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部明親自去了趟按察司街的雜貨鋪，與賀佐臨見了面。

渡部明留着丹仁胡須，具有明顯的日本人特征，他哪怕穿着便裝，一眼也能識破他的身份。

爲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隻能坐車早早到了雜貨鋪。下車時，還特意用手擋住口鼻，免得别人發現他的日本胡子。

等了兩個小時，賀佐臨才來雜貨鋪。扮作夥計的張衛山，趕緊把他領到後面的院子，渡部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渡部明沉聲問：“賀先生，軍統這次的目标是我，你們的行動方案定下來了嗎？”

賀佐臨的身份可能暴露，也有可能一開始就是假自首，這兩個結論都是他不能接受的。這是他對付軍統的最新行動，有可能沒開始就失敗了，他又怎麽接受得了呢？

賀佐臨朝渡部明欠了欠身，不卑不亢地說道：“華立湘的習慣，是先偵察再定行動計劃。而且，計劃在最終實施時，還會有變數。”

渡部明又問：“張清德回來了麽？”

賀佐臨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估計他另有行動。”

渡部明突然質問道：“軍統這兩次行動，難道你就沒發現有什麽異常嗎？”

賀佐臨不解地問：“什麽異常？”

渡部明嚴厲地說：“兩次行動，你這個行動隊長都沒插上手。”

賀佐臨苦笑道：“我這個行動隊長，在華立湘看來就是個普通行動人員。”

渡部明輕聲說道：“這是華立湘對你的極度不信任，你有沒有想過，他在懷疑你？”

賀佐臨心頭一震：“什麽？”

渡部明說道：“想想看，從你剛來泉城，他就從來信任過你。到現在，你連他的人都沒見過。我懷疑，張清德已經得到了華立湘的認可。”

賀佐臨喃喃地說：“他不應該懷疑我啊？我可是局裏派來的。”

渡部明說道：“放心，就算他懷疑你，也沒拿到證據。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一定要争取完成任務。”

賀佐臨遲疑地說：“可是……這次的目标是你。”

渡部明笑了：“這次你要打亂華立湘的計劃，在他宣布行動之前，‘擅自’行動，并當衆‘擊斃’我。”

賀佐臨眼睛一亮：“這樣，華立湘必然會見我。”

渡部明點了點頭：“不錯。”

根據華立湘的布置，賀佐臨每天的任務是觀察渡部明的行蹤。其實渡部明每天幾乎是兩點一線：從南新公館到泺源公館。

這天晚上，渡部明的車子快到南新公館時，在街道的拐角處遭到了槍擊：“砰砰砰砰！”

槍手連開四槍，槍槍擊中渡部明。受傷後，南新公館附近馬上戒嚴，随後整個城内、商埠也都戒嚴。

槍擊案發生時，江日勝還在魯興賓館一号桌吃飯。聽到消息後，馬上去了醫院的手術室，此時那裏已經聚集了一幫人。

“武山君，渡部君沒事吧？”

江日勝沒想到武山英一比自己還快一步，他馬上迎了過去。

他其實很奇怪，自己沒有下令，蘇志華怎麽就動手了？渡部明确實該死，但也不必這麽快動手吧？殺掉一個日本人，必然會引來日本人的瘋狂報複。他們找不到軍統的人，就會惱羞成怒把火撒到普通民衆身上。

武山英一沉吟道：“還在搶救。”

江日勝問：“爲什麽不加強渡部君的護衛？”

武山英一苦笑着說：“他的警衛也死了。”

江日勝信誓旦旦地說：“軍統無法無天了，武山君，我要求參與戒嚴，哪怕掘地三尺，一定要把兇手挖出來！”

江日勝的話音剛落，手術室門上的燈就熄了，門打開後，走出一名醫生。

“醫生，怎麽樣？”

醫生的語氣平靜地說：“對不起，病人因爲主動脈中槍，肝脾受損嚴重，失血過多，多器官衰竭，經搶救無效死亡。”

江日勝憤怒地沖上去咆哮道：“不可能！你再進去搶救，否則我殺了你！”

武山英一在背後平靜地說：“江桑，冷靜，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抓到兇手。”

江日勝頭也不回地說道：“我馬上回去召集人手。”

江日勝把新成立的特高支部所有科室人員全部緊急召集起來，分成十個小組，在街上參與戒嚴。一直忙到天亮，才回去上班。

江日勝身爲特高支部的副支部長，剛開始的時候表現得很憤怒，随後他就溜回去睡覺了。

他知道，晚上的行動，一定不是蘇志華所爲。爲此，他特意給蘇志華留下情報，讓他不要亂功，這兩天全城戒嚴，任何行動都有可能出事。

不管什麽情況，過兩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街上的報紙，就已經登上渡部明被襲擊身亡的新聞。整個泉城爲之動容，有些漢奸吓得當天都不敢出門。連日本人都死在抗日人員的槍下，他們又算得了什麽？

蘇志華也看到新聞，他很是奇怪，怎麽會這樣呢？自己還沒下令，誰動的手？

他準備找張清德，再問問賀佐臨的情況。然而，收到彭克祥的命令後，他給張清德下了命令：停止一切活動。

給賀佐臨下命令時，看到了賀佐臨給他留下的情報，拿回去一看，蘇志華驚呆了：賀佐臨竟然動手了。

他馬上把情報轉給彭克祥，并留下了緊急聯絡的暗号。

江日勝到晚上才看到蘇志華反饋回來的情報，從賀佐臨到蘇志華，再由蘇志華傳遞給他，一天時間已經很快了。

畢竟，他們三人之間都是逆向傳遞情報，蘇志華不知道他的身份，而賀佐臨也不知道蘇志華的身份。

江日勝也很奇怪，渡部明真的願意舍生取義？他的所謂武士道精神，還沒達到這個高度吧？

回想在醫院時，那個醫生的平靜，以及武山英一的冷靜，江日勝突然意識到，這是渡部明的雕蟲小技，這小子極有可能是假死。

動手的是賀佐臨，目标是渡部明，兩人唱一出雙簧，合情合理。

隻不過，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麽快就會被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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