他嘴裏。
有姝忙不疊的叼住奶-頭,用力吸吮,恨不得一口氣把鼓鼓漲漲的乳-房給吸癟了,疼得奶娘直抽氣,連聲道,“小崽子,你輕着點!”
有姝聽而不聞,吸得越發帶勁,用肉呼呼的牙床咬死奶-頭,若奶娘強行抽離,怕是會被咬掉一塊肉。奶娘試着抽了幾次,疼得青筋直冒,這才作罷。身爲末世人,有姝爲了一口飽飯能豁出性命,哪怕才四個月大,覓食的本領卻非常了得。
“娘的,果然是讨債鬼,吸一口奶恨不能把我的奶-子咬掉!喝喝喝,咋不嗆死你?”等有姝吃飽了,奶娘将他放進搖籃,惡狠狠的咒罵。
有姝打了個飽嗝,對奶娘的惡語相向不當回事。他雖然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但從周圍人的言談舉止中可以猜測,自己的身份理應不低,平日裏有兩個婆子,兩個丫鬟照顧,還曾口稱他“少爺”。所以奶娘罵得再兇,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敢不喂。要是他餓出個好歹來,報到上面去,這院子裏的人便要倒黴了。
古代有嫡庶之分,嫡子尊貴,庶子卑賤,有姝覺得自己一定是庶子,所以才會被丢棄在這裏沒人管,既不舉辦滿月酒,也不舉辦百日宴,更不見家中親朋前來探望,甚至連親生父母也不見蹤影。有姝對上輩子的父母感情極深,一時還接受不了新的父母,因此并不爲自己受了冷落而感到難過。
他打了個飽嗝,随即又打了個哈欠,小手捏着被角,準備睡一覺。偏在這時,另一個老婆子帶着兩個丫鬟進來了,手裏端着瓜子、花生、茶盞等物。有姝默默地歎了口氣,知道她們要開茶話會,午覺是睡不成了。
“隔了老遠都能聽見少爺的哭聲,你說這人瘦得跟猴子一樣,生下來三斤不到,怎麽就那麽能嚎呢?”老婆子笑嘻嘻地調侃。
“我咋知道。”奶娘吊着眉梢道,“許是他命賤吧。命賤的崽子骨頭都硬,能折騰。”
兩個小丫鬟像是新來的,并不敢非議主子,扯了扯奶娘衣袖,輕聲提醒,“王媽媽,莫說了,到底是王家的嫡出大少爺……”
想不到我還是嫡出。有姝聽見這句話有點意外,但表情依然木呆呆的。他的腦容量太大,外在舉止常常跟不上思維的速度,久而久之就成了面癱,反射弧還特别長,做什麽都比别人慢一拍。
“我呸,什麽嫡出,不過一個讨債鬼罷了!”奶娘揉了揉被咬得生疼的奶-頭,撇嘴道,“給你們提個醒兒,有門路的趕緊找門路把自己摘出蓬蒿院,這可不是個久待的地兒。前兩天我跟膳房的老趙要了一瓶辣椒油,過會兒塗在奶-頭上,讓這小崽子吃一嘴辣。他要是怕了我,不肯喝我的奶,我便報給王大管家,讓他把我弄到二少爺的院子裏去。二少爺如今才三個月大,正是急着要奶喝的時候。”
“得了吧,二少爺雖說是庶出,但林姨娘得寵,伺候的人前前後後十幾個,光奶娘就四個,如何輪得到你?”老婆子吐出瓜子殼,拊掌道,“不過塗辣椒油倒是個好辦法,真能把這要命的差事給辭了。”
兩個小丫鬟好奇的撓心撓肺,四下裏看看,确定沒有外人,才低聲詢問,“太太在老爺跟前很得臉,論起寵愛絲毫不遜于林姨娘,老太爺和老夫人還常常贊她是興家賢婦,這又是頭一胎,誕下個嫡長子,怎麽就那麽不招人待見呢?四個月了,恁是問都不問一句,活像沒有大少爺這個人。你說大少爺要是有什麽隐疾倒也罷了,偏偏看着挺正常。”
二人道出了有姝的疑問,本打算閉眼睡覺的他立馬清醒過來,豎起耳朵偷聽。他想安安穩穩地活着,但在此之前,還得搞明白自己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