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羅大成已經是喜出望外了。此次來京城尋找狄青,心中也知道這如同大海撈針一般,而且自己是通緝犯的身份,走在街上都要擔心被人認出來,又到哪裏去找狄青,更不用說到京城衛士之中打探消息,送上門去讓人抓了。
現在天幸遇到一個醫術高超的隐者醫生,說出能救治妻子的話,看着老婦那飽經滄桑的坦誠雙眼,羅大成甯願相信她的話。
以她的身份,以及她兒女的身份,很難認爲她是在大言欺人。急切之中,羅大成納頭便拜,懇求道:"既如此,請娘娘施聖手救治内子,在下感激不盡!"
李宸妃微微一呆,這娘娘之稱,卻觸動她的心事,苦笑一下,回禮道:"壯士休如此說,若非你相救,我母女性命休矣!能爲尊夫人診病,報答壯士活命之恩,乃是理所當然。"
看着她拿出銀針,小心地褪去狄麗娘的衣衫,将銀針插在她的穴位上,緩緩撚動着針尾,在穴位中施以針炙,羅大成不敢打擾她,生怕因此惹起狄麗娘身體不适,禀息靜氣地退出去,坐在外間,耐心等待,心中卻也在怦然亂跳,七上八下,挂念不已。
香風襲來,羅大成擡起頭,看到身穿道裝的美麗少女走出靜室,輕移蓮步,來到自己面前,儀态優雅地行了個禮,淡然道:"貧道稽首了!"
羅大成慌忙站起來還禮,卻見衛國長公主一臉淡然冷漠之色,用悅耳的聲音,清聲道:"壯士從強人手中救出我母親,此誠天高地厚之恩,本不該再相求壯士什麽。隻是家母心中有一心結,苦痛難解,若非壯士,旁人再幫不到她。因此隻得前來相求,壯士勿罪!"
說罷,衛國長公主盈盈拜倒,戴着道冠的螓首輕輕叩在地上,儀态美妙優雅,卻又有着決絕凄然之意,這情景,動人心弦。
羅大成大出意料,沒想到這高傲公主竟然會行如此大禮,慌忙上前扶住,急道:"公主不要行如此大禮,有話好說!"
急切之中,他的手握住少女的纖纖玉手,隻覺觸手柔滑清涼,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衛國長公主卻是大驚,慌忙退後一步,将手從他掌心中抽出來,擡起頭來凝視着他,玉頰泛紅,眼中微微現出羞怒之意,直将他當成登徒浪子,居然敢在妻子病重之時,還來占自己便宜。
羅大成暗叫不好,從前在那個世界,跟女生握手握慣了,現在看她行磕頭禮,一着急就把握手禮也用上了,倒沒想到這反而是不容于世的禮節,見她羞惱,隻得拱手道:"一時情急失态,公主勿罪,勿罪!"
看着少女眼中羞惱之意未消,羅大成也覺尴尬,隻能在心中自我寬解道:"還好我不是法國人,不然接吻禮也都用上,隻怕會逼得你要死要活;隻到現在這樣的親密程度,你該知足了!"
微微紅着臉,羅大成慌忙岔開話題,低頭拱手道:"方才便已說好,娘娘若能救治我妻子,在下便當答應公主的條件。公主請講,有什麽條件,自當遵從!"
