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糾結了好一會兒，但仔細想想這種事情的出現隻怕也是必然，讓他爆發的主要原因是來自于兩種世界觀的沖突，而事實上他的兩種世界觀一直都是在沖突着。

無論是網上的諸多負面新聞，還是身邊經曆的一些事情，尤其是廖煌自作主張的想見識一下社會的黑暗面，所以來到了志強高中，又被胡赟這個狗頭軍師指點，去夜總會裏卧底……

天哪，唐心突然發現，現在廖煌周圍的環境就不是一個普通的，正常的，十七八歲的少年應該待的地方！

孔子都說了，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廖煌一個心智本來就沒有成熟的人，如今在這鮑魚之肆中，他能忍耐到現在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想明白這一點，唐心搖搖頭：“煌哥哥，你不要這麽激動，其實你現在所看到的，隻是一些片面的情況罷了。想這種事情，其實是不常見的。”

“不常見？”

唐心已經想好如何說服他，自信的道：“是的。你說現在這個社會道德淪喪，我承認，但卻還沒有到那種無藥可救的程度。隻是你現在所處的環境下，你看到的許多東西難免偏頗。而網絡上的諸多新聞也有問題，哦，我不是說網上那些新聞都是編造的虛構的，而是新聞新聞，他們自然會挑一些吸引眼球的事情曝光出來。比如一些不公平的事情，一些社會上的負面新聞……”

“煌哥哥，你自己想想，九州多大啊？整個九州共有十三億多人！就算出現壞人的幾率是萬分之一，不，十萬分之一，那你想想也有多少了？媒體自然是挑揀吸引眼球的事件來報告，但網絡作爲你吸收信息的一個重要所在，當這種信息看的多了，你自然就覺得好像滿世界都是壞人一樣了。”

“其實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好人的，有句話叫做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事實上好人們的生活其實大多數都是很平淡的，所以他們沒有什麽新聞值得拿出來，相較起來，反而那些壞人更容易上頭條。你不能因爲那些新聞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好人了，這不公平。”

看到廖煌在思索，唐心繼續道：“還有夜總會這些，你看不下去，但你别忘了，志強高中是煌哥哥你自己選擇要來的，夜總會也是你自己答應要去的。那種地方原本就是鮑魚之肆，你指望能聞到什麽芝蘭之香？老實說，像這種地方，就不是正常我們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去的，你執意要去，卻把它當做整個世界了嗎？”

“至于剛才在島上見到的，煌哥哥，我可以保證這是個意外，也是特例。沒錯，人性之中本來就有黑暗，但同樣的也有光明。人性本善還是本惡，這個話題争讨了數千年還是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也不可能有統一的答案。每個人看待事物都是不一樣的。煌哥哥，你隻看到于青雪那三個女人屈服在強權之下，但你爲何忘記了郁楠老師的風骨？還有爲朋友死去的那個名字都叫不上的女孩，她不也是沒有屈服嗎？！”

廖煌呆住了，良久才歎了口氣，緩緩道：“心心，你說的對，是我以偏概全了。”

唐心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因爲她能感覺到，廖煌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的想通了。

她把身子靠在廖煌懷裏，抱着他，輕聲道：“煌哥哥，無論是什麽年代，善與惡都是一個整體，無法割舍，有好人，就會有壞人。有堅守信念慷慨赴死的英雄，就有爲了苟活出賣良知的敗類，這是根本就無法避免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在這種事情上做什麽糾結，遇到看的順眼的人，你就幫他一把，遇到看不順眼的人或事，你就按照以前的習慣一耳光扇過去好了，這個世上還有你扇不動的人？”

聽唐心說的好玩，廖煌呵呵一笑：“心心，你可是第一次這樣勸我，以前你都讓我盡量不跟他們計較來着。”

唐心道：“那也要看什麽事，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是人就會犯錯，犯錯不是什麽大事，但犯罪就是大事了。煌哥哥你以前的脾氣是不管大錯小錯就是一巴掌拍過去，拍死爲止，這樣不好。一些小的錯誤可以小懲大誡，但罪惡卻是不能姑息的。”

廖煌點點頭，呵呵一笑：“還是心心懂我，你這些話一說，我心裏好受多了。既然你這樣說了，那要不要現在我們轉過頭，去把島上那三個女人給拍死？”

