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會談之後,原本反對清政府和唐州對日本窮追死打的英法兩國雖然沒有立即就改弦更張去支持清政府和唐州,但也對郭金章和李鴻章二人所提出的極度苛刻的和談條件表示了默認。這樣一來,原本還對未來抱有一點兒希望的日本政府立即就陷入了近乎歇斯底裏的狀态。伊藤博文雖然較爲理智,卻也無法對抗國内那種近乎悲憤的民族情緒,不得不黯然下台。然後,主張強硬,聲稱甯可全體玉碎也絕不向中國低頭的山縣有朋出任首相,開始調派基本完整的日本陸軍守衛本土各個要害城市。可是,不管怎麽說,談判總還是要進行的。但讓人想不到的是,清政府和唐州政府卻仍然要伊藤博文出面進行談判。對此,李鴻章和伊藤博文,還有山縣有朋都感到難以理解,可郭金章堅持,他們也沒有辦法。别人的話他們可以不理,這小子的話卻是不能不聽的。尤其是伊藤博文,雖然下了台,在國内的境遇卻越來越糟,不時有憤怒的人群沖到家門口扔石頭、酒瓶子什麽的,甚至還有浪人拿着刀要殺他,這個時候能出國避一避根本就是求之不得。
而郭金章既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伊藤博文出面,在衆人想來,這家夥應該是想跟這位比較清醒的政治家來一場正式的談判。可再一次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在天津新建的“春帆樓”上,郭金章在跟伊藤博文打完招呼之後,就把已經拟好的條約草案往這位前首相面前一遞:
“簽吧。”
“将軍這是什麽意思?”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受辱的準備,可看到郭金章這樣的表現,伊藤博文依舊忍不住怒發沖冠,隻是強忍着沒有暴發出來。
“簽字啊。”郭金章漫不在乎,“戰争仍在繼續。這對雙方都極爲不利,對兩國人民也很不好。所以,我不想空耗時間用來辯論……簽字吧。反正日本敗局己定,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将軍,這不合規矩。”伊藤博文原本對郭金章還有絲好感。因爲當年郭金章曾經邀請下台的他前往唐州任職。而相比起唐州的氣象,日本除了人口多了N倍之外,幾乎一無是處。所以,郭金章在某種程度上對他有知遇之恩。甚至在接到郭金章一定要他出面代表日本參加談判的要求的時候,他還有過一絲幻想,覺得是郭金章想給他一個機會,替日本求得體面的機會……可沒相到,體面沒有,迎接他的竟然是郭金章赤裸裸的蔑視和……侮辱。
“一上來就讓人簽字,連談都不談,這小子在美國的時候難道被日本人揍過?”李鴻章同樣列席了談判。坐在一邊目睹郭金章近乎蠻橫的行爲,老頭心裏也是暗暗咋舌。對日本,他和清政府雖然不悅對方的不知天高地厚,卻沒想過真的要趕盡殺絕。甚至一度他們也曾經想過放日本一馬,得回琉球,再弄個千八百萬兩的賠償就夠了。可就是郭金章,非要把這人小國往死裏整。整個條約,款款緻命,就差沒讓日本天皇親自到紫禁城叩頭賠罪了。小小一個日本,至于這樣嗎?可就算心有疑問,李鴻章也不會傻到直接去詢問郭金章。這小子在對待日本的問題肯一種近乎執拗的态度,誰反對就跟誰急。
“規矩都是人定的。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跟我和李中堂一樣,那麽,你也有權力像我這樣做。”伊藤博文的悲憤沒能讓郭金章的态度松軟一分。他又把條約草案往伊藤博文的面前推了推:“伊藤閣下,這份條約,隻有允或不允兩句話而己。”
“難道就一點兒也不許分辯嗎?”伊藤博文深吸一口氣,問道。
“隻管辯論,但是條約不能改。”李鴻章插嘴道。
“要你多嘴!”郭金章雖然沒說話,卻極其不悅地瞪了老頭兒一眼。
“你把老子當擺設?”李鴻章眉毛輕揚,他也是理由充分。
“不識好人心的老東西。”郭金章暗罵。隻有允或不允兩句話!這可是原本伊藤博文要跟你李老頭兒說的,哥們兒這麽辛苦的忙活了這麽久,甚至早在多年前就開始布局,還不是爲了你這老家夥?現在倒好,你居然反過來幫敵人說話……那你是不是打算再找人打這伊藤博文兩槍,好讓賠款金額降一降?
