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蚌會戰(淮海戰役)打響後,琉台南韓四地的大小十二家航空公司、四十一家航運公司正式展開了準備兩年之久的“春運”。
盡管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但台北松山機場還是燈火通明。主管出入境管理的安全委員會副主任杭義兵,看着即将降落的乘客名單,若有所思的說道:“今天的重量級客人還真不少嘛!小王“……通知世紀工程公司的丁總經理,他要的人到了。”
“是,杭副主任!”
如果不是第一次抵達松山機場,你會發現停機坪處多出了幾排臨時搭建的大帳篷。帳篷周圍幾百名荷槍實彈的台北治安聯防隊員,給寒風瑟瑟的機場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氛。
在飛行塔台航空管制委員會工作人員的指揮下,中華航空公司的客機率先降落在一号跑道上,飛行剛滑行到停機坪,一百多名聯防隊員就在出入境管理處警員的指揮下團團圍住。
飛機艙門剛剛打開,那位年輕的出入境管理處警員就爬上了飛機,看了一眼艙内的七十多名乘客後,便給衆人敬了個禮,随即大聲喊道:“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大家來到美麗的台灣。我是松山機場出入境管理處陳警官,根據有關部門的相關規定,除我念到名字的旅客外,請大家服從治安聯防隊員們的指揮,分别轉機前往三寶壟、新加坡、伊裏安查亞等地。”
“陳警官,您有沒有搞錯?我們不去三寶壟,也不去新加坡,更不去那個什麽伊裏安查亞!”
“是啊,是啊!我們除了台灣和琉球之外,哪裏都不去!”
“你們這不是騙人嗎?既然台灣和琉球不歡迎我們”那就送我們去美國!”
千辛萬苦才獲得琉球駐國民政府大使館、領事館簽證”huā重金才買到機票的旅客們頓時騷動起來。
誰都知道琉台兩地的環境好,但不能把所有人幫留在台灣。爲了确保琉台兩地的經濟發展,亞元區高層才制定了這套分流計劃。
豐過n次處理這種騷亂經驗的陳警官,一邊翻開手中的文件夾,一邊若無其事的說道:“請各位看清楚你們護照上到底是什麽簽證?根據台灣省政府和琉球共和國的《出入境管理條例》,我們完全有權将各位遣返回國。”
旅遊簽證!琉球大使館和領事館簽發的都是旅遊簽證!
衆人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站了起來,走到陳警官面前,一臉獻媚的谄笑道:“國内局勢您是知道的?我們這些人回去還不是死路一條?陳警官,您大慈大悲”就放我們一碼吧!對了……,…婁弟弟就在琉球警察局工作,他去年移民過去的,您就讓我們全家團聚吧。”
“這位先生,如果您的弟弟在,我想他也會勸您服從安排的。”陳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說道:“請大家放心,你們抵達目的地後,當地華人互助會的工作人員,會安排好大家的生活”甚至還會指導各位怎麽在海外創業。”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與其回國被泥腿子清算,還不如服從台灣出入境管理處的安排。萬般無奈之下,七十多位流亡者不得不接受了現實。
“韋永成先生、蔣華秀女士、陳校敏先生,請三位跟我來。”陳警官看了一眼機艙尾部的三位旅客,放下手中的文井夾招呼道。
那位容顔秀麗的女眷拉了拉男士的胳膊,頗爲緊張的問道:“永成我,我們現在怎麽辦?”
“華秀,我想他們不會有什麽惡意的。”那位男士大大方方的站了起來,一邊提着行李,一邊攙扶着女眷走下了飛機。
而那位名叫陳校敏的中年男人卻顯得非常緊張”戰戰栗栗的擰着皮箱走下飛機,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立即送韋先生夫婦去世紀工程公司,丁總經理正等着他們。”
陳警官将一個檔案袋遞給另一位出入境管理處警員後,立即走到陳校敏身邊,一邊帶着他往停機坪上的三号帳篷走去,一邊微笑着說道:“陳先生”請不緊張,我們就是想向您請教幾個問題。”
這時候,其他旅客才在治安聯防隊員的指揮下”陸續走下了飛機,去臨時搭建的大帳篷裏用餐,稍事休息後就轉機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三号帳篷并不大,兩張辦公桌和幾張椅子就占去了一半的空間。也正是因爲空間不大,兩個煤球爐才能讓帳篷裏感覺有點暖意。很顯然要“,請教幾個問題”的不是陳警官,因爲辦公桌邊早就坐着兩位身着便服的人在看材料。
“喝杯熱茶暖暖肚子……”行李放下嘛,我們這裏很安全。”見陳校敏神不守舍的四處張望,那個帶着眼鏡的中年人便逆上茶杯。并微笑着說道。
陳校敏放下了手中的皮箱,半屁股坐到椅子上,便急不可耐的說道:“這位先生,賤内還在飛機上,您還是讓我回去吧。”
中年人點了點頭,笑道:“陳夫人有專人照顧,請陳先生盡管放心。時間不早了,我們簡單的聊聊。有什麽說什麽,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好吧,您盡管問吧。”
既來之則安之,陳校敏并不認爲這些人會對自己有什麽惡意,畢竟他隻是國民政府中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吏,既沒得罪哪方大佬,更與**沒有任何瓜葛,實在找不出擔心的理由。
那個中年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資料後,笑問道:,“據我所知,陳先生曾經在國民政府外交部供職,您就簡單的談談在外交部工作時的經曆吧。
特務!眼前這位笑面虎肯定是特務!
