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約莫一刻鍾，一人一鬼才總算停下，皆回了神。
周青已經爬起坐到了椅子上，阿嫣和她一樣，此刻正坐在她對面。兩手托着腮，手肘關節抵在桌子上，眼睛滴溜溜轉着打量周青。
“周家小姐，爲什麽你能碰到我？”她問道，不解的又眨了眨眼。
周青也不解，自己難不成是天賜神力，傳說中的捉鬼大師不成？不對，這時靈時不靈的，瞧着也不像啊。
她看着今日穿了一身粉嫩嫩裙裝的阿嫣，招招手。
“你湊過來些。”顧忌着裏間有人，她壓低着嗓子說道。
阿嫣很乖，半站起身子，往周青這邊靠了靠。
周青伸出手。
點額頭，點個空。
點鼻梁，點個空。
點下巴，還是點個空。
“怎麽回事，怎麽又碰不到了！”周青不滿的嘟囔。
“是呀……”阿嫣也不解，伸了手要去抓周青的手，偏偏直接穿過，壓根碰不着。
一人一鬼眼裏都露出困惑。周青不死心，也跟着站起來往前湊近，兩手齊上，一忽兒想摸摸頭，一忽兒想捏捏臉，一忽兒氣得想直接抱住阿嫣的腦袋。可偏偏次次落空，急得阿嫣也幫上了忙，竟是直接爬上了桌子，一點點不知不覺就挪到了周青跟前。
“青青，你在幹什麽！”紅了臉不好意思從裏間退出的周正奇，一擡頭就瞧見了自家妹妹對着空氣詭異的舉動，當即吼了出聲。
周青立時看過去，然後迅速回頭，看着阿嫣也是一臉錯愕的模樣，立刻就紅了臉。
天啊，她這是在幹什麽？
調戲一隻鬼麽？
心裏這般想着，懷裏卻突然有了感覺，她竟是直接箍住了阿嫣，把個小女鬼的腦袋緊緊抱在了懷裏。她也不知道手下是什麽感覺，隻看着小女鬼的臉一點點變紅，最後也不知是羞的還是被她箍的，小圓臉竟像個熟透的紅蘋果般，水潤潤，紅豔豔，叫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青青，你怎麽了？”周正奇過來一把拉了周青的手，聲音都打了顫。
好好的妹妹和他出了門，不會是剛才被吓着了，中了邪了吧？
左手落了空，可右手還緊緊捏着。
“周家小姐。”阿嫣幽幽道：“我，我喘不過來氣了……要，要悶死了……”
周青低頭，瞧着緊緊趴在胸前的小女鬼的小胖臉，頓時跟見了鬼似的，豁然松手，蹭一下就站了起來。
“雲，雲羅姑娘也不知如何了，定然傷的不輕吧，這大夫也太不靠譜了，這麽久還沒到，真是叫人生氣。若是雲羅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饒不了她！”掩飾般喋喋不休的周青，邁着大步子就去了内室，剛一掀開簾子立刻就尖叫了一聲，“啊……我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看見！”
卻原來，周正奇紅了臉出來便是因爲裏間兩個丫鬟要給雲羅更衣。周青這回進去，可不就瞧見了春色無邊，好在她反應快，嘴裏話音未落人便已然扭頭出了門來。
周正奇不用看就已經可以想到裏面是何等光景，正待臉紅，就瞧着自己妹妹的臉也紅了。他不由大感驚訝，妹妹雖然女扮男裝，可到底是個女子，即便瞧見了女子更衣，也不該如此反應吧？
她哪裏知道周青，若是平日的确不會如何，便是剛穿來時小紅伺候她沐浴她都沒多想。可偏偏剛才她箍着阿嫣靠在懷裏被周正奇發現，此刻正心虛着，一進去卻又瞧見白花花一片，哪裏能冷靜的下來。
偏阿嫣不知道裏間是何情況，還以爲雲羅怎麽了，跳下桌子就要往裏去。
“你不許去！”周青看着沒頭腦往裏沖的阿嫣，突地吼了一聲。
于是，周家二哥便臉紅了，委屈的解釋道：“青青，我，我沒想進去……”
——
等大夫來給雲羅瞧過，開了安神的藥和一些抹傷口的藥膏退下時，周青和周正奇站在床沿都眼裏泛了水光。
周正奇是憐惜，周青卻是将心比心。
自己真的幸運，若是她穿成了雲羅這樣身份的人，鳳仙姐想讓她去伺候男人，這會兒她怕是隻能以死明志了。她再是想不到，這年頭的女子居然是這般的可憐，雲羅不肯接客，鳳仙姐這裏爲了賺錢不好傷了她的臉和身子，竟是拿了細針把她十根手指十根腳趾全紮了個遍，看着那手上遍布的小孔，周青都覺得疼了起來。
“青青。”周正奇把妹妹拉到了外間，“咱們給雲羅姑娘贖身如何？”
周青歎道：“贖身又待如何？納進府裏與你做小不成？”
