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緩緩睜開雙眼,陽光并不刺眼,但對久久未曾開眼的它來說還是不太能夠立刻适應。它感到身上雖然還有些隐隐作痛,但和剛遭受地獄火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且身上的妖力似乎也回複了大半。
自己正躺在一個座墊上,身上的繃帶錯落有序。兩個分别盛滿新鮮牛奶和貓糧的盤子放在它的面前。
“啊呀啊呀,牛奶倒還能說說,這東西就……”小七下地走了兩步,喝了口牛奶,看着貓糧搖了搖頭。可它實在覺得腹中饑餓,大概自己昏迷了很長時間吧,無奈之下它隻能順口嘗了幾顆貓糧,“嗯……味道還不錯麽,看來多年來我是錯過了不錯的東西了……”
等填飽了肚子後,小七開始觀察四周圍的情況,這是一間自己并不認識的屋子,不大的房間中放着幾件簡單的家具,而床單上的花紋和床上數量衆多的玩具娃娃說明着房間主人的年齡和性别。最後它的眼睛落在了寫字台上,上面立着一副照片,照片上人很多,但唯一的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孩卻正好是小七認識的,而且是剛剛認識不久。
“這倒巧了,不過最後我确實是在公寓哪兒失去意識的……”小七回想着當時的感覺。那時候自己強撐着意識,但一雙小手的主人卻給它一種千年來未曾有過安全感。那并不是強有力的力量使然,也不是對那人的絕對信任,甚至它當時根本就不知是誰抱起了它,但它就是有種可以放心的感覺,和千年前那次幾乎一樣。
“這個孩子嗎?呵,段淩啊,沒想到還有第二個人會給我這種感覺,連年齡都和你那時候一樣。”小七四處走着,心中默默地追憶着往事,眼神中充滿着複雜的感情。它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日曆,12月24日,距那天已經兩天了。
屋裏并沒有人,老杜應該是管理員,現在應該是在公寓那兒,孩子自然是在上學。小七開始默默考慮今後應該怎樣對付所要面臨的問題,尤其是自己這方面,沒想到威廉的女兒和以前的兄弟都來追殺自己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那時候的小姑娘已經那麽大了,威廉……”淡淡的哀絲浮現在它臉上,它一躍跳上窗台,“先去那小子那兒看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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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道先生把你們請來的?”伍一從泰瑞莎那兒聽說了她們來的原因。
“基本上算是吧,因爲主要的理由應該是協同驅魔。”
“協同驅魔?”
“嗯,就是驅魔人之間互相合作進行由中間界特許的合法驅魔。”
“這個……”伍一聽得一團漿糊,雖然自己已經從張三道那兒聽說了四屆的構成和有關驅魔人的基本情況,但畢竟還是離自己平常的認知有些遙遠。
“看來三道先生并沒有詳盡地告訴你我們驅魔人的情況啊……”
“嗯……也許是因爲我還沒決定是否要踏入這個世界的緣故吧?”
“是這樣啊……”泰瑞莎聞言後雖然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但口氣裏倒是有着種近似可惜的語氣存在。
原本在旁邊已幾乎把伍一冰箱裏的啤酒喝個幹淨、滿臉通紅的瑪麗亞卻忽然一躍而起,怒氣沖沖地沖向伍一,一把拎起他的衣領,一連串叽裏咕噜的英語,由于美音極重再加上酒喝得太多說得含含糊糊,驚惶失措的伍一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但即使一點聽不懂英語的人也看得出她是在罵人。
一開始被拎得透不過氣來的伍一還有點害怕,但随後他開始發現對方的手漸漸的松了,而瑪麗亞竟已經從破口大罵變成了痛哭流涕,嘴中斷斷續續得說着:“如果我當年有你這種能力,就不會那樣了……”随後就開始狂吐,伍一幸好躲得快,否則中标是不可避免了。
泰瑞莎輕輕歎了口氣上前将瑪麗亞扶開,然後一邊像哄孩子一般一邊讓她慢慢平躺在沙發上。心中大呼倒黴的伍一隻能拿出拖把來把地上清掃幹淨。
當伍一總算弄幹淨後,發現罪魁禍首已經在同伴的照顧下沉沉地睡去了。
“請你原諒,她其實酒量并不好……”
“酒品也不怎麽樣……算了,嗯?對了,你明知她不能喝怎麽還讓她喝那麽多?嗚……那麽多酒,我的庫存算完了。”
泰瑞莎看了一眼還喃喃說着夢話的同伴,歎了口氣說道:“平時我确實絕對不會讓她在我喝酒的,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今天怎麽了?今天不就是平安夜嗎?”
