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眸輕阖,長長的眼睫勾起一抹小扇形的弧影。
銀色如雪的發絲沒有绾束,淩亂地灑落在腰際,精緻的面容浸染在淡淡的暮色下,除了一絲漠然,瞧不清其他神色。
但就是如此不經意流露出的冷漠,落在茯苓眼中,也是别有一絲韻味。
金樽唱晚,月斜窗紙,一夢醉蘭池。
不知道這位公子,此刻正在細想什麽呢?
他不知道他此刻這副疏離慵懶的俊模樣兒,是多麽的吸引姑娘心神,就連茯苓,這流音閣第一的名魁,再怎麽眼高于頂,都忍不住醉心偷窺于他,這在以往是絕對沒有的事。
茯苓不知道在屋子裏站了有多久,久到連呼吸都快融入這一室迷貴之中。
“咚”一聲巨響,自門外傳來。
茯苓愣了一愣,忙千嬌百媚地對男子行了一禮,柔聲說道,“公子,茯苓出去看看,不知是哪個沒有眼色的竟敢驚擾公子休息。”
她一邊說,一邊快步往門口走去,還沒等她打開廂房門。
就聽“碰”一聲響,門闆嘩啦倒了下來,若不是她閃避及時,一準會被倒下的門闆壓住。
茯苓一張嬌媚的小臉上浮現一絲怒意,“來者是何人?不知道這裏是……”
“閃開!”兩個佩劍侍衛沖了進來,一把将茯苓推倒在地,絲毫沒有一點憐惜。
茯苓輕喚一聲,重重倒在地上,疼得眼中升起一片水汽,“你們,你們是什麽人?怎麽如此野蠻無禮?這裏也是你們能亂闖的麽?”
敞開的門扉外,一抹妖紅如血的身影,負手緩步而入,薄冷如霧的眸子,淡淡地掃了茯苓一眼。
茯苓頓時驚愣住了,撇開這紅衣男子通身散發的威懾力不提,單論這份俊美的相貌,也是與房中那位公子不遑多讓,甚至略顯上風。
這公子的氣度與容貌如此出衆,茯苓再怎麽沒眼力,也能猜測的出,這位闖進門來的公子,身份必然非同凡響。
她默默地退到一旁去,與此同時,這廂房内又快速湧入十幾個人,将房内的那位紫衣公子團團圍住,唰唰抽出佩劍指向門口,一臉戒慎地瞪着紅衣男子。
“我家公子是來送禮的。”人群中走出一名蓄着一縷美髯,三十出頭的白淨男子。
他恭恭敬敬地将一隻四四方方的錦盒擺放在紫衣公子面前的小圓桌上,又低眉順眼地退回了紅衣男子身側。
空氣,就這般沉寂了下去。
隔了好久,才聽到那名紫衣公子細不可聞的輕嗤一聲,“打開吧。好歹是安格斯徹家的少爺,送來的禮物,看看是什麽吧。”
茯苓一怔,雙眼不自禁地看向紅衣男子。
安格斯徹,在卡奧,是任何人都不被允許提及的古老姓氏,因爲年代久遠,隻有老人們才知道,這是卡奧皇室的古姓氏,隻出現在律法文獻中的姓氏,而眼前的這個紅衣男子卻……
盒子被一名侍衛打開了,血淋淋的人頭,突兀地出現在衆人眼前。
茯苓一聲驚叫,雙腿發軟地跌坐在地上,沒過幾秒鍾,她又掙紮尖叫着朝那位紫衣公子腳下爬去,“公子,公子。”
帶着洛三來流音閣給秦絕送禮的,自然就是君臨了。
這顆人頭,就是剛剛從毒害老大帝的内侍身上割下來的,那小厮臨死還圓睜大眼,嘴角含着三分笑意,面容看上去極爲詭異。
秦絕勾了勾嘴角,似乎并無太大意外,神色間還有幾分淡淡的嘲弄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得逞笑意。
兩個侍衛走上前來,将哭鬧的茯苓扯到一邊,茯苓不斷掙紮着,眼底含着一分濃濃的不甘,眼看着就要抱住他了呀。
她如此梨花帶雨的一哭,任憑哪個男人都要心軟,可眼前的紫衣公子根本連望都沒望她一眼,茯苓好不甘心啊。
“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君臨沉着臉怒哼一聲。
秦絕笑了笑,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伸手一指桌上的人頭,“朕是幫你,幫你登上那高位,怎麽太子半點都不領情呢?”