她原真有這個主意，尤其是雲羅和白雨薇一樣，都是嬌柔怯懦的那一款。可來了一回宜春苑，看到了雲羅的遭遇，她卻又猶豫了。不說雲羅做小會遇到什麽樣的對待，便是她這身份，周家父母再和氣也未必能答應。
因着那份将心比心，她現在是再不想叫這可憐的姑娘受一點苦了。
阿嫣卻是地地道道宜春苑長大的女子，并沒有周青的那些多慮，聽了周正奇的話隻滿臉都是驚喜。
可周正奇卻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不，這，這不行。”他結結巴巴說道：“大哥都隻有大嫂一個，我，我也不納妾。”
阿嫣臉上的驚喜立刻就沒了。
也是，周家是青山鎮第一大戶，周家老爺的弟弟據說在京城還是個大官。這樣的人家，怎麽能擡一個青樓女子回去呢？可雲羅……
阿嫣在宜春苑長大，雖然習慣了這兒的日子，可到底也是見多了這兒女子的苦命。若是可以，她自然想叫雲羅出去，可她又怕，萬一雲羅和小玉的下場一樣，倒不如不出去了。
“二哥，你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嗎？”周青沒想到，二哥還沒跟那白雨薇成親，居然就這麽重視人家了。一時間雖然心裏憂心雲羅的事兒，可到底對這事更好奇，這可關系到她任務能不能完成的。
周正奇再次臉紅，“沒，沒有，你别瞎說。”頓了下，又道：“咱們在說雲羅姑娘的事呢，她既是不願接客，這般下去還有的苦受，咱們既然遇到，總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青青，你說怎麽辦呢？”
這心太善了。
這世上可憐的女子多了去了，若不是爲着阿嫣三番四次的在乎這雲羅，周青這兒未必會來。來了，也未必會救。可沒想到，周正奇與這雲羅可以說是第一回見面，居然就生了這樣的善心。
好是好，可也正因爲這，上輩子才能那麽輕易被白雨薇騙吧？
周青覺得自個兒真是操碎了心了。
“既是你不納下她，便是贖了她出去，她又能去哪裏呢？”雲羅長得那麽美，又無依無靠，出了這宜春苑，她一個柔弱女子還不被人生吞了。
阿嫣歎了口氣，忍不住道：“周家小姐，今兒多謝你又一次救了小雲羅了。可這是她的命，正如你說的，便是贖身出去，她靠着自己也活不下去……這樣好不好，我跟你說些事兒，你幫我勸勸她。”
聽了阿嫣這認命的話，再看她垂着腦袋一副絕望的模樣，周青卻突然不樂意就這樣了。這世上可憐的女子是多，可叫她碰到的卻少，即是碰到一個，能幫一個就是一個，總歸是叫這世上少了個可憐的了。
何況，這個雲羅還是小女鬼在乎的人。
“李二，你去問問那鳳仙姐，給雲羅姑娘贖身要多少銀子。”她忽然下了決定。
李二聽主子的話，扭頭就走。
周正奇正難過與自己無能爲力着，聽了周青這話，立刻驚喜問道：“青青，你想到如何安置雲羅姑娘了嗎？”
周青苦笑：“哪裏想好了，實在不行，把她帶回府去做我的丫鬟吧。隻不過要問問她的意願，我這兒隻有這一條路，單看她樂不樂意了。”
周正奇低頭想了一刻，道：“我這兒倒也有個去處，珍寶坊那裏的首飾定時需要人清潔，前段兒負責這活的婆子因病辭了這活，若是雲羅姑娘願意，倒是可以先去做這個事兒。”
這可是個清苦的活兒，說起來，隻怕比自己的丫鬟還不如。
周青并不了解雲羅，不知道她會不會不願意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錢養活自己。畢竟雲羅在這宜春苑可是頭牌，平素隻要唱個曲兒彈個琴，還有小丫鬟貼身伺候着，如果不是接客，其實過得和大家小姐也不差什麽。
隻不過他們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總不可能把人帶回去做小姐養着，遂點點頭，道：“一會兒她醒了，咱們問問看吧。”
周正奇見她同意，怕李二被鳳仙姐忽悠，便也忙跟着下了樓。
周青歎口氣，正想回頭去看看雲羅，一扭頭就見阿嫣站在她身後，垂着雙手，咧着嘴，眯着眼，哭得——涕淚橫流。
“周家小姐，你，你真是天大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