“是啊,平安夜,那時候西方國家的人們應該都在忙碌着準備聖誕節吧。但十年前的那個平安夜,卻是瑪麗亞怎樣也難以忘記的。”
“嗯?發生了什麽事嗎?剛剛我好像隐約聽見她說了什麽有了能力就不會那樣之類的話……”
“那個平安夜,她家人全死了,父母、兩個哥哥、剛剛滿五歲的弟弟,全被魔物殺死了,那時的她因爲被母親藏在衣櫃裏而沒有被發現。”
“……兇手抓住了嗎?”伍一一下子懵了,過了好一段時間才擠出這麽句話。
“那時候她因爲過度驚吓,根本不敢擡頭去看,隻清晰地記得對方的笑聲。因此她一找找了十年,并爲自己那時不敢去記住兇手長相的懦弱而内疚。”
“那時候她才十三歲啊……”
“這其實是她給自己的一個動力吧,但這對精神的成長畢竟不是什麽好事。不要看她平時那麽開朗潑辣,但每到每年的這一天,酒精反而成了她賴以擺脫心靈枷鎖的唯一工具,隻有一醉才能得到心靈上片刻的安甯。”
“怎麽能這樣呢?這、這根本不正常啊!下次一定不能再給她酒了!”
“那你又怎麽樣呢?伍先生?”
“我?”
“心靈上真正的安甯是自己去争取的,而每個人對自己心靈上的安甯定義也是不同的。您能夠對您已經知道的事視而不見嗎?真的能夠抛開一切,抛開原本他人想要卻不可得的、你卻擁有的,能夠用來拯救他人的東西嗎?當你看到有人死去,而被你所抛棄的能力其實是能夠拯救他時,你的心靈真的能夠安甯嗎?”
伍一心中頓時出現了地鐵口的那一幕,又出現了年幼的瑪麗亞縮在黑暗的衣櫃中一邊發抖一邊啜泣的景象。
“其實,我也沒有資格這樣說你,我同樣也是一個心靈上安甯不了的人,”泰瑞莎話鋒一轉,原本冰冷的神色忽然變得痛苦起來,“但每個人自己的道路畢竟還是要自己來選擇,即使錯了,也必須要自己承擔下去。”
“即使,錯了,也要……嗎……”伍一隻覺得自己的心裏如翻江倒海,始終難以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張三道來訪了,他一看見躺在沙發上酒氣熏天的瑪麗亞,皺了皺媚微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十年了還是走不出來嗎?伍一啊,有毯子嗎?現在可是冬天啊……”
“哦,好的,就拿來……”伍一一下子從苦思中醒了過來,走向衣櫥準備拿毯子。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了看一邊喃喃說着夢話一邊留着淚的瑪麗亞,然後咬了咬嘴唇,轉向張三道堅定地說道:“張先生,我記得您昨天送我回來時曾問我是否願意放棄回到普通人的世界而踏入驅魔人的世界,那時我并沒有回答你。”
“嗯……是的,看來你現在已經決定了……”張三道似乎早就知道會如此,并沒有顯出太多的驚訝,隻是微笑着祥和地看着對面眼神堅定的年輕人。
而一直在陽台上看着内裏情況的小七微微一笑,一躍跳下樓去,準備回到那個他已決定的暫居之所。
“是的,我決定做一個驅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