看他一臉正色,衛國長公主羞怒漸去,心中也懷疑他是真的情急失态,現下有求于他,隻能将這事揭過,輕咳一聲,正色道:"貧道懇請壯士援手,帶家母入宮,和我皇兄見上一面。"
羅大成一聽果然是這話,隻能暗歎道:"這回該知足的倒是我,沒有讓我去刺殺皇太後,已經是我的運氣了。"
二人在靜室外間坐下,衛國長公主平心靜氣,将此事的來龍去脈詳細地說了一遍。羅大成既然已經深深地介入到此事中來,所有隐秘再瞞着他也沒有什麽意義,倒不如坦誠相告,也免得他心中疑惑,辦起事來有所阻礙。
所有的一切,都從十八年前開始。
那時候,還是宋真宗在位,現在的劉太後,在那時是皇後;而正在内室爲狄麗娘進行針炙診治的李宸妃,在那時還是劉皇後身邊的一個普通侍女。
十八年前,李宸妃受命爲真宗皇帝侍寝,因此身懷有孕,一年之後,生下兒子,賜名趙祯,是爲宋仁宗;後來又爲皇帝生下一個女兒,就是現在的衛國長公主。
在仁宗生下來之後,劉皇後就下令,将仁宗帶去給自己撫養;而李宸妃的女兒生下來以後,雖是她自己撫養,幾年後,還是被下令送出宮去,入了道教,成爲了一個女道僮。
趙祯居住在深宮之中,一直以爲自己是劉皇後親生的孩子,也沒有人敢于告訴他真相。待到十三歲時,宋真宗駕崩,趙祯登基爲帝,奉劉皇後爲太後,因爲年齡太小,由太後掌握朝政,至今十七歲,尚未親政。
衛國長公主的師父,倒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女道士,年紀也很大,傾心教導衛國長公主,将自己的武藝與學識都傳授與她。
跟随着她,衛國長公主倒不似在宮中的趙祯那樣,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她的師父在她稍大些時,便将一切故事告訴了她,并嚴厲告誡她,不可輕易将此事說出去,不然的話,她的母親很可能會因此而受禍。
李宸妃一直居住在皇宮之中,生活在嚴密的監視之下,與兒女離散,常年不能見到他們一面,心中的痛苦,自是不能向外人講述。
衛國長公主時而入宮,與皇兄趙祯見面。趙祯雖然待她親厚,卻也隻當她是一個普通宮人生的異母妹妹,而且見面時,旁邊總有人監視,提防她将真情告訴趙祯,到她大些時,劉太後更是幹脆下诏阻止她入宮了。
李宸妃一直在宮中生活多年,心中苦痛郁積許久,到後來連女兒也不能見到,終于忍受不住,處心積慮尋找機會,趁隙逃出宮來,到了衛國長公主的道觀,見到了自己多年未見的女兒,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依衛國長公主之意,本來是想帶着自己的母親逃出京師,從此浪迹天涯,再不回來。可是李宸妃一生居住在皇宮之中,卻被人嚴密監視,連兒子的面也見不到,此生最後的心願,就是希望親眼看一眼兒子,看他當上皇帝後的模樣,哪怕是立時死去,也此生無憾了。因此上每日哭泣,隻想見到兒子,不肯在見到趙祯之前,就跟随衛國長公主逃亡天下再不回來。
衛國長公主的武藝是跟去世的師父學的,雖然亦能修煉出護體罡氣,終究比不上殿前司侍衛中的絕頂高手,更不用帶着母親闖進宮中去見趙祯。母女二人彷徨無措,在道觀中耽擱了一兩日,便有侍衛奉了劉太後之命,前來捉拿二人,以免消息走漏,讓趙祯知道實情。
在方韬的懷中,羅大成曾找到一份手谕,是劉太後發給他的,下令要他立即将衛國長公主和李宸妃捉進大牢關起來,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并且不許走脫一人,順便還安了一個契丹奸細的罪名給她們二人,暗示方韬盡可将這樣的奸細格殺,有功無罪。
這樣的手谕,明顯是想要她們母女的命。現在雖然逃到了這一處隐秘莊院中,仍然是不安全,若不能迅速離開,隻怕用不了幾天,開封府的捕頭就會搜索到這裏來。
可是李宸妃就象受了魔障一樣,在見到兒子最後一面前,死也不肯離去。衛國長公主憐惜母親一生受苦,也舍不得讓她孤苦老死于外鄉,一直看不到兒子一眼,因此隻能前來拜求羅大成,希望他能帶着李宸妃潛入皇宮,去見趙祯一面。
羅大成心下暗歎:"說得倒是容易。皇宮大内,守衛何等嚴密,再有幾個象楊家将那般的強者,隻怕我有命進去,沒命回來,連帶你母親一起,都要失陷在皇宮中,死于非命了!"
見羅大成面露難色,衛國長公主隻能再拜頓首,懇求道:"此事若非壯士,無人能夠完成家母心願。望壯士成全,定有厚報!"