“……此條約有無日文?”不能生氣,不能憤怒,否則後果更加難料。伊藤博文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内心的激動,又沉聲問道。
“隻賠款、讓地,與占守地方三節譯有日文。”李鴻章道。
“那我們就此此三節開議吧。”伊藤博文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賠款一萬萬兩爲數太大,我國不能擔當。”
“大日本帝國豈會連小小的一萬萬兩都承擔不起?”郭金章冷笑一聲,不知從哪兒又抽出一份文件扔到了伊藤博文面前,“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清國征讨策案》?”看清文件封皮上的日文字迹,伊藤博文又羞又怒。羞,是因爲這份策案是日本軍方意圖征服中國的一個整體計劃,可現在看看,以小小的日本,能征服得了中國?而怒,既有對郭金章的,也有對策案的頭号制訂者山縣有朋的。對郭金章,他恨,恨這家夥早早地就對日本心存不軌,居然連這麽機密的檔案都能弄到;而對山縣有朋他更是恨不得直接一刀捅死……不自量力,瘋狂推動這一計劃,以緻日本陷入今日近乎敗亡之局,堪稱日本第一禍國奸賊。可就算是日本第一奸賊又怎麽樣?那家夥借助日本人民的悲憤又成了首相。
“此項策案制訂的日期是1887年,也就光緒十三年,在日本爲明治二十年……說白了,差不多就是十年前。十年前,這上面清清楚楚地寫道:日本歲入爲七千萬元。十年前就已經有如此豐厚的收入,十年後,還還不起區區一萬萬兩白銀?”郭金章笑問道。
“七千萬日元并非就指七千萬兩白銀。二者不能等同。”伊藤博文搖頭道。
“又不是讓你一次還清,怕什麽?”郭金章道。
“我國實在是負擔不起,還請稍減。”伊藤博文歎道。
“我本來的要價是兩萬萬兩,不過李中堂覺得日本國小民寡,不宜如此,就一下子減了一半。所以這已經很少了,實在是不能再減。而如果日本拒不同意,兩國再打下去,賠款隻會越來越多。”郭金章道。
“數額實在太大,将軍也言我日本國小民寡,所以真的不能答應。如果數額更大,則更加不能答應了。所以,還請将軍再減少一些。”伊藤博文黯然道。他看得出來,李鴻章好應付,最難纏的就是這個郭金章。這家夥好像對日本有着深仇大恨一樣,不逼死他們不甘心。
“不行啊,這已經很少了。萬難再減。”郭金章不住搖頭。
“将軍,此次賠款,我國必定需要向各國舉債。可債務一多,本息将更加巨大,我國将無法償還。”伊藤博文道。
“歲入七千萬元尚可每年撥付一千五百萬元支付陸海軍費用,如今日本歲入恐怕早己過億,每年支付大清兩千萬兩當不是問題。如此一來,五六年,至多十年,賠款便可還清,何必借什麽洋債?”郭金章道。
“将軍謬言。”伊藤博文再次深吸一口氣,“一國之用,豈是如此簡單?而若是不能借債,就不能歸還貴國賠款,失信貴國,又是大戰将啓……何苦逼人太甚?”
“那你就去借債好了,不過借債還款,是日本的問題,與我無關。我們隻要賠款!”郭金章道。
“将軍你這是強逼我們啊。”伊藤苦道。
“其實我們深知貴國情形艱難,所以才将賠款金額由兩萬萬兩減至此數,實在是萬難再減了。”李鴻章歎了口氣,“何況,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我大清上下莫不對日本此舉義憤填赝啊。”
“此乃國中軍人擅自而爲,實非我國政府,還有天皇陛下之願。”伊藤博文辯解道。
“這個問題你覺誰會相信,伊藤君?”郭金章譏諷道。
“……總請兩位将金額再減一些。”伊藤博文岔過了話題。他不敢在這一問題上跟兩人争執。
“不減。”郭金章冷聲道。
“……”伊藤博文盯着郭金章看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低下了頭,“既然将軍堅持,我們先略過此節不談。再講讓地一節!曆觀歐洲各國交兵,從來沒有将己被敵軍占領之地全行讓與的,如今日本國土依舊保持完整,中國之兵也還被我陸軍師團阻于鴨綠江一側。可條約之中卻讓我割讓千島群島,北海道亦要讓與唐州,更有琉球,此乃……”
“此乃我大清國土!”李鴻章沉聲道。
“琉球可割與中國,但千島群島與北海道萬難……”
“日本一日不割讓兩地,唐州艦隊一日不會撤離。”郭金章冷冷地盯着伊藤博文:“伊藤君你可别忘了,津輕海峽現在還在我們手裏。”
“将軍莫要過份。”伊藤博文悲憤道。
“以小欺大,不宣而戰,誰更過份?”郭金章反诘。
“……将軍,日本已經很小,若是再割讓北海道,則必然舉國沸騰。到那時……”伊藤博文意圖警告郭金章,可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威脅?威脅對郭金章有用嗎?全世界都知道,這家夥最不怕的就是威脅。而果然,聽到他的話,郭金章臉上的譏諷之意更加濃厚了:
