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電視劇《潛伏》裏面,孫紅雷所飾滿的餘則成自稱能打開天津市一半以上的鎖,對此,他老子不屑一顧,并拍着他的肩膀道:以你的手藝,能打開這個城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鎖。對此,郭金章曾經反問:那您老能打開這個城市多少的鎖?他老子沉思了一下,微微一笑:也是百分之九十九!
爲什麽這麽自信?郭金章當時又問。因爲他老子的手藝雖然比他強,但也強不到太多,畢竟是從小就學的。而他老子的回答也讓他啼笑皆非:因爲,城市裏的鎖都是大同小異,打不開的,也都是金庫之類的超強保險鎖,這種鎖太少太少了,肯定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以至于,剛來到丹佛的那段時間裏,因爲生活太過困苦,白人們的排華行爲又讓他極爲生氣,他一度想過靠“開鎖”來過日子,隻不過後來又放棄了。小偷小摸終究不好,人家瞧不起自己也就罷了,自己又不是活不下去,這樣做豈不是更加讓人瞧不起?
郭金章也很想家。來到這裏一年多,前半年幾乎天天都想,後半年,也時時刻刻地在擔心自己的父母,想知道二老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可他也明白,再擔心也沒用,自己來到這兒,身體還留在原來的那個時代,說不定已經刺激到了二老……
他不敢想下去,隻能不住地安慰自己:家裏除了自己還有老妹呢,不怕,不怕……
可是,誰也欺騙不過去自己的心。說是不怕,每每想起,總是忍不住提心吊膽……所以,他總是努力地幹活兒,想用幹活來分散自己的精神,别整天胡思亂想。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由開鎖,他又想到了當年他老子教他開鎖時的情景,卻再也沒有了那種空落落、擔心的感覺,隻覺得那好像是一個外人的事情。
很詭異。
郭金章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顯得那麽冷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漠,不再擔心留在原來時空的二老,連被判絞刑的人也似乎并不是他自己。可是,表面上雖然對判決無動于衷,頭腦也冷靜異常,郭金章卻非常清楚自己此刻内心的煎熬和恐懼!
一根小棍兒,能打開監獄的鎖頭嗎?
萬一打不開,豈不是死定了?
沒錯,前一天其實已經試過了,很順利,也很成功,可……
越想,郭金章越覺得自己的腦子亂成了一團醬糊,最後隻得放棄,躺在牢房的地上,漸漸發出了一些輕微的“呼噜”聲。
……
而就在郭金章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态的同時,丹佛市邊兒的一片破敗的民居附近,幾名腰間挂着手槍,或者是手裏拿着步槍的警察正在街頭慢慢地踱來踱去。附近,警長博格·唐納也正不耐煩的朝嘴裏灌着酒,濃重的酒氣幾乎可以讓半條街都聞得到。可是,雖然很不耐煩,博格卻不敢掉以輕心……那些華工平時是很老實,挨了揍,吃了虧,也不會吭上半聲,隻會默默的忍受,比那些黑人奴隸還要讓人放心。可是,這一次畢竟是死了人,而且還不隻會死一個,另一個人也将被在明天中午送上絞刑架,而這兩個人的死亡都是他們這些白人蓄意造成的,誰知道這些家夥會不會突然爆發?這四百名華工可不是沒有反抗能力的豬猡,10月1号那天,幾千名白人的圍攻也沒能給這些人造成多大的傷亡不是?而且身爲警長的博格也很清楚,這些華工其實非常的團結,他們可能不會爲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而發起暴動,甚至不會進行抗議,可是,一個還沒有死,卻即将被惡意處死的同伴卻很有可能會刺激到這些軟弱的家夥。
“要我說,我們就應該直接拿槍把這些黃皮猴子全部趕出美利堅!至少也要趕出科羅多拉州!警長,你認爲呢?”博格身邊坐着的叫維爾,就是當初曾經拿槍指着侯南的頭進行過威脅的那名警員,看到博格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便在一邊笑着說道。
“這一點你應該去跟那些太平洋鐵路公司的高層去談。要不是他們,美利堅合衆國也不會一下子就成了香蕉園,多出這麽多的猴子來!咳……”博格打了一個酒嗝,說道。
“太平洋鐵路公司?上帝,他們發了大财,卻把美國公民給害苦了!”維爾忍不住抱怨道。太平洋鐵路對美國人的意義重大,幾乎每一個美國公民都知道修建這條鐵路的兩大公司,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和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發了大财,因爲,政府當時正在進行南北戰争,根本無力支付什麽修建鐵路的款項,所以,時任美國總統亞伯拉罕·林肯專門簽署了《太平洋鐵路法》。這個法案授權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和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修建的一條橫貫美洲大陸的鐵路幹線,東起内布拉斯加,西迄加利福尼亞西海岸。而根據該法案,參與修建太平洋鐵路的公司可以從政府那裏獲得的土地總數超過了5.61“億”公畝,合計超過4500萬英畝,比整個得克薩斯州的面積還要大,而除了土地,兩大鐵路公司還獲準可以發行面值100美元的股票,數量多達100萬張,這就又是一億美元!
