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透明的玻璃上,反射着一個20多歲的男子側影。他有着一雙有神的黑褐色眼睛,整齊的黑色短發,削瘦的臉頰上濃重的鬓角連接着下巴上同樣濃重的青黑色胡茬。他坐在公司特别爲他定制的悍将懸浮車裏,一口一口的吸着煙,濃濃的煙霧彌漫。他半眯起雙眼,透過煙霧無神地望着全景車窗外。
墨灰色的天空中擠滿了凝滞的雲層,白、橙兩種顔色的閃電以快慢不同的頻率在雲層的上方穿梭着,交替照亮布滿巨大溝壑的地表。這世界正在漸漸失去它的色彩,在暴虐的天與地之間,隻有他的悍将像一隻頑強的昆蟲,緩緩前行。
他索性将悍将設置成自動行駛模式,關閉了所有照明用的燈光,黑色的閃光世界瞬間吞噬了他,他似乎很享受這種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時刻。他将身體蜷縮在舒适的皮質座椅中,眼角的餘光瞥見遠方一閃即逝的巨大告示牌。雖然隻掃到了開頭幾個字,但上面的内容已經浮在心裏:本區域威脅氣體含量高于5%,爲了您的生命安全,請不要離開您的載具。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不再看外面,自動導航顯示14分鍾後到達目的地,數天來,無端端的心煩意亂讓他精神恍惚,他正打算眯上一小會兒,寂靜的車廂裏卻響起了通訊器的呼叫聲。黑暗中,他摸索着按下一個按鈕。
“武鋒。”通訊器中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難掩的焦慮語氣蔓延了整個車廂。
“怎麽了?火嘯。”武鋒的聲音反而平靜許多。
“二十分鍾後,來頂樓我的辦公室。”通訊器中的男聲頓了頓,“出事了,勘探小隊出事了,還驚動了戰區總指揮部的三位将軍。”
“什麽?出了什麽事?爲什麽會驚動全球戰區指揮部的人?”武鋒猛地坐直了身體,連連向通訊器問道。
通訊器中的男聲歎了口氣,低沉壓抑道:“你先回來吧,三位将軍都在這裏。”
“好!”關掉通訊器,武鋒将行駛模式切換回手動。珍珠白色的悍将速度激增,噴射着長長的氮氣尾焰狂飙出去。
随着悍将極速飛馳,龜裂荒蕪的大地漸漸開始出現稀疏的植被,每隔上百米便可見一棵棵異常挺拔的高大桉樹矗立。公路兩側,巨大醒目的告示牌上,威脅氣體含量指數的紅色醒目文字,也已經變成了綠色的“第25899号宜居城市廣州歡迎您”。
疾馳的悍将進入了城區的邊界。地面上開始出現燈火通明的建築群、五顔六色的廣告牌,道路開始變得錯綜複雜、由電力汽車彙聚而成的長河在緩緩的流動。這一片安詳的繁榮與幾十公裏外的荒蕪之地産生強烈的對比,武鋒不由得輕吐一口氣,作爲一個正常的人類,隻有這樣的人間才更适合他。通過了好幾層空中安檢,珍珠白色的悍将來到一片工業園區外,園區内大大小小的廠房燈火通明,頭戴安全帽,穿着背心短褲的工作人員穿梭來去。
武鋒駕駛着悍将緩緩來到園區的中央,在這幢二十層高形狀像磚頭一樣屹立的大廈前停下,大廈的頂層标着“風雲科技”四個熾白大字。再往上,可見一條四十米高的藍色光線沖天直上,在光線頂端嵌着一顆碩大的發光球體。正是它,爲大廈的周圍帶來如清晨一般令人懷念的光輝。收回目光,武鋒習慣性的瞥了一眼車中的控制屏幕,上面清清楚楚的顯示:
公元2049年,2月4日,下午4:20分。
車内溫度:25攝氏度。
車外溫度:39攝氏度。
威脅空氣指數:04%
打開車門,令人窒息的熱浪撲面逼來,武鋒感覺自己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在被灼燒,他快步向大廈的大堂走去。大廳門口,無精打采的小保安遠遠見到他走來,連忙用手中的門禁卡劃開了門鎖,站在門邊一臉笑意的看着他。
“武哥,您回來了。”武鋒剛一腳穿過大門,早已等在大廳前的小秘書便迎了上來。“老闆和幾位大領導都在頂樓,咱們快上去吧,都在等您。”
一小時前。
風雲科技,頂層辦公室。
林火嘯端着紅酒杯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這裏視野廣闊,透過厚重的防輻射隔溫玻璃可以清晰俯瞰半個工業園區和遠處迷人的霓虹光輝。五光十色的燈火中,兩架黑色的軍用悍将懸浮車突兀的出現,并穩穩的停在大廈前方。兩架懸浮車共下來六個人,兩名中國男性,兩名歐洲男性,兩名歐洲女性。看到走在最前頭那位五十來歲,身穿中**裝的飒爽大漢,林火嘯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對着身後的小秘書說到:
“把我桌上的文件全部收起來,我去樓下接幾位貴客,快。”說着,放下手中的酒杯向電梯大門走去。
“黃将軍,這邊請。各位将軍,這邊請。”林火嘯招呼着衆人來到會議桌邊坐下,站在被稱爲黃将軍的大漢身邊問道:
“黃将軍,您大駕光臨可真是讓我受寵若驚,我……”
“小林,今天我确實有重要事情找你,你就别跟我客套了。”黃将軍不耐煩的打斷道:“這件事情,我今天必須要跟你确認清楚。”說着,黃将軍用手指了指旁邊端坐的金發金胡須歐洲男子和一頭紅發臉頰細長的歐洲女子。
“這位是美國陸軍駐戰區指揮部的羅傑斯中将,他旁邊這位是法國海軍陸戰隊駐戰區指揮部的丹妮絲少将。而其他三位,是我們帶來的國家地質勘探局的顧問。”
看着林火嘯分别和另外兩位将軍握過手,黃将軍揮手示意林火嘯坐下,這才又開口說道:
“小林,我問你。半個月前,你是不是派出了一支地勘隊伍。”黃将軍的雙眼直直的盯着林火嘯。林火嘯的心裏咯噔一下,但嘴上還是迅速答道:
“沒有啊!自從出了批文後,所有地質資源類的勘探申請我都有上報給您的部門,我怎麽會私下搞這個。”
“哦?是嗎?”黃将軍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伸手接過一旁顧問遞過來的平闆電腦,點開其中的視頻,反問道:“那你來解釋解釋這是怎麽回事?”
