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的是有恒心。”斯坦伯格有些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又慢慢地走了過去。頂頭上司剛剛給了他一個命令,就是讓他把這個老頭弄走,因爲,國務卿不想見到這個中國人,這個中國老頭兒。因爲國務卿根本就不想聽什麽抗議,也不覺得這個中國公使的所謂抗議能有什麽價值。
沒錯,那個留着辮子的老頭兒就是中國駐美國全權公使,陳蘭彬。
陳蘭彬,廣東吳川黃坡鎮黃坡村人,鹹豐元年中進士,同治九年(1870),在曾國藩的推薦下,以太常寺正卿銜被任命爲留美學生委員,會同副委員容闳制定了《挑選幼童前赴泰西肄業章程》十二條。同治十一年(187)開始陸續選派幼童4批共10人赴美學習,是年八月十一日,任陳蘭彬爲監督、容闳爲副監督,率領第一批學童0人赴美留學,這是近代中國第一批留美學生。不少學生勤奮學習,幾年後就讀完小學、中學而入大學,且多有成才。
比如:詹天佑學成歸國,爲我國的鐵路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被尊爲“中國鐵路之父”、“中國近代工程之父”,新中國還專門設立了詹天佑土木工程大獎以爲紀念;
伍廷芳,清末民初傑出的外交家、法學家。洋務運動開始後,188年進入李鴻章幕府出任法律顧問,參與中法談判、馬關談判等,1896年被清政府任命爲駐美國、西班牙、秘魯公使,簽訂中國第一個平等條約《中墨通商條約》,主持修訂法律,提出了包括删除酷刑、實行陪審和律師制度等一系列先進主張。辛亥革命爆發後,任中華民國軍政府外交總長,主持南北議和,達成迫清室退位。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出任司法總長。1917年赴廣州參加護法運動,任護法軍政府外交總長、财政總長、廣東省長。後19年,陳炯明叛變時,因驚憤成疾,逝世于廣州;
唐紹儀,著名政治活動家、外交家。先後任駐朝鮮漢城領事、駐朝鮮總領事、清末南北議和北方代表、民國第一任内閣總理等,爲中國主權、外交權益及推進民主共和作出了重要貢獻。與孫中山政見分歧後,政治消沉,後任中山縣長。隻是在日本侵華之後,與各方暧昧不明,引起多方揣測,又有盛傳日敵拟利用唐紹儀等組織華中僞政府,被蔣介石下令戴笠派特務殺于家中。
而除了與容闳一起組織學生留美之外,陳蘭彬也曾經爲在西方飽受欺淩的華工做了許多的事情。陳蘭彬出使美國的時候,正是美國和西班牙在西半球大肆掠奪華工之時。華工的悲慘遭遇,令陳蘭彬深感恥辱和憤懑。他在其《使美紀略》中說道,美方報紙憑臆論說,連篇累牍,“凡可以欺淩華人者,無不恣意言之”,“令人閱而憤懑”。
當然,陳蘭彬并不隻是在文章之中這樣表達,他還将這種心情付諸了行動。
作爲西班牙屬地的古巴,在開發過程中大量使用華工。據統計,從1840年鴉片戰争到1874年禁止澳門“苦力貿易”期間,每年運往拉丁美洲的華工數以萬計。華工在拉丁美洲受盡了磨難,大批死亡。例如,從1847年到187年,運往古巴的華工爲114081人,到1874年隻剩58400人。
爲證實古巴虐待華工的事實,清朝總理衙門一邊在北京展開與西班牙(當時稱“日斯巴利亞”)的外交交涉,主動緻函英、俄、法、美、荷等各國使臣,請求公斷。一邊委派陳蘭彬去古巴作調查,詢問古巴淩虐華工情形。英國使臣威妥瑪稱:“日國(即西班牙)既言并無淩虐華工,中國不肯相信,理應派員往。如系屬實,中國自無賠補之理。”
陳蘭彬調查團于1874年月到達哈瓦那,先後視察了哈瓦那與古巴各省的甘蔗種植園、豬仔館、制糖廠以及囚禁華工的“官工所”。他們收集到大量文字材料和1176份證詞,并收到由1665人簽名的85份訴狀,表明80%的華工是被綁拐或誘騙來的,并證實了虐待華工屬實。
以此爲據,總理衙門最終獲得五國的支持,并于1877年迫使西班牙重訂《古巴華工條款》十六條。其後,中國在哈瓦那設立領事館。
華僑撰聯贊頌:“感德永難忘身經九萬裏重洋濟人苦海;奇功真不朽手訂十六條和約出我生天”。(弱弱的晚清居然也能如此,相比而言,唉……)
可以說,陳蘭彬出色地完成了保護僑民的外交任務。古巴獨立戰争期間,華人英勇地參加了戰争,在“旅古(巴)華僑協助古巴獨立紀功碑”上镌刻着《華人和古巴的獨立》一書的作者康劄特地·克沙達的贊詞:
“在古巴的中國人,無有倒戈者,在古巴的中國人,無有逃亡者”。
但是,雖然以強烈的外交攻勢迫使西班牙這等二流國家逐漸改變了對待華工的态度,取得了一定的外交勝利,可是,陳蘭彬在美國的外交活動卻始終取不得任何成果。因爲,美國是大國,是強國,地位遠高于西班牙,所以,這個國家仗着實力欺淩中國人,中國也無法與之理論。
但是陳蘭彬始終沒有放棄,尤其是眼見着美國人的排華情緒越發高漲,排華浪潮更是一波接着一波,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不停的向美國政府提出抗議。而就在不久之前,當他得知丹佛數千白人組織起來對當地的華工聚居區進行的圍攻之後,更是立即向美國政府提出了強烈抗議(這詞熟悉嗎?)