“誰叫他們是大财團?甚至連政府也要向他們低頭!”博格搖了搖已經昏沉沉的頭。
“全是那些可惡的黃種人!”維爾又惡狠狠地罵道。兩大鐵路公事剛剛開始修建鐵路的時候,人們都并不看好。畢竟,東部線路還好說,西部路線的環境卻惡劣無比,工程非常艱難。可是知道歸知道,鐵路一修成,眼見着鐵路公司得到了政府許諾的大筆好處,還不停的借着鐵路火車賺着大錢,所有人又都看着眼紅!當然,如果隻是眼紅也就罷了。可是,太平洋鐵路的建成卻讓來自美國東部的大批資本湧入到了西部,這些資格控制了西部的很多企業,讓西部無數人的發财夢破滅,自然就引起了西部美國人的憤恨。可是,他們無法對那些東部财團進行反抗,自然就遷怒到了鐵路建成的最大功臣,華工們的頭上!加之華工們被鐵路公司解雇後,爲了求生,不計工資、不計勞苦,可說是什麽工作都做,更引起本地工人的嫉恨。因爲,他們認爲是華工奪去了他們的就業機會,于是,排華現象便産生了,并且日甚一日。
“沒錯,是那些黃種人。”博格擡了擡有些迷離的醉眼,“所以我們不能讓他們好過。你叫那些蠢貨們給我看緊一點兒……别讓那些黃皮猴子鬧出什麽事情來!”
“我真不明白爲什麽要這麽擔心這些家夥!讓他們鬧出事兒來不是更好嗎?那樣就正好可以一網打盡,讓丹佛市的街道變得更加幹淨!”維爾叫道。
“大人物總有大人物的想法!”博格聳了一下肩膀,“屠宰黃皮猴子雖然有益于身心健康,可這種事一旦傳出去,會對那些大人物造成不好的影響!丹佛可是科羅拉多州的首府,州長先生的任期已經滿了,市長先生還想去接替他的位子,可是州長先生的人選不隻他一個……所以,在這個時候,他不願意讓人把他看成是一個野蠻人!”
“他不是野蠻人,卻是一個陰險的陰謀家!”維爾說道。
“本來就是!”博格咧了咧嘴,笑道。
“那……如果那些黃皮猴子出現,我們怎麽辦?”維爾又問道:“難道隻是把他們趕回去?”
“當然!”博格道。
“如果他們不聽怎麽辦?”維爾又問道。
“那就開槍!”博格的眼裏射出一絲冷光。
“好主意。可是……市長先生不是不想做野蠻人嗎?”維爾斜瞟了他一眼,又笑問道。
“當然不是野蠻人。因爲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那樣的話,我們就是在鎮壓暴動!”博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不在乎地說道。
“鎮壓暴動?呵呵,很美妙的主意。可既然能夠有這個理由,我們爲什麽不直接就開槍?反正我們照樣可以說那些黃種人是想暴動!”維爾又問道。
“這樣……”博格咂了咂嘴,似乎在回味着白蘭地的香味兒:“好像是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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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白人一直守在外面!”
