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湖北有失，那後果……
“大總統，我以爲當立即将江西的第2師和第6師暫時撤回湖北，避免後路被切斷，陷入孤立無援，失去後勤補給的困境！”楊度當先說道。
把第2師和第6師撤回湖北？這豈不是要放棄掉目前即将掃平南方民黨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袁世凱皺了皺眉頭，條件反射地就要否決這個提議，不過理智讓他最終強自按捺了下來，先聽聽其他人的意見。
楊士琦馬上就反駁道：“晢子你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就因爲川軍東進湖北，我們就要從江西撤兵，放棄即将掃平民黨的大好局面？”
“卑職也不同意晢子所說，我們之前攻破湖口要塞死了多少人，耗費了多少物資。如果現在将第2師和第6師撤回湖北，将湖口要塞又拱手讓出去，将來再重新攻打一次，還得死多少人，花費多少軍費？”陳宦說道，身爲參謀本部次長，他很清楚此次北洋軍出兵南方各省的花費有多大。
提及軍費，就是力主撤軍的楊度也是眉頭一皺，北洋的高層都清楚，這次能湊齊出兵的軍費，很大程度上是仰仗于善後大借款。如果撤兵回來，再重頭打一次，還能不能籌集到足夠的軍費，這實在是很難說。
盡管如此，楊度還是堅持道：“如果不撤兵，萬一川軍攻占武漢，切斷第2師和第6師的退路，沒有後勤補給，他們就會有全軍覆滅之危！到那時我們就不是花費多少軍費的問題，而是要如何維持全國大局不崩盤了！”
民國成立之後，雖然北洋軍一再擴編，不過限于武器裝備和軍費等諸多條件限制，也隻是擁有由老北洋六鎮、20鎮、23鎮等8個鎮改編而來的8個師，以及新組建的19、27、28師，一共11個師的實力。
第1師原先是旗兵鎮，民國後立場趨向中立，并不能算是袁世凱真正嫡系部隊。
第3師倒是袁世凱的精銳看家部隊，但是要坐鎮京畿，屬于最後的王牌，不能輕動。
第19師是由前清駐江北的暫編陸軍第13混成協，民國後與當地巡防營合編而成的，因地處南方受民黨滲透影響嚴重，也并不能算袁世凱如臂指使的嫡系。
第23師是原23鎮，駐吉林；第27、28師都是由奉天巡防營改編而來，駐奉天周邊地區。
至于現在開始籌建的第7師才成立了一個旅，第8師則是由拱衛軍前路與其它一些部隊改編而成，這兩個師目前根本還派不上用場。
可以看得出來，此次北洋軍出動圍剿南方各省的部隊基本上就是北洋能動用的所有機動部隊了。
做個形象的比喻，在江西的第1軍和江蘇那邊的第2軍就好比北洋軍這隻大螃蟹的兩隻鉗子，如果斷了一隻，後果會如何可想而知。
在場的都是熟知北洋内情的高層軍官，哪裏會不明白第2師和第6師全軍覆沒的嚴重後果。
然而，段祺瑞還是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道：“晢子是不是有點太危言聳聽了，要知道湖北不僅有黎元洪的部隊，還有我們的第2混成旅駐紮在武漢。區區川軍有這個實力攻占武漢嗎？别被川軍出兵湖北的舉動驚住了，就高擡川軍的實力。”
是啊，川軍隻是突襲攻占了區區一個守備團防守的宜昌，不見得就有多強的戰鬥力。
一衆北洋軍官無不暗罵自己蠢貨，居然隻是因爲川軍東進湖北，就下意識地認爲川軍實力強大。
想到這點，就是袁世凱也大大松了口氣。
人都是有慣性思維的，好比你一直認爲1+1=2，突然告訴你1+1=3，你會欣然接受嗎？
豆腐渣一樣的土鼈川軍突然搖身一變，成爲實力堪比北洋軍的強悍軍隊。這種天方夜譚的事，一衆北洋軍官們怎麽也接受不了，還是川軍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偷襲，僥幸攻占了宜昌這個說法比較靠譜。
看到一衆北洋軍官依然習慣性地輕視川軍，楊度心裏總隐隐感到不大妥，于是又說道：“大總統，根據那天日本人提供的情報，現在的川軍團不僅步槍完全制式化，裝備了大量輕重機槍，還配備了數十上百門至少七生五口徑的火炮。有如此強大的武器裝備，川軍的實力絕對不容小觑，黎元洪的湖北軍和第2混成旅未必就能守得住。”
看到一衆北洋軍官帶着詢問的目光，袁世凱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日本人的确是特意上門送來這麽個情報，提醒我小心川軍。”