唐心想了想，道：“既然煌哥哥你給她們下了禁制，她們以後回想不起來我們，那就暫時留她們性命，讓她們自生自滅好了。”

“心心你還是心軟。”

“這不是我心軟，而是我正好有了别的想法。”

“哦？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我也是剛剛冒出來的想法，”唐心整理了一下思緒，道：“其實煌哥哥，我能感覺到你的迷惘。”

“迷惘？”

“嗯！”唐心重重點頭，認真的看着他：“你偷偷給那三個女人下了禁制，不讓她們把有關我們和郁楠老師的事情外漏，其實一種潛意識的表現。”

“潛意識？”廖煌仔細想想：“經常在網上看到這個詞，但不是很理解，心心說來聽聽，我很感興趣。”

“潛意識是你腦中一種深切的意識，具體我也說不清，但簡單舉個例子，有些事情你做了，但自己沒有在意，其實就是一種潛意識。就好像你給那三個女人下了禁制一樣，當時你很迷惘，不知道對那三個女人如何處置，想殺了她們，但又有其他的顧慮。所以在這種焦灼之中，你偷偷的給她們設下禁制，就是一種潛意識的表現。你想先穩一下，掃清後路，然後再仔細思索對那三個女人的決定。”

廖煌仔細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當時的确是這樣的想法。但是後來我又有些弄不清楚，我幹嘛要給她們設下禁制，如你所說，看着不順眼，直接一巴掌拍死就是，何必多此一舉？”

唐心笑笑，輕輕撫摸廖煌的長發，柔聲道：“煌哥哥，那是因爲你迷惘了啊。”

“唔，你說說，我如何迷惘？”

“因爲你心中有疑惑啊！你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了。雖然你很像一巴掌拍死她們，但又覺得她們這樣死了又太過容易。可是不殺了她們，你又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件事，這就是一種迷惘。”

“當你心中有疑惑，但卻連自己究竟疑惑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

“這就是真正的迷惘！”

廖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終于是呼出一口濁氣，把唐心輕輕抱在懷裏，笑道：“心心，我現在就在想，我來到凡間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你，第一個朋友也是你，這是我多麽幸運的一件事情！”

唐心溫柔的笑了，将小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卻沒說話，隻是心中在想，這又何嘗不是她的幸運？！

輕柔的抱着唐心，廖煌長歎一聲：“我本來以爲我是修仙者，遲早要成仙成聖的人物，所以對于凡間種種，一直以來我都想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去看。但是你說的沒錯，就算以後我成了仙，成了聖，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可歸根到底，我還是從人而生出來的，我的本質還是一個人。”

“我還有作爲人的感情，以及作爲一個人的道德規範！在史書之上，隻有那無邊黑暗的年代才會出現人吃人的慘劇，可是在當下這個高度發達、絕大多數人都衣食無憂的世界竟然被我親眼目睹了這樣的慘劇！所以我迷惘了，我現在連自己迷惘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都不清楚！”

“所以我留了她們三個女人的性命，隻是因爲我想要找到我迷惘的答案，也是爲了給自己找尋一個答案！”

“人，是不是爲了活着，就可以罔顧一切！”

廖煌一口氣說了這些，才感覺到胸口一直憋在那裏的一股濁氣終于吐了出來，頓時心情舒暢了許多。

他看到唐心驚訝的看着自己，那副表情可愛極了，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幹嘛這麽看着我？”

唐心驚歎的搖了搖頭：“煌哥哥，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這麽會說話！”

“會說話？”

“啊不不，”唐心連忙搖頭：“算了，總之，既然是煌哥哥要做的，是你要尋找的答案，那我一定要竭盡全力的支持你！”

她接着笑笑：“隻是這個答案，可不光是煌哥哥你自己要尋找的，對于我們所有的人，這個答案都至關重要！”

廖煌奇怪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回去以後我們找胡赟商量一下，雖然我有些看不上那個小子，覺得他的行事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我也不得不承認，煌哥哥你的身邊有時候就需要這樣的人。”唐心笑笑：“這家夥正好是個黑客，對于這種事情他肯定在行！”

廖煌點點頭，對于胡赟的小腦瓜，他是很信任的。可這時唐心皺起眉頭：“不過我還是擔心，張寶天說的那個将軍，雖說煌哥哥你下了禁制，别人不會知道我們曾經介入過，但是郁楠老師，隻怕很難脫得了幹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