“山縣有朋不是叫嚣着要玉碎嗎?他忘了他才是此戰的罪魁禍首?我沒要他的命就已經是很寬宏大量了,他如果想打,那我們奉陪……反正,我們唐州彈藥庫裏有的是到期的彈藥,正愁沒地方用呢。”
“将軍若是想要山縣有朋之命,我立即發電報要他剖腹自裁,隻要能爲我日本保留北海道與千島群島二地。”伊藤博文深吸一口氣穩住心情,又道。
“他的命不值那個價兒。而且我也不會做那樣的傻事兒。用他一條命爲你們保住這兩個地方,他不是成了英雄麽?可惜,我要做的,是要他遺臭萬年!”郭金章連連冷笑。
“山縣遺不遺臭我不知道,可我若同意割讓北海道兩地,遺臭萬年卻是肯定的。”伊藤博文苦笑道。
“在明治維新以前,北海道不過就是一個荒島,你們日本的國家地圖上都沒有它的位置。而即便是明治維新之後,日本也幾乎從未對北海道有過太大的關注。即便是有一個叫黑田清隆的倒幕功臣曾經想過大力開發北海道,可在你們國内也似乎沒引起過什麽共鳴。現在,你們妄自挑釁,我沒讓你們割讓四國或者九州就已經不錯了,你還想保住它?”郭金章質問道。
“雖然如此,但北海道有來爲我日本國所有,此乃事實。”伊藤博文道。
“北海道原住民的蝦夷族可并非和族。既非和族,自然與日本無關。”郭金章沉聲道。
“但它确是我日本領土。”伊藤博文咬牙道。
“條約規定,割讓千島群島入阿拉斯加,北海道由唐州占領并開發,并沒有就主權問題進行讨論。如果伊藤君你非要堅持,那我保證,從今往後,日本将再沒有機會染指北海道。”郭金章冷冷說道。
“……”
“伊藤先生,還是應了吧。北海道不過半荒之地,何必爲此再大動幹戈?”李鴻章在一邊勸道。雖然他理解伊藤博文的處境,卻也對這家夥的堅持感到不值。唐州出兵,美國還配上了大白艦隊,如果不能從日本得到一點兒更加實際的好處,他們怎麽向美國公民交待?人家可不是大清朝這樣君主當國的制度。
“……我們再談一下租界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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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春帆樓”上的談判慢慢進行着,伊藤博文竭力爲日本保住最後一分利益,郭金章卻根本不理會他的努力,死咬着已經拟好的條約不放,李鴻章偶爾在一邊打打邊鼓,扮個紅臉,卻也不忘抽冷子在日本人身上咬一口……而就在三人忙活着的時候。朝鮮平壤,兒玉源太郎的指揮部内,也正進行着一場不爲人知的談判。
“徐君,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一向被日本軍方诩爲“智将”的兒玉源太郎依舊保持着自己的風彩。一絲不苟的頭發,筆挺的中将軍裝,挺直的腰杆,還有放在面前桌上的長刀,雖然眼珠子有點兒過于通紅,可除了這一點,在他的身上似乎根本就看不到侵朝日軍所面臨的越來越窘迫形勢。不過,坐在他面前的,偏偏就是對日軍的情形有着極深刻了解的一個人,清國新任命的奉天提督袁世凱的盟弟兼親信手下,徐世昌!
“我們能有什麽意思?而且,兒玉将軍,即便我們有什麽意思,難道你以爲你還有什麽可以選擇的餘地嗎?”徐世昌,如果曆史沒有改變,将在後來成爲中華民國的大總統,雖然沒什麽實權,卻在中國近代史上頗有地位。可現在他卻是袁世凱的特使,執行秘密使命的特使。
“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從來都不會向敵人投降。”兒玉源太郎握住了身前的刀。
“袁軍門并沒打算讓貴軍投降。”徐世昌笑了笑。
“你們有什麽詭計?”前進打不動,後退沒有船,士兵傷亡近半,醫藥奇缺,軍中彈藥也越來越少,即将消耗殆盡……饒是兒玉源太郎号稱智将,在平壤過得也是心力憔悴。而明明占據了優勢,隻需要再等一段時間就能輕易戰勝自己的袁世凱突然派人過來說不要自己投降……他的心裏立時就閃過了“陰謀”二字。
“詭計?呵呵,什麽叫詭計?貴國不宣而戰,意圖偷襲,進而亡我大清……這才是真正的詭計吧?”徐世昌拿起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笑道。
“我不想跟閣下讨論這個問題。不過,你們那位袁将軍到底想幹什麽?難道他覺得我們這支即将失敗的軍隊還能有什麽用?總不可能是想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兒玉源太郎冷笑道。
“不愧是陸軍三傑之中的‘智将’,一猜就中。”徐世昌輕輕一笑,“我們袁軍門的意思,還真就是放你們一馬。”
“哪泥?”
“不用問爲什麽,”徐世昌輕輕一笑,“兒玉将軍,我們袁軍門的意思,是要你在朝鮮……自立!”(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