陳校敏心中一凜,連忙據實回答道:“先生,我是江蘇常熟人,畢業于上海聖約翰大學。因爲我初通英文,才被外交部錄用。一直以來,我從事的都是最底層的翻譯和文秘工作。但上面沒人,鄙人又不善交際,抗戰開始後就被排擠到了新疆,擔任外交部迪化特派員公署翻譯。”
“陳先生,麻煩您具體說說美國人在新疆的活動情況?”毫無疑問,笑面虎對新疆很感興趣,見陳校敏提到了迪化,立即抓起了紙筆“沒問題”陳校敏整理了下思路後,侃侃而談道:“四二年六月,政府與美國簽訂了一個《中美抵抗侵略互助協定》,這年下半年,美國将一批軍火運到德黑蘭,經蘇聯境内的中亞細亞運到了新疆,再運進内地。這是美國人第一次成批的進入新疆。
一九四三年,具體時間我記不清楚了,美國駐重慶的高斯夾使提出在新疆設立大使館,以便,看住蘇聯,。于是”沒有一個美國僑民的新疆,就有了美國領事館。”
笑面虎點了點頭,随即說道:“陳先生,您能不能說具體點?您剛才所說的這些,我們從報紙上都能查到。”
先生!”陳校敏不敢怠慢,連忙說道:“第一任領事是克拉布”原在海參崴工作,是一個研究中蘇問題的專家;第二任領事華德,擔任領事前是美國國務院政治計劃委員會執行秘書。他在四四年下半年到任,四六年冬天回國:現任領事包懋勳,這個中文名字是他自己取的,英文名字是什麽我不知道。”
“這幾任領事持什麽樣的政治觀點?他們在新疆有沒有進行什麽出格的行動?”
“第一任領事克拉布我沒見過,讓我說我還真說不上來。”陳校敏沉思了片刻後,繼續說道:“由于工作的關系,我與第二任領事華德接觸的比較多。他認爲戰後美國應該進行全方位合作,不應該相互猜忌。如果彼此都擴充軍備,進行另一次世界大戰的準備”對人類将是很大的災難。
他還強調應給予殖民地民族獨立地位,但他所理解的獨立是美國給予菲律賓那樣的獨立。”
笑面虎臉色一變,異常嚴肅的問道:“陳先生”他對新疆民族問題持井麽态度?”
盡管陳校敏怎麽也想不明白,距台灣十萬八千裏的新疆關他們什麽事?但爲了全家的未來”還是回答道:“華德領事談到新疆時,認爲中國曆代統治者對待新疆少數民族的态度,都是以征服者自居,實行殖民統治,以至引起少數民族的極大反感。”
駐新疆領事的意見,将直接影響到華盛頓的政策。聯想公司新疆項目組組長安在鴻大吃了一驚,立即追問道:“他有沒有提出過什麽解決此類民族問題的辦法?”
“提過!”陳校敏回想了一會兒後,說道:“他認爲想從根本上解決民族對立問題,必須做到民族平等,幫助他們發展經濟文化。”
這個領事的态度還是比較客觀的,至少說對待中國領土完整問題上還是比較令人滿意的。安在鴻教授松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他爲什麽才擔任了一年多的領事,就卸任回國了呢?”
