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
遠在科羅拉多州西南,雅克布看着眼前再一次分成兩個方向的蹤迹,隻覺得眼角直跳……他知道,自己真的麻煩了,很大的麻煩!
“馬修那邊有沒有消息?”
少校現在還沒有想到後路出問題的可能性,在他看來,中國人依舊還在前面逃跑,隻是,自己這一路追的應該全都是空馬……他現在隻擔心馬修不要上了什麽當,或者中了什麽埋伏。可是,想起馬修那魯莽暴躁的脾氣,還有一向以來對黃種人的蔑視,雅克布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沒有。我們的人還沒有回來。”身邊有人回答。跟馬修分兵之後不久,又一次碰到中國人分散逃蹿的足迹,雅克布在猶豫良久之後,下決心把身邊的兩百多人再次對半分開,繼續追擊一段距離,同時又派人向馬修那邊派去了傳令兵,目的就是警告那位魯莽的上尉小心一點兒,不要沖動。可是,爲了預防中國人逃過自己的追擊,第二次分兵之後,雅克布就一直帶着民兵們全力向前追趕,雖然到現在才不過追了五十英裏,傳令兵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追上來……
“沒有回來……那我們就回去。”雅克布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少校,萬一我們前面的就是那些中國人呢?這就回去的話,不就等于讓他們跑了嗎?”旁邊的一個民兵叫道。
“你認爲我們前面就是那些中國人嗎?那麽,他們爲什麽分開?這對他們有什麽好處?”雅克布反問道。
“他們想引誘我們分兵。”
“引誘我們分兵?”雅克布冷笑了一聲,“小子,引誘我們分兵對他們有好處?一對一的情況下,難道我們還會有人打不過黃種人?告訴你,中國人隻有在聚集起來的時候,才有跟我們交戰的資格,否則,他們除了逃跑,就隻有被我們打敗!”
“那……或許他們就是想讓您産生懷疑,然後放棄追擊回去!”那個民兵答道。
“說得有道理。可是,如果我們前面的都是一群空馬呢?”雅克布又反問道,“我們在這邊浪費了時間,就有可能會使得馬修上尉那邊遇到更大的壓力,甚至還有可能承受更大的傷亡……中國人分散逃蹿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所以,我們必須盡快的趕過去跟馬修上尉彙合,挫敗中國人的陰謀。”
“可如果馬修上尉那邊跟我們一樣也沒有遇到什麽人呢?”這個民兵似乎有些犯擰,絲毫沒有尊重長官的意思。
“那就再掉頭追回來。”雅克布冷着臉,已經有些生氣了。民兵跟正規軍不一樣,軍紀本來就差,也沒有太嚴格的上下級區分,他這個少校指揮官還是因爲參加過南北戰争,有作戰經驗才被大家推選上來的,沒錯,就是推選,所有的美國民兵的指揮官都是由民兵自己推選産生,這也是爲什麽曾經在獨立戰争中取得過驚豔戰果的北美民兵們到了南北戰争時期卻不堪一擊,數十萬人居然還不如當時總數隻有一萬多人的正規聯邦陸軍的戰果大的原因。說到底,這就是一群烏合之衆……可誰叫美國人偏偏就有那麽一種認知,“軍隊是自由的克星”呢?統一接受政府指揮的陸軍,對各個州政府的獨立将會是極大的挑戰,也很有可能會使得華盛頓方面的權力大爲增加,所以,即便是已經在南北戰争中認識到了民兵的無能和無力,還有軍紀的敗壞,并且各州也都同意了華盛頓增加了正規陸軍的數量,可是關于民兵的處置卻始終都沒有一個結果。所有人都注意着,卻并不重視這支軍事力量,也沒有人提議取消民兵制,結果,模棱兩可的态度也使得民兵的組織越發散亂,甚至成爲了某些人的私兵。
“不過……這又關我什麽事?我隻管追上那些中國人,然後把反抗的都消滅掉,再把剩下的都抓回去就是了。”
雅克布甩甩腦袋,看了一眼那個愣頭青的民兵一眼,緩了口氣,又解釋道:
“就像我們從丹佛追出來的時候那樣,隻要路上有白人,有痕迹,我們總能再追上那些家夥。中國人既然在沿着落基山的山麓向南行進,那就不會輕易改變,我們很快就能再次追上他們。而經曆了這一次的分散逃蹿,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不可能有更多的馬匹來供他們再一次施行分路逃蹿的計策了。”
“可我還是擔心他們跑掉……”愣頭青民兵又道。
“擔心是嗎?這很正常。”雅克布點點頭:“我有一個辦法……你看,小子,你能不能替我當一回偵察兵?我們在這兒等你,你先去前面看一看,看看那些中國人是不是又分成了兩路……隻要分成了兩路,就問我們前面的隻是一些空馬,如果不是兩路,就說明那是他們的主力,你立即回來向我報告,然後我們就繼續追擊,你看怎麽樣?”
