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的故事吧?”蠻舞坐在了武風的身旁,脫掉了鞋子,和白皙的襪子,把小腳丫伸進了冰涼的湖水中,搖晃着,月影不停被打散又重新彙聚。
武風一把搶過了硬币,在手裏抛了起來。
“我愛我的妹妹。”武風頓了頓,然後笑道,“她現在肯定已經睡了,所以我也沒好顧慮的了。”
“我跟她并沒有血緣關系,那時候我還是個小男孩,沒有父母,獨自一人坐在孤兒院的角落裏,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養父母,領養了我,他們人真的很好,又善良,又和藹。他們是一個武道傳承的世家,隐于塵世不再步于江湖。從那時開始,我便有了兩個願望,第一個是讓他們倆幸福快樂。第二個是保護好我的妹妹一輩子。”武風說到這裏,慘笑了一聲,望着抛到空中的硬币,淡淡地語氣透露着淡淡的悲傷,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了,可是武風卻依舊無法忘卻。
“後來,我的願望就變成了一個,保護好我的妹妹。”
“他們?”蠻舞試探性地詢問道。或許她已經猜到了這個結局了。
“死了。”毫無波瀾的語氣,仿佛那一切都已經歸于平淡,不再是提起便是痛的回憶,而是久遠的遺憾與内疚。
“怎麽死的?”蠻舞雙手撐在了身後,仰頭望着熒月。
“仇家的陷害。”武風也單手撐在了身後,望着硬币一次次被抛向天空中,卻沒有一次立着落回手裏。
蠻舞沉默了。這跟她的遭遇聽起來是那麽的相似。
“在之後,我的願望又變成了一個,不再是保護好我的妹妹一輩子,而是複活她。”
“那天我遇上了一個難纏的對手,十二歲那年我的生日,我在地下黑拳場碰到了一個實在難纏的對手,我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一拳把他的腦袋給轟爆。可回到家中之後,妹妹卻不在家,桌上的紙條流着她去買了蛋糕,我等了很久卻還是不見她回來。我急了,在街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沒有響應,隻有街上那一個個像是看瘋子一般的眼神。”
武風呢喃了一句,“這破硬币要立起來還真不容易。”接着苦笑了一聲,“或許那天之前我還不是個精神病,可是她死了之後,我就瘋掉了。那是一種人的唯一兩個信念被别人狠狠踩碎之後的絕望、瘋狂。我幹了一件比當時一個人滅了仇家滿門還要瘋狂的事情。我殺了那群混蛋,誅了九族,把他們的人頭全部擺在了妹妹棺材前面。之後被送入了精神病院的我,被破滅了人生唯一的信念之後的我,活着的目标再也沒有了,我告訴自己我要複活她,我的妹妹。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她是我的唯一,我活着的唯一目的。”
“我把妹妹的屍體裝進了棺材,把她冷藏,背在了身後,每天都不離不棄,所有人都認爲我是瘋子,沒錯,我也的确是瘋子,直到我來到了這裏,複活了我的妹妹,我的人生目标又一次發生了變化,我要成爲最強,這樣才能保護好她,永遠的保護她。”
他一邊說着,一邊一遍又一遍的抛那硬币,倔強的樣子看起來傻乎乎的。
的确是傻乎乎的,他自顧自說了許久,卻從未在意到胸前的吊墜在微微地顫抖。也并沒有聽到那一聲微弱的,他一直在期待着的,“哥哥……”
兩人再一次安靜了下來,過了許久,蠻舞才再一次打開了話題。
“我從小就生活在皇宮裏,我的父親是獸皇的哥哥,也是帝國的大将軍,征戰無數,戰無不勝,多年來一直守護着國土,實力強勁。他簡直就是帝國的守護神,多年來和獸皇的關系也十分的融洽。”
蠻舞幹脆躺在了草地上,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直到他娶了我的媽媽,索菲亞,我媽媽是敵國的公主,父親在一次征讨敵國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媽媽手持了銀劍,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口中大喊着自己國家的旗号,率領着守城的士兵們沖鋒。”
蠻舞輕笑道,“那是我父親一輩子唯一的一次敗績,他敗了,被我的母親狠狠地趕了回去。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的父親是不是故意的放水,可是他的确是輸了,回到皇宮後,獸皇狠狠的訓斥了他,帝國的百姓們有好一陣子都是人心惶惶,自己國家戰無不勝的大将軍第一次輸了,還是敗給了帝國的公主。每一個人都開始懷疑。而事實上。的确,父親在一次出使鄰國時,再一次碰到了同樣前來出使的母親。兩人相約在月下,再沒有人的夜裏侃侃而談,沒有輿論的打攪,沒有皇族的訓斥,沒有百姓的斥責。兩人在那一晚便定下了情誼。”
