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丹佛最破爛,同時也是最髒的一家旅店。這家旅店主要是接待來往的信差,還有周圍一些牧場的來客而建的。這些人有的風塵仆仆,有的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衛生,不論走到哪兒都要帶着一身的臭味兒,而且,這些人也大多數沒什麽錢,不會給什麽小費,所以旅店也經常不怎麽打掃,反正愛住不住,丹佛其他的旅店都比這邊要貴的多,想多花錢就去别家。
埃弗農就是馬蹄鐵旅店的老闆。這老頭兒已經五十多了,二十多年前,丹佛發現了金礦,他一聽到消息就立即借錢從底特律趕了過來。不過很可惜,金礦很快就開采完了,他也沒能成爲那有數的幸運兒之一,不僅花光了所有,連回去的錢都沒有了。無奈之下,他不得不留在了丹佛,在當地的一家小酒吧打工。
這樣一過就是十幾年,酒吧變成了今天的馬蹄鐵旅店,他也從一個酒保變成了旅店老闆,而丹佛也從一個隻有幾間房子的居民點,變成了今天科羅拉多州的首府。可以說,埃弗農見證了丹佛這座城市從無到有的建立……可也僅此而已。雖然是丹佛最“古老”的居民之一,埃弗農卻一直處于這座城市的中下層。别人挖金子的時候,他什麽也挖不到;别人開始放牧的時候,他因爲沒錢正在當酒保;别人開始經營屠宰廠,加工各種肉類食品的時候,他被上一任老闆坑走了所有的積蓄,被迫接手已經瀕臨倒閉的酒吧……後求,好不容易的,他把酒吧改成了旅店,經營上了正軌,不遠處的那些華工又開始影響他的心情。而讓他感到最可恨的是,那些華工居然經常向他索要洗衣服的欠款!
……
“剛才你們聽到什麽爆炸聲了嗎?”
因爲旅店效益不好,所以,馬蹄鐵旅店的前部依舊保有了原先的一個酒吧,雖然平時來的人不多,但因爲經常跟周圍的那些牧場之間進行聯系,可以外賣,每年倒也能賺上不少。所以,一向吝啬的老“馬蹄鐵”埃弗農專門爲之雇了兩個酒保,當然,這兩個酒保在酒吧沒事兒的時候,還要兼職幹一些别的活兒。不過,剛剛市長帶着那麽多人沖了過去,酒吧裏的人也都跟着跑光了,所以,埃弗農幹脆就站到門口觀察起了情況。
“那麽大的聲音,當然聽到了,我還聽到了有人的慘叫!”蘇珊在吧台後面擦着酒杯,聞言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你們說,市長先生會不會把那些黃皮猴子全部殺光?”埃弗農并不在乎手下的态度,又有些興奮地問道。剛剛那麽多牛仔過去,自然能知道即将發生什麽。
“老闆,你不過就隻是在這兩年拖欠了那些中國人三十美元的洗衣費而已。難道爲了這些錢你就希望把他們幾百人全部都殺光嗎?”另一名酒保保羅也來到了門口,探頭朝街口方向看了看,又向他問道。
“當然不是。”埃弗農連連搖頭,“我隻是覺得那些黃種人嚴重地影響了丹佛這座城市的安甯。隻有将他們全部趕走,丹佛才能恢複它清新的空氣。你明白嗎?混球!”
“你不想還錢可以直說,不要把自己裝扮的那麽偉大。”蘇珊瞟了他一眼,繼續低頭擦着杯子,“不過我想問一下,如果沒有了那些中國人,以後你的衣服給誰洗?我們旅店的那些客人的衣服又給誰洗?給白人?先别說能不能有人願意洗,就算有人可以做這份兒工作,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比那些中國人更便宜嗎?”
“可那些黃種人一直以來都很可惡。不是嗎?”埃弗農不滿地叫道。
“那又怎麽樣?我隻是個倒酒的。”蘇珊不在意地說道。
“倒酒的也要薪水。既然你覺得那些黃種人很便宜,那我就去雇一個來取代你,你看怎麽樣?”埃弗農對蘇珊的态度顯然極不滿意,忍不住威脅道。
“好了,老闆。就算你能夠請來那些中國人當酒保,你又能省多少錢?而且,你雇了人之後,還會有什麽人來你這兒喝酒、住店嗎?”保羅笑問道。
“我可以在旅店開展一項服務。”埃弗農興奮地說道:“這個主意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了,就是雇傭幾隻黃皮猴子過來,然後,任由我的客人們扔臭雞蛋,扔爛菜葉兒,潑發臭的牛奶,甚至還可以扔牛糞……等等等等,我想,一定有很多人願意來的。”
“那你幹嘛不幹脆就說來馬蹄鐵的人隻要肯花錢,随時可以打死店裏的每一個黃種人?”蘇珊諷刺道。
“這主意不錯!”