羅大成苦笑不語,衛國長公主擡起美目看着他,悠然道:"我看壯士所修習的功法,倒似是霹靂神功?隻是似乎修煉不得法,因此雖然壯士體質特異,也不能臻至大成之境。"
羅大成吃了一驚,定睛看着她,卻見這道裝少女面色淡然,櫻唇邊帶着一絲微笑,輕聲道:"壯士不必驚訝,霹靂神功本是我家傳武學,我有所了解,也不奇怪。"
羅大成想想也對,他唯一知道的修此神功成功的,就是宋太祖,他的後輩看穿自己所習功訣,确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衛國長公主與他詳細解釋,道是當初大宋天子趙匡胤就是修煉這功法得了天下,隻是到了後來,他的後人的體質都不适合修煉這功法,轉而修習其他各種功訣,天下便再無修此神功之人。
便似衛國長公主自己,修習的便是五行訣中的一個分支,被稱爲寒冰訣,與狄麗娘所修習的擊水訣同屬一門,修煉方法卻有不同。
而霹靂神功雖然沒有人再修習,可是它的修煉方法,秘籍正本,卻是保存在皇宮之中,如果羅大成肯帶她母親進宮,李宸妃自然可以給他指路,到藏書閣中,将霹靂神功秘籍正本取出來,讓他從此按照正本修煉,而不至于拿着原來的那份殘篇,修到錯誤的方向上去,導緻走火入魔,經脈寸斷而死。
除了這份秘籍正本,他們甚至還可以拿到擊水訣的秘籍正本,讓狄麗娘也可以按照正本修習,日後還有修成絕頂高手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在皇宮藥房之中,秘藏着大量珍貴藥材,許多是外面根本見不到的珍品,已經珍藏了許多年。
李宸妃的醫術,學自她的師父,雖然不會武藝,可是醫術倒是天下無雙。若能再得到這些藥材,狄麗娘的身體複原指日可待,甚至還有希望恢複原來的實力,功力更進一步,對于将擊水訣修煉至更高境,更有極大幫助。
話說到此處,便不由羅大成不去。隻要想到能讓自己妻子迅速恢複實力,養好身體不再如此虛弱,他就隻能狠狠咬牙,決心幹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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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皇宮外面,遠遠望着巍峨莊嚴的大宋皇宮,羅大成暗自感歎,如此壯觀的建築物,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方才能建設成功。
一座皇宮,就類似一座城池,皇城上,到處都有士兵巡邏守衛,若有亂兵起時,還可以有抵擋攻擊、保護皇帝的效果。
可惜,就是這樣富麗堂皇的皇城,加上汴梁堅城,也擋不住女真人的大軍。在距今天整整一百年後,東京城終究被金軍攻破,父子兩個皇帝被金軍擄去,終死于北國苦寒地,宮中所有的妃嫔公主亦被金軍*擄掠,搶至北方,糟蹋淫辱,被轉賣爲奴爲妾,所受羞恥痛苦,不堪言表。便是後來逃回南朝,被高宗趙構奉爲太後者,當初在北國時,受到的金國兵将淫辱淩虐,難道還少了嗎?
羅大成深鎖眉頭,對大宋朝曆代皇帝都充滿腹诽。中華最弱之皇朝,曆史恥辱時代,若非從趙匡胤時期便揚文抑武,百餘年間努力打壓武将,又如何會有靖康年間那般難以忍受的恥辱?
李宸妃的哭泣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羅大成回過頭,看着身邊老婦,暗歎一聲,拿出繩索來,将她綁在自己背上,努力綁得結結實實,免得她不小心掉下去。
李宸妃也知道輕重,雖然心中激動傷感,卻仍強忍悲聲,任由羅大成将她綁在身上,伏在他的背上,一動不動。
此時,潛伏在皇城附近的,就隻有他們兩個。衛國長公主正在城外的莊院中,陪着狄麗娘說着話,心焦地等待着他們入宮見了皇兄一面後,趕回去與她們會合,然後打馬揚鞭,就此離開東京汴梁,從此再不回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望着夜色籠罩下的大宋皇城,羅大成暗暗一咬牙,背上負着大宋天子的親生母親,借着夜色的掩蓋,緩緩地向皇城方向潛行而去。
人生的際遇便是如此奇妙。不久之前,他還是邊境上苦苦求生的一個炮灰兵,現在這一刻,卻已經接近了大宋皇朝權力最中心的位置,并且将會對大宋的曆史,造成極大的影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