“你幫我?”君臨一腳踢開中間那張圓桌,怒騰騰走到秦絕面前,恨不得一手掐死這個背後下陰招的男人,“别以爲你在我背後一套套陰險的小動作,我不知道!你可以插-手南甯國,暗中扶持姬王後一黨,同樣我也可以扶持南甯國别的皇子。”
秦絕挑了挑長眉,“随你。”
南甯國之衆,不過是他手中一顆無用的卒子,既然已經被他識穿了,他舍棄即可。
汪倩如那個賤人,實在沒用,勾個男人都不會,真是可惜啊,不知道該說君臨太聰明,還是汪倩如太性急太笨,若是這招棋走好了,小天一定能識清君臨朝三暮四的風-流,必然會舍棄那個男人,從新回到他身邊。
他太了解他的小天了,那就是個眼睛裏容不下一粒沙子,任性妄爲傲然輕狂的小東西啊。
“找那麽一個賤人,想來挑撥我和天兒的感情,這麽沒有格調的事,你也做得出來。”君臨惱怒地瞪着他道,“秦絕,你真是瘋了。”
“瘋?”秦絕眯了眯眸,寡淡地笑了笑,“你不把她還給我,再瘋癫的事,我也做得出來。”
“要不是因爲你,她現在還好好地呆在我身邊,怎麽可能舍下我不顧?她是我的,她是屬于我的!”幽黑如潭的眉目中,掠過一絲深深嫉恨,秦絕冷哼一聲道,“你想跟她大婚?你想得到她?做夢!老大帝一死,你得發喪,而不是辦喜事。呵呵,你看,你爹他死的……多是時候啊!”
杵在一旁的茯苓再一次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她驚恐地望着眼前這兩個互相怒視對方的男人。
明明兩人眼底皆是殺意縱橫流竄,卻依然強迫自己從容的微笑,這兩人的氣場真是驚人的強橫。
她突然驚覺,自己好像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秘密。
君臨恨恨地瞪着他,森然一笑道,“天兒最不喜歡别人陰她,你不止一次暗算她,她會待見你才怪!”
秦絕冷然看他一眼,“我何時暗算我的小天,你别想胡亂給我按個莫名其妙的罪名。”
“哼,你做的還少嘛?就拿他來說。”君臨一指那顆人頭,“臨死前還想着潑盆髒水到我天兒頭上,污蔑她暗算老大帝下毒手。别以爲我不清楚你的想法,你想讓我懷疑天兒,寒了她的心,好叫她更快一步離開我。還有之前,你殺了慕殘山莊的七長老嫁禍給天兒,還留下塊絲絹揭出她真名,就是想她跟我卡奧反目不是嗎?”
“我就算死,也不會給她潑髒水冤她,你胡言亂語什麽?”秦絕怒目以瞪,小東西的性子他還能不清楚嗎?就算是算計,他也決不會算計到她頭上。
這世上總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他朝一日讓她得知,他曾經暗施手段算計了她,豈不是自己找罪受?
君臨眼中掠過一縷疑慮,他也算是了解秦絕這個人的,雖然性情陰晴不定,但卻絕對是說一不二的一個人,他說沒有,自然是沒有。
想到這個該死的男人,觊觎他的寶貝天兒,對她有不下于他的感情存在,君臨心裏就不樂,郁悶至極。
而這個男人,與他家天兒還有一抹割舍不斷的血緣關系,真是厭惡他厭惡他啊!
君臨甩袖轉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話,“我勸你别再在我背後搞這些陰毒的小動作,試圖構陷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開我的天兒。你别逼我對你動手,要知道,你人在我國内,再怎麽以策萬全都沒用,我要是真對你動了殺念,我傾盡全力不死不休,這後果你承擔不起。我是看在天兒的份上,才不對你動手的!你給我好自爲之!”
“彼此彼此。”秦絕冷着眉眼目送他出門。
黑影一掠,紫眸白發、眼角盛開一株罂粟的男子突然出現在秦絕身旁,嘴角微勾道,“這小子還挺大口氣的。你看,你不讓我動他,自己白白受氣,若是把他捉來當我補品,那多好啊。”
秦絕寡淡地掃了他一眼,轉身一記掌風掃向身後一名少年人。
“碰!”那少年人飛了起來,撞在牆上滾落在地,微微撐起身子,單膝跪地,冷汗涔涔道,“皇上。”
“你眼裏還有朕?”秦絕怒道,“誰讓你在背後搞這麽多小動作陷害小天的?”
“皇上恕罪。”少年低着頭,雙拳緊緊握在身側,“卑職的确吩咐那個太監,臨死前詐一詐君臨皇太子,可恨那人演技不到位。”
秦絕冷笑一聲,“什麽演技不到位,你以爲君臨真那麽好糊弄過去?那麽慕殘山莊七長老那樁呢?”
“皇上明鑒,慕殘山莊七長老的死,與屬下無關,屬下也不知道爲什麽君臨皇太子會把這事扯到我們頭上。”青碧也納悶,什麽殺了七長老嫁禍,什麽絲絹留名,他根本沒做啊。
秦絕冷哼一聲,“多事。”
“是,屬下往後再也不敢擅自行動,還望皇上開恩。”
秦絕收回冰冷的視線,掃了一眼站在角落内的茯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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