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柯沁出來的時候,表情凝重,看到江日勝時,他都沒有摘下口罩,他怕江日勝發現他憤怒的神情。
楊柯沁是泉城最好的外科醫生之一,看到手術台上的共産黨,他全身哆嗦,手術刀差點都拿不穩。
病人手腳的骨頭幾乎全部骨折,特别是手指和腳趾頭,就沒有一塊完整的骨頭。一次手術,根本沒辦法處理好全部的骨折處,根據他的估計,至少需要五次以上的手術。
江日勝看到楊柯沁走出來,将手裏的煙頭一扔,站起來問:“死不了了吧?”
楊柯沁冷冷地說:“這次手術隻能保證他不死,想完全康複,還需要幾次手術。”
江日勝不以爲然地說:“康複幹什麽?隻要他死不了,我們能繼續審訊就行了。”
楊柯沁悲憤地說:“再用刑的話,他随時都會死。”
江日勝滿不在乎地說:“隻要招了,死就死了吧,免得浪費藥物和你的醫術。”
楊柯沁氣憤地說:“這可是一條人命。”
江日勝撇了撇嘴:“人命又不值錢,特别是共産黨的命,更不值錢。楊院長,我把人交給你了,在你的醫院,他隻能活不能死,什麽時候可以審訊了,你趕緊通知我。”
楊柯沁突然向前一步,眼中怒火中燒,雙手緊握成拳頭,就要對江日勝動手。這種禽獸不如的漢奸,活着有什麽意義。
江日勝被“吓”得後退了一步,色厲内荏地說:“你要幹什麽?”
楊柯沁被江日勝一提醒,很快冷靜下來,緩緩地說:“我是想提醒你,每個人的命都是無價的。不管他是共産黨還是老百姓,我們都要尊重生命,敬畏生命。”
江日勝不再看向楊柯沁,疾步向手術室内走去:“尊重個屁,敬畏個卵,我去看看他死了沒有。”
手術室内走出一名護士,就要攔着江日勝:“你不能進去。”
江日勝瞪了她一眼,露出腰間的手槍,冷笑道:“知道我是誰嗎?”
他怕楊柯沁,難道還怕一個小護士麽?
果然,那個女護士看到他露出槍,知道是特務,吓得連忙避開。倒是楊柯沁,看到江日勝沖進手術室,連忙跟在後面。
病人打了麻藥,楊柯沁生怕他太痛,不管麻藥非常的珍貴,給他的量用得很足,此刻還沒蘇醒。他臉上和身上纏滿了紗布,江日勝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臉。
江日勝問跟進來的楊柯沁:“怎麽還沒醒來呢?”
他需要多掌握情況,才有機會救他出去。
楊柯沁說道:“麻藥還沒過,至少要十個小時才會醒來。”
他知道江日勝不學無術,對藥性一竅不通,爲了給病人多争取休息的時間,他故意多講了幾個小時。一般來說,最多四個小時病人就會醒來。
江日勝指着病人臉上的紗布問:“他臉上怎麽也有紗布?”
楊柯沁輕聲說道:“他臉上有傷,牙齒也沒有了。”
哪怕隔着紗布,他似乎也能看到病人的傷口。作爲一名外科醫生,他什麽傷都見過。可這位病人的傷口,還是令他觸目驚心。
日本人太殘暴,江日勝這樣的漢奸真是罪該萬死。
江日勝突然掀起病人身上蓋着的被子:“身上呢?”
映入江日勝眼簾的是滿身的紗布,手術台上的病人,像個木乃伊一樣,全身纏滿了紗布,完全看不到皮膚。
楊柯沁連忙幫病人蓋上被子,憤怒地說:“請你尊重一下病人好不好?”
江日勝不滿地說:“紗布不要錢嗎?要把他全身都包起來?楊院長,你要記住,他是共産黨,要把醫院的資源用到我們自己兄弟身上。”
楊柯沁說道:“對我來說,隻要是病人都要一視同仁。”
江日勝突然問:“陸軍醫院現在的傷員多嗎?”
楊柯沁随口說道:“每天都有傷員送過來,多的時候上百。”
治安軍經常打敗仗,特别是最近幾個月,八路軍勢如破竹,逼得日軍連連後退。我軍的根據地越來越大,已經形成包圍日軍占領區之勢。
江日勝突然說道:“去看看他們。”
楊柯沁說道:“現在是半夜,他們都休息了。”
江日勝說道:“我要的就是半夜,隻要看看他們就行,又不跟他們談話。”
特高支部的副支部長要去看望病人,楊柯沁這個醫院院長隻好陪同。江日勝隻看重傷員,特别是對那種全身纏着紗布的,快要死了的傷員更有興趣。
江日勝問:“楊院長,你覺得他還要多久才能審訊?”
楊柯沁沉吟道:“問話至少要十個小時以後,而且不能問太久。至于用刑,至少要一個星期以後,最好是一個月之後。”
江日勝突然說:“這麽麻煩,你說他會不會挺不過今天晚上?你可是泉城有名一把手,可不要墜了自己的名頭。”
“這個……怎麽……不會呢,當然有可能的。”
楊柯沁原本很生氣,這是質疑自己的醫術嘛。但話到嘴邊,他突然改口。可惡的江日勝,給了他靈感。如果今天晚上這個病人意外“死亡”,是不是就能救他出去呢?
陸軍醫院可以說每天都有人死亡,畢竟傷重的士兵太多了。如果能找到一個外形與病人差不多,病情還要重的士兵,是不是可以來個偷梁換柱呢?
江日勝歎息着說:“看來他的傷真是太重了,連楊院長都沒有把握。”
楊柯沁沒好氣地說:“你們下手如果輕點,就不會死了麽?”
江日勝離開陸軍醫院後,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南新公館。日本人布置的任務不過夜,哪怕再晚,他也得向寺田清藏報告。
這樣既表現了自己的忠誠,陸軍醫院今天晚上要是出了點什麽事,跟他也沒關系。
寺田清藏雖然睡下了,但對江日勝的深夜拜訪并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欣慰。他把那個血肉模糊的共産黨交給江日勝,本來就有考驗的意思。
江日勝沉吟道:“寺田君,陸軍醫院剛給那個共産黨動完手術,情況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