“我一個人?”
“你可以再找一個夥伴。”
“再找一個……”愣頭青民兵轉過頭看了一眼周圍的民兵,這些人他都認識,因爲民兵都是按照鄰裏或者社區的關系組織的,再往上就是按照地區爲關系進行組建,所以,幾乎都是熟人。這也是爲什麽民兵軍紀敗壞的原因之一:軍官本來就是大家選舉産生,又大都是熟人,能管得了嗎?
可是,愣頭青民兵看了一圈兒,卻看到那些熟人一個個兒地都轉過了頭去,甚至連理都不願意理他。
“埃裏克……”
“不要叫我。追了這麽久,我已經累壞了!”
“沃倫?”
“我也很累。”
“艾略特,我們是鄰居……”
“夠了,老兄,難道你沒看出來這裏就隻有你一個人想繼續追擊嗎?”
“你們這群家夥……”
“小子,找好搭檔了嗎?”雅克布的聲音又很不合适宜地響了起來。
“少校,我……”
愣頭青的民兵可憐地低着腦袋,他沒想到,自己隻是想盡點兒力,把情況弄得清楚些,免得大家在即将到來的冰天雪地裏廢勁兒,可得到的卻是一個個的冷眼,甚至還有嘲諷……雅克布少校的眼神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小醜……你以爲你自己是誰?這個隊伍裏什麽時候輪得到你說話?
“其實我不應該打擊你,可是,小子,勇于表身自我雖然是一種積極,可這種積極不應該出現在軍隊裏面……你應該慶幸,你現在隻是一個民兵。如果是正規軍,不聽命令的士兵所面對的很有可能就是槍決,而敢于質疑上級命令的士兵所面對的,很有可能就是血肉橫飛的第一線,你明白嗎?”其實這小子也蠻可憐的。看到愣頭青小子的可憐相,雅克布的心也稍稍軟了一點兒,不過他還是決定給這小子一番教育,免得這小子哪一天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不是所有的軍官都像雅克布少校這麽好心的。
“我明白了……”可憐的民兵同志低下了腦袋。
“明白就好。我們回去。”好像是打擊過了。不過如果連這樣小規模的打擊都經受不住,這小子連個上尉都不夠格。雅克布又看了那民兵一眼,也懶得浪費時間,掉轉馬頭,帶頭向來路奔去。
……
“吼吼……”
“駕駕……”
一百多人的騎兵在奔跑起來的時候同樣氣勢非凡,可盡管已經是最快的速度,雅克布在心裏依然很擔心。他擔心馬修已經跟中國人接上了火。因爲如果中國人真的沒有分兵的話,那他和馬修無論是哪一方跟中國人主力的兵力對比都隻能是一比一多一點,這還必須是馬修沒有和他遇上同樣的情況,沒有再次進行分兵,如果遇上了,而且馬修也跟他一樣進行了第二次分兵,那在兵力的對比上馬修就會是處于劣勢的一方……雖然那些中國人才剛剛學會拿槍,可問題是,馬修的手下也都是些烏合之衆啊。
“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馬修畢竟也曾經是正規軍,應該不會犯那麽低級的錯誤。”
雅克布暗暗給自己打氣,可是,當他看到迎面狂奔而來的那個民兵的時候,心思卻忍不住往下沉了下去,而果然的,消息很不好:
“少校,我們被伏擊了,米勒上尉也被俘了,你得去援救他們!”