“可是好景不長,在兩人拼命躲藏在了他國鄉下結了婚,懷上了我之後,二人被遲來的帝國軍隊抓住了。兩人被帶到了帝國,皇宮裏,獸皇毫不猶豫地對我的母親實行了絞刑,不論父親如何的求情,也不論母親的祖國那方的警告,母親在生下我的第二天,被實行了絞刑,死了。”蠻舞淡淡地笑了笑。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母親到底長什麽樣子,有關于我的母親的任何東西都被燒掉了。之後父親一怒之下,揭竿而起,率領之前跟随他的軍隊,一舉攻下了皇城。獸皇甚至完全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就被劍指懸首。可是父親還是心太軟,狠不下心殺掉自己的弟弟,最後又退兵回去,臨走之前,把我托付給了獸皇,我變成了理所當然的公主,可是卻從來沒有任何人正眼看過我,我隻是空有一個公主的名字罷了。因爲是曾經亂臣之子,所以除了獸皇,就連丫鬟,都用冷漠的眼神看我。我的童年,就是這樣過來的。”
“而父親,”蠻舞朝着混元大陸的方向望了去,“我從未見過我的父親,隻聽說他被獸皇流放到了混元大陸去了。現在,估計早已經沒命了吧?”蠻舞隻能苦笑一聲。
武風這時愣住了,他終于成功了,在蠻舞驚訝的眼神下,他的手裏立着那一枚雕着蠻字的黑色硬币。
蠻舞呆呆的說道,“獸皇從小就給了我這個,說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東西,他說隻要哪一天我抛起它,它立在我的手心裏,我就能見到我的父親……”
“你父親叫什麽名字?”武風突然嚴肅的問道。
“蠻天……”蠻舞依舊還是呆滞的樣子,“我一直以爲這是假的,是獸皇用來騙我的……”
“不,這是真的。”
武風還記得那句話……
……
“如果,你将來能遇到我的女兒,還請無論如何召喚我的分身一次。她叫……”
……
“不好意思,你……你叫什麽?”武風問道。
“蠻舞啊!”蠻舞有些生氣,這人怎麽這樣,居然還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蠻舞!!
武風感覺腦袋裏面一根弦突然就斷掉了,蠻舞,對啊,蠻舞啊!我竟然給忘了!
他趕緊從随身帶的靈棺中拿出了那一塊分身菱晶,嘴裏大喊了一聲,“蠻天!快死出來!勞資找到你女兒啦!”
分身菱晶一陣光芒四射,甚至掩蓋了月光的光輝,那一陣白皙的光芒就如同瀑布一般宣洩在這片湖面,兩人被這光芒刺眼,睜不開眼,半響,光芒散去,一個渾身冒着淡紫色光芒的半透明虛影出現在了湖面上,他愣了愣,似乎不明白現在是什麽情況,手裏緊握着自己的寶刀,似乎随時準備戰鬥,可半秒後……
“噗通!”
他摔進了水裏,狼狽的樣子讓武風好一陣的無語。
一分鍾之後,鬼叫的蠻天才終于被打撈了上來,他喘着粗氣,沒好氣的說道,“小子你幹什麽啊,既沒有戰鬥,也沒有儀式,你召喚我出來幹什麽?唠嗑啊?我可沒你這閑工夫,真是,還弄我一身水。晦氣。”
武風看到蠻舞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面已經開始閃爍着淚花,他知道,蠻舞已經猜到了什麽了,她隻是站在武風的身後,靜靜地站着,甚至不敢觀望,隻是偷偷地瞄着這個落魄的大叔。
“喲?你再想想當初你說什麽時候讓我召喚你來着?”武風笑着說道。
“不就是複活你妹妹,戰鬥,還有……”蠻天檸水的動作停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向了武風的身後,那裏站着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梳着和索菲亞一樣的發式,還有那一條項鏈,那是索菲亞的項鏈……
“我的……女兒?”
“你要是不想見的話,那我立馬就給您送回去。”武風壞壞的,就要動手用分身菱晶把蠻天喚回去,被蠻天趕緊攔住了。
蠻天幾百歲的滄桑的臉上,第一次泛起了淚花,他顫抖着雙手,輕聲地喚了一聲,“小舞?”
這一刻,蠻舞才從武風的身後走了出來,眼裏的淚花再也忍不住的往下流,她猛地沖到了蠻天的身前用力地抱住了這個髒髒的,濕濕的,滿是胡子的,衣衫不整的大叔,這一刻淚如決堤,“父親!”
“父親父親父親父親!!!”
“哎!我的乖女兒!”
蠻天在身上抹了抹髒手,這才輕輕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對于這樣的親情畫面,武風向來都不願意看,他悄悄地留下了分身菱晶,退回了營地裏,靠在了大樹上,嘴角微微上揚,閉上了雙眼。
他握起胸口的吊墜,輕輕地吻了一下,“我愛你,小曦。”便熟睡。
在他不知道的深夜裏,吊墜裏突然傳出了一道細微如蚊吠的聲音,“哥哥,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