“那你幹嘛不去死?”蘇珊忍不住罵道。
“蘇珊,你同情那些黃種人?”保羅在一邊問道。
“我隻是跟他們同病相憐。”蘇珊反瞪過去一眼,又指着埃弗農道:“因爲,我跟他們一樣,都被這個老家夥拖欠了大筆的工錢!”
“哦,我親愛的蘇珊,你不能這樣說,我隻是暫時周轉不開。”埃弗農不滿道。
“可你卻一直都想找機會把那些中國人的房子買下來,然後擴大你的旅店……你以爲這些事情我不知道嗎?你這個吝啬鬼!”蘇珊罵道。
“這不可能。我怎麽可能跟那些黃種人進行交易?他們都是一些肮髒,不講衛生,沒有文化的下等人。是下等人!你明白嗎?蘇珊?”埃弗農辯駁道。
“砰……”
蘇珊正想繼續開罵,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接着,槍聲響成了一片。
“看來我們的市長先生打算一次性就把敵人消滅幹淨。”保羅在一邊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先是用炸藥在那些布滿垃圾的道路中央炸開一條道路,然後命令部隊沖鋒……哦,可憐的中國人,他們這回可慘了。要知道,那些牛仔一旦發起瘋來可沒人能夠攔得住。”
“誰叫他們一直呆在丹佛?這裏本來就不是他們這些肮髒的下等人應該呆的地方。”埃弗農附和道,“市長先生現在才開始驅逐他們,這其實已經很讓人失望了。”
“你整整一年都沒有洗過澡,而除此之外,據我所知,你也足有三年的時間沒有自己洗過衣服了。”蘇珊在一邊冷笑,“相比較而言,你比那些中國人更加肮髒!”
“蘇珊,你知道你的這種行爲有多麽的糟……”
“轟!”
“轟,轟轟!”
“上帝!”
“怎麽啦?”
“怎麽還有爆炸聲?”
“那些牛仔在幹什麽?市長是從哪裏把他們找出來的?就隻是收拾幾個黃種人而已,那些家夥手無寸鐵,他們居然還要繼續使用炸藥?那爲什麽不直接搬幾架大炮過來?”保羅怪叫道。
“真可憐!”蘇珊搖頭歎道。
“或許,明天我就應該去市政府進行一些地皮的轉接工作。”埃弗農樂滋滋地捏着胡子笑道。
“答答答……“
“馬蹄聲?”
“應該是戰鬥結束,牛仔們開始撤退了。”
“當然是結束了。那麽多炸藥……”
埃弗農一邊笑嘻嘻的對手下做着總結,一邊擡腿就向街口走去,想去看看那些黃種人鄰居的“慘況”……要知道,市長這回可是用了炸藥,而且還一次性用了那麽多。可是,才剛剛邁起腿兒,他就看到,他剛剛還認爲穩占上風的市長先生,還有那些牛仔在自己的眼前飛奔而過,隻不過方向卻是于來時相反,而且看那樣子,明顯非常的慌張。
“這,這是怎麽了?”埃弗農目瞪口呆。
“市長先生好像是在向後退?”保羅跟在後面同樣大爲不解。
“不是後退,他們是在逃跑。”蘇珊不知道什麽時候拿着個酒杯也鑽了過來。
“逃跑?蘇珊,你在開……”
“你們聞到什麽味兒沒有?”保羅正要反駁蘇珊,埃弗農卻突然抽了抽鼻子,打斷他問道。
“什麽味兒?”保羅一時沒反應過來。
“煙火味兒!”
“煙火……”
保羅依舊沒有反應過來,正想仔細聞聞,卻突然察覺自己的老闆身體一僵,再擡頭時,他就看到,街口方向沖過來一群人,大約有七八個,這些人個個手中執槍,還有火把,有的手裏還捏着根小孩手臂粗的小棍兒,那小棍兒的一端還帶着長長的引信……
“快跑……”
是中國人,中國人沖過來了。埃弗農撒腿就沖回了店裏,可是,就在他想着回頭關門的時候,卻發現這些拿着武器的中國人已經沖到了自己的門口,并且全部停下了,同時,這些家夥還睜大了眼睛正在瞪着他。
“我,我……歡迎你們!”
埃弗農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而他的兩名酒保已不知道什麽時候藏到了他的身後,正使勁兒地把他往前擠……
“歡迎我們?”
一個中國人上前了一步,對着他笑了笑。
“好吧……你,你們想幹什麽?”這就是撒旦的笑容嗎?埃弗農此時的臉色仿佛傳說中的白雪公主……他當過礦工,當然認得這些中國人手裏那是什麽,炸藥,絕對是炸藥!原以爲是市長最近的脾氣太暴躁,所以才在對付幾個華工的時候動用的炸彈,可沒想到真相卻是這些華工的脾氣太暴烈,對着他們的市長用了炸藥!而現在,這群暴烈的華工又朝自己沖了過來,沖進了自己的店裏,難道他們……想想自己的欠帳,埃弗農瞬間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我,我這就還你們錢。三十,不,不,五十美元!我還你們五十美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