**********************************
088
打一場伏擊戰。
郭金章剛剛提議的時候,不論是侯南,還是李阿生等人都對此表示了強烈的反對……伏擊?自家人明白自家事,如果隻是論起幹活,華工們不會給這世界上任何一夥人差,更不會怵誰,可是這打仗……兄弟們到現在爲止也不過才剛剛會開槍而已。即便是摸槍比較久的,也隻是多了那麽一兩天,頂多也就是學會了瞄準,依舊是打不準。伏擊?真要是跟那些白人近距離接觸上,恐怕連跑都跑不了了。
可是郭金章也說的明白,你不跟白人打一場,把他們打退,他們還是會繼續追上來的,那這一追一逃得到什麽時候?大家的目的是逃出美利堅,到加拿大當地主,到阿拉斯加挖金子,不是跟這些民兵玩兒躲貓貓這種高危險性的緻命遊戲.再者,你今天能設計一個計策把他們引走,然後打掉了他們的辎重隊,下一回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嗎?而最重要的是,現在大家根本就跑不掉啊。
這前前後後的所謂分兵之計,其實都是假的。前面帶着馬跑的華工統共就那麽二十來個人,分成左右兩隊,把差不多所有的馬都帶走了,引走了這支白人民兵的主力,真正的華工主力卻隻是埋伏在一旁,等白人主力過去之後,迅速地設置了一條陷阱等待着後面的辎重隊……白人懂偵察,華工們也不傻,這麽追追逃逃的幾天,總還是知道敵人的軍力構成。
不過,辎重隊是打下來了,馬也沒多少了。
沒有馬的情況下跟白人賽跑,就算走得再快,人家也會很快再追上來。
所以,隻有打,先打一場,把那些家夥都打得害怕了,追都不敢追,那樣大家才走得安全。
或許是剛剛輕松地收拾掉了一支辎重隊,覺得身邊也算有了人質當擋箭牌,就算是打不過也應該能安全撤走,再加上郭金章的堅持,錢世德的支持,最終,華工們下定了決心……打一場。
于是,先做了一番準備之後,郭金章放了一名辎重隊的民兵……爲了搶時間,甚至還給了那小子一匹馬。
然後,大約一兩個小時之後,雅克布就帶着自己的一百多人氣勢洶洶地殺了回來。
……
“可惡的家夥!”
那是什麽?
雅克布現在的心情極度惡劣。
在他的面前,是一個小小的四方形的土圍子。不大,但是也不小。土牆大概有一人多高,外側大約十米左右,一連幾排一人腿那麽高的草垛,裏面則躲着兩百多人,而且土圍子中間還有一條小水溝……這是從土圍一側的一條小溪引過來的。
“這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城堡。”
“土地那麽硬,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不是土地硬不硬的問題。就算是挖到土,土質那麽疏松,他們怎麽做成的這四面土牆?”
不僅僅是雅克布在看,他身邊的白人民兵們也都在盯着前面的那個“土堡”觀察……他們都很驚奇。這麽冷的天,那麽硬的地面,那些華工是怎麽做到的?一人高的土牆,可以容納兩百多人和幾輛大車的面積,如果是他們,就算五百多人都聚集起來動手,也不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内完工,說不定還要幾天,可這些中國人卻做到了……而大家的水平雖然都不怎麽樣,可他們也明白,面前的小土堡雖然是上不了台面,拿來防禦他們卻是足夠了。一人多高,馬跨不過去,就隻有下馬沖鋒,可面對躲在土牆後面的中國人,這簡直就是送死,标準的送死!
“難道那些中國人之中也有軍人?”雅克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他還是不明白,爲什麽那些中國人會想到這樣的計策?要知道,雖然一直以來表現的很小心,可内心裏,他一直都沒有把華工們放在眼裏,即便是先前的分兵之計讓他有些頭疼,可他依然隻覺得那根本就上不了什麽台面。爲什麽?就算你再分兵又怎麽樣?就算兩百多個中國人全都分開了,每個人都是一路,他也可以分兵,民兵的人數本來就多過中國人一倍,就算是馬修分走了一半,也相差仿佛,那麽,到時候就是一個民兵追擊一個中國人,那也是穩嬴,是不是?要不是擔心馬修那邊會遇到什麽危險,他才不會退兵……就算是有馬,那些中國人又能逃多遠?老子就算是繞回去一趟,也照樣能再追回來,不過就是多浪費一點兒時間罷了。他本來就沒打算跟中國人硬碰硬,他要的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根本就不在乎時間。
可是,中國人居然并沒有打馬修的主意,他們居然是瞄準了米勒的辎重隊。
辎重隊裏可是有他們的帳蓬、食物、彈藥,還有藥品和酒……這些東西都被中國人搶了,那麽,這個寒冷的夜晚,他們怎麽過?看看天邊漸漸西斜的太陽,雅克布憂心如焚。
“少校,要不要再進攻一次?”
“怎麽進攻?”
憂心如焚,但并不代表着失去了理智。盯着前面那将近一人高的土牆所圍成的一個簡易堡壘,雅克布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依舊沒有下令再次發動進攻……已經進攻了一次了,而且還是騎兵進攻,可那些中國人居然在那個土牆前面挖了不知道多少個陷馬坑……現在前面還有七八匹馬倒在地上痛苦的嘶鳴呢。
“這到底是群什麽人?”