隻是,海斯總統現在正忙着對國内進行改革,企圖把美國政治從政治分肥制改爲文官制,還要忙着去安撫南部各州,根本沒空“爲這種小事”來接見他。所以,他隻得把目标定在了美國國務院,可是,國務卿艾弗爾特也同樣不願意理會他,隻推脫說“美國政府對地方政府沒有直接管轄權,如果華人在當地受到了不公正對待,完全可以向當地法院提起訴訟,以此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美國人就是這麽一副嘴臉。陳蘭彬深知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并沒有放棄,依舊不停的“上訪”,因爲,這已經不僅僅隻是丹佛一個地區的事情了。丹佛所發生的排華事件其實隻是一個縮影,美國人的排華情緒正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高漲,據陳蘭彬得到的消息,已經有很多的美國參議員在公開場合發表了對華工的排斥言論,這絕不是什麽好事兒,如果他這個駐美國公使不做做什麽的話,那麽,等待華工們的将是一個可怕的境遇……那絕不會比華工們在西班牙所受到的待遇“差”!而親自調查過古巴華工受到了西班牙人何等迫害的陳蘭彬更是難以忍不住這種事情在美國進一步上演。
……
“陳公使,國務卿很忙,他暫時無法接見您。”
陳蘭彬低着頭,想着該怎麽樣才能使得美國政府正視華工們的遭遇,他知道,對付西班牙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拿來對付美國這樣的強國,除非動用貿易手段,以中斷中美之間的經濟往來爲威脅,可是,大清朝廷的懦弱和無能實在是不能給他以任何的信心……激烈的内心活動使得他并沒有能注意到斯坦伯格的接近,直到對方主動開口。
“那艾弗爾特閣下什麽時候能有空?”緩了一下神兒,陳蘭彬又問道。眼前這位也算是個老相識了,國務院禮賓長辦公室秘書……這算是個什麽職位?美國國務院居然派這麽個人來打發自己?所以,每每見到這個人,他的心裏總是忍不住閃過一絲悲戚。
“我想,國務卿閣下這段時間都不會有空。”斯坦伯格的嘴角閃過一絲苦笑。他知道,自己這句話一出,明天肯定還會再見到眼前這位中國公使,隻是,他總不可能真的給出一個确切時間吧?他隻是一個秘書,可安排不了國務卿的行程,要知道,國務卿在美國的外号可是“隐形總統”,比什麽副總統之類的要強悍多了!
“既然如此,我明天再來。”
“果然!”
斯坦伯格再次苦笑。
……
“那家夥走了?”
送走了陳蘭彬,斯坦伯格再次回到了自己上司的辦公室,禮賓長沙利文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一見到他,立即就開口問道。
“走了。”斯坦伯格答道。
“呼……”沙利文吐了一口氣,“他可真煩人。”
“确實很煩人,可我也很同情這位中國公使。”斯坦伯格又道。
“我也一樣,可是我同樣很看不起他……誰叫他是中國人?”沙利文不屑地撇了撇嘴。
“叮呤呤……”
斯坦伯格聳聳肩,正想回應一下沙利文的話,一邊牆上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于是,他趕緊走了過去:“HELLO,國務院禮賓長辦公室……”
“什麽人?”
貝爾才剛剛發明電話沒兩年,這東西也算是個新鮮玩意兒,所以,能裝得起的也不多,至少沙利文自己很清楚,能夠打電話過來的,大多數都是他的上級,或者是他招惹不起的政客富豪……當然,後面這種人物一般也不會打電話給他,那些人隻會打電話找他的上司們。
“是……國務卿!”
斯坦伯格很快放下了電話,隻是臉色非常的古怪。
“國務卿?”沙利文一驚,“什麽事?”
“他、他要約見中國公使!”斯坦伯格的神色更加的怪異了。
“你說什麽?約見……中國公使?”
“是的,而且還是……馬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