“華德領事在新疆的一年多時間裏,并未積極活動,領事館裏隻有在當地招募的一個職員和幾名工友。值得一提的是,他和蘇聯領事館相處舟十分融洽。他生病時,都是請蘇聯領事館的醫生診治。”
陳校敏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四六年冬天,他患腸結症,情況十分嚴重,當即由蘇聯駐迪化總領事館派人護送,乘飛機到哈薩克共和國首都阿拉木圖治療,據說莫斯科還派了兩位外科醫生去阿拉木圖爲他手術。我想他的離任,與他的健康狀況有關。”
安在鴻教授可不認爲事情會是這麽簡單,因爲據聯軍情報局提供的資料,軍統曾向美國大使館的有關人員彙報過華德在新疆的言行。華德回國後甚至被國務院調查。
但不管怎麽說,情報眉提供的資料,在陳校敏這個特殊的知情人這裏得到了證實。安在鴻教授看了一眼正在做筆錄的助手,繼續問道:“陳先生,說說那個包懋勳吧。”
“準确的說,包懋勳算不上一位真正的外交官。”陳校敏沉思了片刻後,回答道:“他曾經在我國當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傳教士”會說半吊子中國話”對社會情形也非常了解。也許就是因爲他第一次擔任公職,上任後要比華德領事積極的多。
他逐步擴充人員,積極展開工作。
除了他的妻子擔任機要文件、通訊密碼保管和譯電工作外,領事館還沒有副領事、秘書等職務。他還在迪化雇傭了俄文翻譯和維吾爾文翻譯,甚至還要求時任警備司令宋希濂的英文秘書,也是我在聖約翰大學的同學祁廣彰,每天去領事館從事半天的英文翻譯工作。
他上任時我就陪同韓特派員去領事館進行禮節性拜訪,剛剛見面他就問韓特派員,是否聽到過蘇聯境内發生過爆炸巨響?韓特派員說:“沒有,隻聽說過蘇聯在阿山地區”用近百輛卡車晝夜不停地運輸當地開采出來的礦産,。包懋勳又問:“那些礦是不是鈉礦?,我們說隻聽說過阿山富蘊縣隻有鴉礦,沒聽說過有鈉礦。”
“他對每一個從蘇聯境内來到迪化的旅客,總要想方設法了解他們所知道的情況。”陳校敏瞄了一眼安在鴻教授後,小心翼翼的補充了一句:“就像您現在問我這樣。”
“是嗎?”安在鴻教授笑了笑,随即說道:“我看他像間諜,多過于像外交官。”
見笑面虎并沒有在意,陳校敏的膽子大了起來,也若有所思的點頭說道:“是的,先生”我也有這種感覺。他對新疆有多少蘇聯人?從事一些什麽活動?在伊犁、塔城、阿山地區有沒有駐紮軍隊?在這三個地區開采什麽礦産?
由蘇聯開采的烏獨山子油礦的産量有多少?蘊含量大不大?等等,都進行了詳細的調查。他對蘇聯領事館吸收新疆人加入蘇聯籍一事尤爲注意,曾就此事向我們特派員公署、警備司令部了解過多次,還向迪化警察局詢問過。
晷外,他還多方收集新疆的地方資剛。比如新疆少數民族的分布情況和宗教信仰,新疆的礦産和農産品,新疆境内交通及通往蘇聯、阿富汗、青海、西藏等地的交通情況”各地區少數民族領袖和他們的政治傾向,各地區社會團體的負責人和政治傾向等等。”
安在鴻教授并不認爲陳校敏在信口雌黃,因爲迪化城實在太小了,總人口都沒超過八萬人。而像陳校敏這樣具有着官方身份的人”更不會超過一百個。相比那些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的國民政府要員”陳校敏這個小吏掌握地情況反而會全面的多。
想到這些,安在鴻教授站了起來,微笑着說道:“陳先生,聯想公司新疆問題研究員這個職位您感不感興趣?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會與出入境管理處進行溝通,解決你們全家在琉球共和國的居留權。”
沒什麽比獲得琉球共和國居留權更令人興奮的事了”但陳校敏還是扶了扶眼鏡,試探的問道:“先生,聯想公司是一家什麽性質的公司?您知道的”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英夾翻譯兼秘書,再說我有家有小的,不适合從事那些危險的工作。”
安在鴻教授意識到他在顧忌什麽,連忙解釋道:“聯想公司是一家研究分析公司,與大學研究所的性質差不多。陳先生,您盡管放心,我們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種特務機構。”
“真鉚”
“真的,難道您認爲台灣大學曆史系的安教授會騙您嗎?”見陳校敏那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一直做記錄的助手站了起來,哈哈大笑道。
與此同時,韋永成夫婦終于被兩名出入境管理處警員,送到了台北碼頭邊的一座舊倉庫前。
如果不是倉庫外挂着一塊“世紀建築工程總公司”字樣的牌子,知情人都會以爲曾經爲南洋華人立國之戰備戰的後勤委員會又開始工作了。
事實上這裏卻是執行“逃亡計劃”的大本營,曾經爲後勤委員會服務的一些處長科長,也被躊躇滿志,準備大幹一場的“活死人”再次征募了過來,與遠東聯軍情報局、海外華人互助會安全事務委員會一起,共同謀劃史無前例的“逃亡計劃”!
“韋夫人,請您跟我去休息。”
“韋先生,請您跟我來,我們丁總經理已徑等您多時了。”
吉普車剛剛停定,就見兩位身着黑色大衣的年輕人,從倉庫的小門裏鑽了出來。跟護送二人到此的出入境警員點頭示意後,就對韋永成夫婦微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