分兵誘敵,然後伏擊辎重隊,再之後,釋放俘虜報信,引誘他再次轉回,自己卻又布置好了防備嚴整的陣地……雅克布現在非常懷疑,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不是一群華工。
“如果中國人都是這樣的水平……”
無意的一個念頭,卻把雅克布自己吓了一大跳。
……
“剛剛誰叫你們開火的?子彈不多,都給老子省着點兒打,聽到沒有?”
幾面土牆就讓參加過正式戰争的少校一籌莫展,躲在裏面的華工們從一開始的緊張,變得有些興奮起來。不過,盡管也有些高興,錢世德卻沒忘記教訓大家。他是當過兵的,也打過仗,對需要注意的問題看得很清。
“除了子彈之外,也别輕敵。白人之所以沒沖上來,主要是不想承擔太大的傷亡……他們是在等另一夥白人回來。”郭金章也道。他現在是整支隊伍的總參謀,必須考慮到方方面面,這很費腦細胞。
“那怎麽辦?如果那些白人都回來了,人數可就是咱們的好幾倍。到時候就算有這麽個土圍子恐怕也擋不住啊。”劉通福有點兒擔心。
“放心。一時半會兒白人不會發動強攻。他們攻不起……他們那個領頭的也看得出來,如果他們強行進攻,咱們就肯定會點燃周圍的草垛,那玩意可比子彈強多了。”
“我就不明白,你搞個草垛有什麽用?”趙大昌就站在郭金章身後,探過土牆朝外面看了一眼:“你不點,人家就不會點了?隻要一把火,大家夥辛苦半天的活計就沒了,你懂不懂?”
“這火隻能咱們來點。”郭金章冷哼了一聲,“他們要是敢先點火,我就敢把俘虜也扔進去。”
“那多浪費?”劉通福湊過來道,“要是我,直接就押着這些俘虜讓他們讓路。”
“最後是再給咱們一人一匹馬,眼睜睜地看着咱們跑掉,是不是?”郭金章沒好氣兒地反問道。
“沒錯,不過不是一人一匹馬,要是我,就讓他們把所有的馬都讓出來……他們不是想追咱們嗎?那就用兩條腿在後面攆去。”劉通福得意道。
“那要是你是對面那些白人的頭兒,你答應這個條件嗎?”郭金章又問道。
“當然得答應。要不然就是他害死了這些俘虜啊。”劉通福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如果他不答應呢?”郭金章再問。
“不答應,就殺他幾個,看他答不答應。”趙大昌道。
“如果他就是不讓路,也不給咱們馬,由着你殺呢?”郭金章又問。
“他敢?”趙大昌瞪眼道。
“他爲什麽不敢?”郭金章冷笑一聲,“咱們抓的這些辎重兵都是什麽人?普通人,也就是小人物。不是什麽富豪和法官,沒人會在乎他們的命。而且,如果是我在對面,看到你們要殺人質,我也會說,我絕不會讓開道路,你們敢殺一個俘虜,我就殺十個中國人,而且還不隻是你們這一群人裏面的,而是整個科羅拉多州所有的華人……你還敢殺嗎?”
“這……不能吧?”劉通福有點兒傻了,“這關其他人什麽事?”
“本來就不關其他人什麽事。可誰叫咱們是中國人呢?别忘了,美國人現在排華!”郭金章冷冷道。
“這還不都是怪你?當初要是抓着那個什麽議員法官,還有那個王八蛋市長不放,用得着這麽麻煩?”趙大昌又不滿地說道。
“如果沒放那些大人物,那今天來追咱們的,恐怕就不隻是這麽點兒人了!那可是大人物,美國丢不起那個人。”郭金章苦笑道。
“……哼。”趙大昌愣了一下,接着又冷哼了一聲,但也不再說什麽了。确實,如果自己手裏還抓着幾個大人物俘虜,那美國政府肯定不會善罷幹休,真要是那樣,追在自己身後的,恐怕就不會是臨時組成的民兵,說不定就有可能是正規軍呢!那畢竟是州府所在地的市長和法官啊,是不是?這要是放在大清,等于就是把省府的知府給抓了,那還不得調動全省的綠營兵來圍剿?一樣的道理。
“而且,咱們手裏沒什麽像樣的人質,對面那些民兵的指揮官才能自己做決定,可如果咱們手裏的是什麽市長、議員和法官,那對面那些白人就更加不敢放咱們走了。他擔不起這個責任。”郭金章又接着說道。
“還有這個道理?”不是人質越有來頭,對面才越忌憚的麽?劉通福覺得郭金章好像是說反了,可仔細想想,好像又是那麽回事。
“那就這麽跟他們僵着?”趙大昌又問道。
“這就要看阿生他們的了……”郭金章的目光越過前面的白人隊伍,又向更遠的地方望了過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