華工們都沒有受到過什麽高等教育,想事情也一般不會想得多麽全面。可是,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是傻的,身邊已經圍上了一群白人警察還不知道,尤其是那些白人警察就那麽大模大樣的守在自己聚居區的外面,這就更不可能了。畢竟,他們這些年來的處境可以稱得上是四面皆敵,不謹慎,又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那是在守着咱們,怕咱們去救人!”屋子裏擠着二三十号人,中間擺着一張木桌,侯南就坐在上首。聽到望風的華工說完,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兩天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幾千名白人的襲擊給大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除了郭長義遭到了不幸,還有許多人受傷躺在家裏,身爲頭領,他必須挨家挨戶的去進行安撫。還要想方設法的去救人……即便是明知道做不到。可是,他本以爲那些白人隻是想找個出氣筒,頂多就隻是判郭金章坐個幾年牢,卻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些沒人性的家夥居然是想要了郭金章的命,還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了郭金章的腦袋上,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這丹佛是呆不下去了!”有人歎道。
“哪兒還能呆得下去?”又有人看了那人一眼,反問道。
“要不咱們回去?”邊兒上有人提議道。
“回去?想得倒美,咱們還回得去嗎?”這個提議一下子就遭到了其他人的白眼兒,坐在侯南身邊的錢世德更是冷哼了一聲:“别說回去得越過整個大洋,光是從丹佛出去,你又能走多遠?白人一個個都看咱們不順眼,咱們又剛剛被劫過一回,沒錢,能上哪兒去?再說了,就算有錢,那些白人恐怕連火車也不會讓你上,難道你走出去?科羅拉多州咱們都出不去!”
“就算能走得出科羅拉多,往西你過得了内華達山,過得了大沙漠?”又有人譏諷道。
“行啦,什麽走不走的?咱們走了,金章咋辦?難不成真就看着他被那些白狗子吊死?”簡旺從人群外圍硬擠了進來,對着衆人吼道。
“那你說怎麽辦?”錢世德冷冷地反問道:“金章受了冤枉,明天就要行刑,老子也心裏不好受,可咱們又能怎麽辦?劫法場?”
“總不能就看着他這麽死——”簡旺叫道。
“外面有狗看着,咱們隻要一出去,他們就敢立即抓人!而且現在滿城的白人個個都想看着金章被吊死,你說咋辦?爲了他一個,再讓其他人一起被抓進牢裏陪着?”錢世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聲斥道。
“可……”簡旺還想說,可是張了張嘴,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他也很清楚,如果去救郭金章,那所有在丹佛的華工都要受到牽累,說不定還會再死人……可是,就這麽看着朋友死去,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這種感覺……一陣絕望襲上心頭。簡旺終于忍不住蹲到地上嗚咽起來。
“哭什麽哭?天下的烏鴉一般黑,當官的就沒什麽好人。不管中國美國都一樣。金章一被抓老子就知道他沒好結果!就算不被吊死,也早晚被折磨死。明天一根兒繩子吊上,還能得個痛快,至少能留個全屍!說不定死了之後,魂兒還能回家看看……比咱們在這兒等死強多啦!”錢世德輕輕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珠,嘴上卻依然毫不留情。
“世德說的對。”侯南長歎了一口氣,“今天是金章,明天說不定就是咱們其他人……顧不過來!顧不過來啊!”
……
“侯叔,我那兒還有點兒面兒……”
“我那兒也還有小半碗!”
“我那還有半根香腸!”
侯南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一種看不到希望的氣氛開始籠罩在大家周圍。可是,就是在這樣的氣氛裏,卻沒有一個人流淚,也沒有一個人傷心,就連剛剛還在嗚咽的簡旺也擡起了頭,跟着大家一起發呆。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家又開始往外拿東西……人要死了,總要吃頓好的,美國人估計沒這傳統,那就隻有自己動手了。
“我那也還有兩個雞蛋!……世德,你手藝好,給金章做頓餃子吧,咱救不了他,至少能讓他死之前吃頓好的!下去也能做個飽死鬼!”
侯南感受得到大家心中的那股惆怅。沒錯,就是惆怅。沒有傷心,沒有難過,隻是有一些惆怅!或許他并不知道這種情緒怎麽說出口,可他就是能感覺得到。
“大家夥兒這是把金章當成自己啦……也是,誰知道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說不定今天的金章,就是明天的自己呢!”
……
錢世德沒有那麽多的感想。他經曆過的事情更多,對生死之類的事情看得更開,聽到侯南的吩咐,點了點頭,然後就帶着幾個人去拿面粉、香腸,還有雞蛋,準備開工和面,包餃子,當作是郭金章的送行飯!
這時,丹佛教堂大鍾的指針正指在夜晚11點半的方向。
“轟——”
一聲巨響,響徹全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