視頻中一陣晃動,接着出現一個亞洲女人的頭像。黑色短發,高高的鼻梁、深陷的蒼白臉頰,帶着一種淡淡的病态,眼角寫滿倦意,女人的聲音很低沉:
“影像日記9,記錄時間19點10分,記錄地點墨西哥康維斯營地……我想,我已經失去利用價值了。”一邊說着,視頻裏的女子一邊回頭望了望,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她并沒有回應,而是扭頭繼續對着視頻說道:
“一百年前的隕石坑,最初隻有我能通過特殊的神經幻覺感應到它的位置。但今天那幾個‘風雲科技’的專家說,隕石坑應該就在附近了。因爲……這裏的重力時大時小,據說地磁也異常的紊亂,有什麽小幅度傾斜之類的……”視頻中女子的眼睛看向别處,似乎在思索什麽,過了幾秒鍾才若有所思的繼續說道:
“這段時間,許多當地人都瘋了,營地的附近接二連三的發生暴亂,我……還收養了一個12歲的小女孩,她叫伊丹娜,她的父母死在了一個月前的暴亂中,她還有一個20歲的哥哥,不知道是死是活。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爲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活着回到中國,哎……這日子已經變得一團混亂了。”
說到這,視頻中女子的聲音已經有淡淡的哭腔。林火嘯歎了口氣,伸手想按暫停鍵,卻被一旁的女少将搶了先。
“現在想給我們解釋解釋了嗎?”女少将丹妮絲的目光有些可怕,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環境,才能把一個女人的目光鍛煉的如此鋒利!林火嘯不願與她對視,低着頭用手指輕輕敲擊着膝蓋,片刻後才緩緩說道:
“三位将軍,你們是知道的。目前全球的海洋面積從原來的36億縮減到現在的不到2億,而全球75億人口也縮減到了如今的30億,我想各位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當這最後2億平方公裏的海洋全部蒸發之後,地球上将再也沒有可以供人類呼吸的空氣。那麽人類最後的出路就隻能有兩條,要麽向太空,要麽向地下。但是……”林火嘯擡頭用下巴指了指窗外凝滿黑雲的天空,語氣無不自嘲的說道:
“這天空,三十年前就這樣了吧。沒有一艘火箭能沖出這些神秘的雲層,沒有一艘飛船能破開這壁障離開地球,而我們賴以活命的這顆星球就這麽被封鎖了!難道各位會認爲這是巧合嗎?丹妮絲将軍?羅傑斯将軍?黃叔叔?”
“我知道這肯定不是巧合。或許你們軍方的科學家團隊早已探測到了什麽,而我也理解你們不能向外界透露這些機密信息。”說到這,林火嘯将目光轉向黃将軍:
“黃叔叔,我父親是您的老戰友,可是他去世的早。但這并不代表我就會被一切蒙在鼓裏,我不可能坐以待斃,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得不到真相,我會自己想辦法找到真相。沒有時間,我會想辦法創造時間!離不開地球,我們隻能自己想辦法向地下繼續勘探。可地球上的資源始終有限,若是人類的空間技術還沒有突破的話,當地球上的資源也被掏空時,那麽人類隻有死路一條了!”
“小林,你先别激動。”黃将軍虛空壓了壓手示意林火嘯坐下。他身邊的羅傑斯中将一邊摸着下巴上的濃密胡子一邊說道:
“林,你不要用這種态度對待我們。作爲一名軍人,我們都必須嚴格遵守每一個命令,有些機密若是公布出來必定引起全球性的恐慌,那種局面是我們根本沒法控制的!所以,就算你有怒火也不要撒在我們身上!”
林火嘯撇了撇嘴。
“我沒有激動,我也沒有不尊重各位,我隻是在闡述事實。黃叔叔,我知道你們今天來不是興師問罪的,多少團隊都在私下搞着各種各樣的勘探工作,國家現在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是沒有明确表示任何體制上的約束。所以,各位請說說來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