“日本人的情報也不見得就是準的，步槍完全制式化且不說，輕重機槍、七生五口徑火炮這等重武器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嗎？就算川軍有地買，就憑四川那個窮鄉僻壤，又能湊得出多少錢？”楊士琦不屑地笑了笑，“晢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重武器的昂貴價格，咱們北洋砸鍋賣鐵才弄了一些，川軍僅憑四川一省财稅又能買得起多少？”
其餘北洋軍官紛紛表示贊同這個說法，日本人這個顯得有些荒誕的情報實在不可信。
見楊度有被圍攻批駁的趨勢，袁世凱也不好讓楊度太難堪，于是說道：“好了，我還是那句話，無論什麽時候，多些小心謹慎不是什麽壞事。不管川軍實力如何，既然他們已經東進湖北，那我們就必須嚴陣以待，不可掉以輕心！”
陳宦立即附和道：“大總統所言甚是，卑職以爲應當立即電告武漢的段軍長，責令其統領第2混成旅進入戰備狀态，同時下令黎元洪調集湖北軍共同防禦川軍的進攻！”
此時楊度也算是摸清楚袁世凱的心思了，從江西撤兵是不可能的了，他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大總統，我建議以中央的名義電令蔡松坡，責令滇軍限期突破川軍的防線，然後直搗成都！”
袁世凱聞言大喜，笑道：“好，這個想法好，隻要滇軍攻進，不，隻要逼近成都，我就不信這東進湖北的川軍會不火急火燎地撤回四川去！”
段祺瑞也建議道：“大總統，我覺得還可以讓第2師和第6師加大攻擊力度，隻要徹底蕩平了江西民黨亂匪，川軍就是再折騰也沒用。”
“芝泉說得沒錯，隻要掃平了民黨亂匪，區區川軍，我們翻手便能收拾了。電令武漢的香岩（第一軍軍長段芝貴字），讓他督促第2師和第6師加強攻擊，務必半個月内徹底蕩平江西民黨亂匪！”袁世凱眼裏真正的心腹大患還是民黨，川軍充其量就是攪局添點亂而已。
本來楊度還想建議調兵前往湖北增援的，可仔細一想，北洋軍除了坐鎮京畿的第三師外，還真沒什麽能派得上用場的部隊可調了，于是隻得作罷。
……
上海，日租界。
“号外！号外！川軍悍然揮師東進，一路勢如破竹，已攻占湖北宜昌，引發戰局大變！”
“号外！号外！看川軍東進湖北，直撲武漢，意圖切斷京漢線！”
……
一個個報童沿街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川軍攪亂戰局如此重大的消息大爲吸引行人的注意，紛紛掏錢購買報紙。
不得不說有了電報之後，消息傳遞之迅速是前人難以想象的。昨天川軍團才攻占宜昌，今日報紙關于此事的号外就已經新鮮出爐了。
張靜江興高采烈地買了一張報紙趕往孫先生的公寓，卻發現陳其美同樣手裏拿着一張報紙興沖沖地趕了過來，而且此時孫先生也正神情專注地閱讀着一張報紙。
許久，孫中山才放下手中的報紙，看了看神情欣喜的張靜江河陳其美，微微笑道：“你們也都知道了？坐下說吧。”
張靜江笑道：“這都是多虧了先生的籌劃，川軍東進湖北的确正中北洋軍的要害，相信此時北京那邊已經亂了方寸了。”
“就怕川軍沒有實力攻破武漢啊，要知道，武漢那邊可是有北洋一個混成旅駐防，還有黎元洪的湖北軍也不是吃幹飯的。”陳其美雖然也很高興看到川軍東進湖北，但對川軍的實力并不怎麽相信。
“就算川軍不能攻破武漢，但襲擾京漢線，緩解俠如的壓力應該是不成問題的，要不川軍也不能一路勢如破竹，輕松攻占宜昌了。”孫中山微微笑道，自從得知川軍東進湖北之後，他的心情可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
大概是受報紙上那些誇張的形容影響，張靜江覺得川軍的實力怎麽也不至于太差，表示贊同道：“先生說得是，一旦北洋軍後勤補給線出現問題，那江西那邊的李都督就有機會把局面反轉過來了。”
或許是看到翻盤的希望，孫中山有些興奮，說道：“沒錯，稍後立即電令俠如，讓他再堅持一下，等待北洋軍的彈藥補給出現問題，然後趁機展開反攻。另外，其餘各省也重新聯系組織反袁力量，并把川軍東進湖北的消息廣爲傳揚，狠狠打擊北洋軍的嚣張氣焰！”
……
荊州，長江港口。
碼頭邊上停泊了一支由二十艘大小不一的船隻組成的船隊，成排成列的擠滿了港口。
“嘿喲……嘿喲……”
民夫苦力一起喊着整齊的工号子，齊心協力從船上拉下來一個個沉重的鐵疙瘩。
讓人無比震撼的是，這些鐵疙瘩不是别的什麽東西，而是一門門猙獰可怖的火炮，成排成列地從船上搬運下來，場面極其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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