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日勝當然不會忘記張大川，身爲特高支部的支部長，又是警察署的署長，是江日勝的正宗頂頭上司。

隻是，江日勝并不是行賄，至少不是用金錢行賄。

江日勝輕聲說道：“署長，周學禮召了，召得很徹底。他之前接到重慶來信，被何志盟誣陷，差點死在泺源公館，心裏氣不得，找黑道的杜矮子行兇。杜矮子已經歸案，被日本人的狼狗活活咬死。”

張大川習慣性地摸了摸大背頭的頭發，問：“周學禮呢？”

江日勝随口說道：“日本人當然不會輕饒他，爲了保命，他是什麽都說。甚至還說，杜矮子是署長介紹的。”

張大川肥大的身軀差點彈了起來，馬上說道：“我怎麽會介紹那種人給他？”

江日勝緩緩地說：“我也是這麽跟日本人說的，周學禮現在就是條瘋狗，隻要是認識的，都想咬一口。”

張大川歎息着說：“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

他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周學禮是他最忠實的手下之後，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卻想把自己拖下水。

此事是周學禮所起，他氣不過被何志盟誣陷，回來上班前想報複一下。原本以爲何志盟就是個普通翻譯，死了也就死了。哪想到何志盟竟然是日本人，周學禮搭上了身家性命。

江日勝意味深長地說：“爲了防止周學禮亂開口，也爲了迅速消除日本人的怒氣，我建議盡快處決周學禮。”

張大川連連點頭：“你的建議很好，周學禮殺了日本人，總不能還想着可以活命吧？”

他拿出手帕，輕輕擦着臉部，手帕全濕了。

江日勝突然說道：“這次特高支部一下子少了兩個中層幹部，我也是有責任的。”

張大川連忙說道：“這是他們的私人恩怨，跟你有什麽關系呢？日勝，以後特高支部，要多靠你了。”

江日勝幫他及時阻止周學禮案牽連到自己身上，他當然也要報之以李。特高支部原本就是以江日勝的特高科爲基礎擴充而來的，江日勝跟日本人關系這麽好，他以後就安心當個挂名支部長吧。

江日勝誠懇地說：“我隻能做具體事務，大方向還得署長來把握。關于外事股和總務組的人事安排，請署長示下。”

張大川問：“你有什麽建議嗎？”

江日勝說道：“總務組的副組長杜甲元，兢兢業業，爲人誠懇，可以一用。外事股的話，請署長定奪。”

外事股可有可無，但總務處管着特高支部的錢和物，江日勝必須抓在手裏。

之前他以爲，隻要把業務部門掌握在手裏才行。周學禮當組長期間，其他幾個部門的經費，都被總務組卡着。江日勝這才發現，總務組的重要性。

外事股是個幹事的部門，不聽話，繞過外事股一樣可以行動。

之所以推薦杜甲元，也是看中杜甲元沒有後台，跟張大川也不是一條線上的人。

張大川說道：“你是特高支部的副支部長，這些事你作主就行，到時候報上來我簽字。”

江日勝對總務組勢在必得，既然如此，何不把外事股也送給他？江日勝今天來報告，其實是給他送人情。如果他被周學禮案牽扯進去，就算能保住署長的位子，也會很狼狽。

兩人這次談話，其實達成了某種默契。從現在開始，特高支部基本上由江日勝說了算，張大川隻是挂個名罷了。

回到特高支部後，江日勝召集各部門的人來辦公室開了個會，通報了周學禮案的進展。總務組由副組長杜甲元代替，他坐在角落裏，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江日勝的目光，在其他人臉上緩緩掃過：“周學禮的案子查明了，他雇殺手杜矮子，暗中跟蹤何志盟，待何志盟行至無人處動手殺人。這個案子令人痛心、痛惜。大家都在特高支部，就是一家人，應該跟兄弟一樣，有什麽事說不好的呢？”

謝景禹恭維道：“江部長明察秋毫，真是什麽也逃不過你的法眼。”

何志盟第一次挨打後，江日勝就派人暗中監視周學禮。何志盟被殺後，江日勝幾乎馬上斷定周學禮是兇手。這種敏銳的判斷力，令他實在欽佩。他一直以爲，可能是軍統所爲呢。

宋森茂也說道：“這次何志盟的案子能這麽快破案，全系江部長部署有方。”

江日勝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拍馬屁的話少說點，以後大家要精誠團結，多辦幾個漂亮的案子。其他人散了吧，杜甲元留一下。”

杜甲元等其他人走後，唯唯諾諾走到江日勝身前，輕聲說道：“江部長。”

杜甲元很瘦，估計一百斤都沒有，他以前跟肥胖的周學禮站在一起就是兩個極端。

江日勝拿起桌上的煙，抽出一支後，好整以暇地說：“周學禮犯了事，你有什麽想法？”

杜甲元說道：“一定告誡其他同事遵紀守法。”

江日勝問：“還有呢？”

杜甲元說道：“一定要跟其他同事搞好關系。”

江日勝手指夾着煙，就要去拿煙上的火機：“老杜啊，看來你這腦殼不開竅啊。”

杜甲元苦笑着說：“江部長，不是我不開竅，實在是總務組一向是周學禮一手遮天，我雖是副組長，其實就是個辦事的。”

見江日勝要點火，馬上搶過火機，雙手護着火苗給點上了煙。

江日勝問：“周學禮完蛋了，你覺得總務組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杜甲元遲疑道：“這件事，應該由新來的組長決定。”

他在警察署沒有後台，能當這個副組長都覺得是祖墳冒煙，從來沒想過還能再進一步。他很清楚，要當部門的頭，必須跟上面有關系才行。

江日勝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就沒想過，自己就是新的組長？”

杜甲元吃驚地說：“我……，怎麽可能呢？”

江日勝淡淡地說道：“張署長讓我推薦新的總務組長，我覺得你可以，張署長也點了頭，現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杜甲元激動地說：“多謝江部長。”

他很清楚，當了這個總務組長後，以後就是江日勝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