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個未謀勝先謀敗之人,從來沒遇到這種事。日本人竟然知道“水草”,還知道水草就潛伏在泺源公館,這太恐怖了。
他很擔憂,日本人是不是會收到更準确的情報:江日勝就是水草!
如果這樣的話,他走出家時,外面就會有無數個槍口對準着。隻要他稍有反抗,立馬去見馬克思。
從昨天安藤士之輔告訴他,水草潛伏在泺源公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作好暴露的準備了。他隻是沒想到,快勝利了,竟然要暴露了。
蘇志梅見江日勝的房間亮着燈,敲了敲門,在門外說道:“江大哥,你一夜沒睡嗎?”
江日勝打開門,輕聲說道:“還是睡了一會。志梅同志,任務都記住了嗎?”
蘇志梅擡起頭,癡癡地望着江日勝,臉頰不自覺的流下兩行淚:“江大哥,我不想走。”
江日勝告訴她,今天要離開泉城。等會江日勝到魯興賓館吃早餐時,會對她大發脾氣,到時候她就能借機離開了。
江日勝闆着臉說:“這是爲了你的安全,也是組織的決定,難道你要違抗命令不成?”
蘇志梅鼓起勇氣,堅定地說道:“我要陪着你,哪怕死我也願意。”
江日勝鄭重其事地說道:“勝利就在眼前,我們不能輕言犧牲。就算真要犧牲,也要犧牲得有價值。你看我什麽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我們犧牲一名同志,要讓敵人十部償還,要不然就對不起黨,對不起組織。從你加入中國共産黨的那一刻開始,你的生命就不是自己的了。黨讓你犧牲,你才能犧牲,黨讓你撤離,必須撤離!别哭了,收起眼淚,你現在是個戰士,我們正在無聲的戰場上與敵人對壘!”
蘇志梅咬着嘴唇,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我不哭了。可我撤離後,你怎麽辦?”
江日勝拿出手帕,給蘇志梅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柔聲安慰着說:“放心,敵人沒這麽厲害,他們一直被我耍得團團轉,什麽時候他們赢過?”
蘇志梅再也忍不住,撲地一下抱住了江日勝,抽泣着說:“江大哥!”
江日勝拍着蘇志梅的肩膀,輕聲勸導着:“剛才不是說了嗎,不要哭。我們是戰士,我們是黨員,我們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再說了,這隻是爲了以防萬一,說不定過兩天你就又接到命令回來了呢。”
蘇志梅輕聲說道:“我擔心……擔心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江日勝微笑着說:“傻瓜,你們都安全撤離了,我才能更好地與敵人周旋。放心,我們有那麽多同志,敵人根本鬥不赢我。退一萬步,就算他們真的發現了我的身份,也不敢輕易動我。小鬼子的好日子不多了,他們知道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在江日勝的溫言細語中,蘇志梅終于停止了抽泣,也終于離開了江日勝的懷抱。兩人松開的那一刹那,她突然面紅耳赤,天啦,自己剛才跟江大哥抱在了一起!
江日勝輕聲叮囑道:“再去洗把臉,保持常态。等會回來後,再收拾東西,到時候,我會讓賀仁春暗中送你出城。”
江日勝剛送蘇志梅到門口,客廳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江日勝示意蘇志梅離開:“你先走,有什麽情況等會再說。”
江日勝走到電話旁,等了一會後,才抓起話筒,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說道:“我是江日勝,哪裏?”
話筒裏傳來安藤士之輔的聲音:“江桑,是我。”
江日勝連忙恭敬地說:“安藤君好。”
安藤士之輔冷聲說道:“你立刻過來一趟。”
江日勝馬上說道:“嗨,馬上到。”
蘇志梅剛到了小緯二路,就看到江日勝駕着車子超越了自己。她很是奇怪,江日勝沒這麽早出門的啊。
等她到了魯興賓館,發現江日勝的車子沒在,原本擔憂的她,莫名松了口氣。
江日勝沒來,就不能對她“生氣”,江日勝不生氣,就不能趕她走,她不走,就能繼續留下來,與江日勝并肩作戰……
果然,到吃早餐時間,江日勝并沒有出現,蘇志梅更是笃定自己的判斷。
然而,一個小時後,賀仁春卻來了,徑直坐到了一号桌。
賀仁春坐下來,低聲說道:“我是來送你走的。”
蘇志梅堅定地說:“我不走!”
賀仁春提醒道:“江……部長讓我來的。”
蘇志梅解釋道:“他早上沒來,我們沒吵架,我沒走的理由。”
賀仁春不以爲然地說:“換個理由就是。”
昨天江日勝到醫院見他時,就特意叮囑,早上送蘇志梅出城。蘇志梅不僅是自己的同志,而且待在江日勝身邊,如果江日勝出問題,她會特别危險。
蘇志梅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有理由,至少今天沒理由。如果我無故離開,特務一定會懷疑,甚至會懷疑到他身上。”
賀仁春一語道破她的心思:“你就是不想走。”
蘇志梅有些激動地說:“這個時候我能走嗎?我不動,是對他最好的掩護。爲什麽有了危險,我們都要撤離,而他卻得留下來獨自面對?爲什麽犧牲的是他而不是我們?”
賀仁春沉默了,是啊,有危險讓江日勝獨自面對,他們還是戰友嗎?他們還是同志嗎?這個時候撤離,與逃兵何異?
賀仁春猶豫着說:“可是……”
蘇志梅堅定地說:“不要可是了,反正今天我不走。江大哥跟我約好,他找機會大罵我一頓,我才能撤離。他不在,我就沒有離開的理由。”
賀仁春說道:“我去請示。”
他也不想讓江日勝一個人涉險,可江日勝讓作好撤離的準備,他隻能執行。昨天晚上,他與張志發見面,告訴張志發關于水草潛伏在泺源公館後,張志發也很激動。
張志發沒有問起水草的身份,但他鄭重其事地告訴賀仁春,如果需要,他随時可以爲掩護“水草”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