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登的日惹支隊并不在日惹作戰,經過大半夜的強行軍,三千多名遊擊隊員悄無聲息的抵達了岸朱鎮外。
岸朱是個不起眼的小鎮,但戰略位置卻極爲重要。隻要能控制住這裏,就能切斷駐紮在茉莉芬、谏義夫、蘇臘巴達之間的聯系。如果能順利的占領這裏,那印共中央就可以集中優勢兵力,将這三地的政府軍各個擊破。進而控制整個東爪哇地區,爲遊擊隊奪取一塊富庶的根據地。
這麽重要的交通咽喉,蘇加諾當然非常重視。不管與荷蘭對峙的前線有多麽緊張,還是剿共的兵力有多麽吃緊,蘇加諾都從未調動過駐紮在這裏的政府軍第二師。
岸朱河南岸的地形比較特殊,由河灘而上,地勢漸行漸陡。由田外圍呈犬牙狀凸起的一塊高地,正對北岸拉開防線,西臨荒野,東倚山地,俯瞰面積覆蓋方圓數十裏,是一處咽喉般的戰略要點。
在攻守雙方的軍事地圖上,指揮官都将這塊高地标記進了重點區域。不同的是在守軍方面,這裏被代号爲是由一支兩千多人的整編團固守、并密布工事的防禦重地;而遊擊隊這邊,卻将這兒視作就算崩了牙,也必須要啃下的一塊硬骨頭。
早在昨天下午的作戰會議中,蘇登就已經綜合各方情報,明确指出要打岸朱必拿此地,作爲尖兵的一大隊,如果沒法在總攻發起之前有所作爲,那麽整條戰線都極有可能會被這一點牽制。
用一個八百多人的大隊去對抗一個整編團,兵力相差近三倍,怎麽打就成了最大的問題。納尼克中隊長曆來認爲凡事都是結果大于過程,盡管這次出擊是謀定而動有的放矢,但許多隊員還是在他的要求下寫好了決死狀。
“報告支隊長三大隊和炮兵中隊都已進入出發陣地,作爲預備隊的四大隊也已準備完畢”
蘇登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從大樹上滑了下來,低聲說道:“烏達米,命令各大隊休息一小時,佛曉前發起攻擊。政委,麻煩你在這裏盯一會兒,我去一大隊看看,這仗能不能打赢就看他們的了。”
三千八百人攻打七千五百人防禦的岸朱鎮,敵我力量懸殊到了極點。但政治敏感性極強的漢達亞尼政委,在見到中央下達的命令後,還是堅定不移的選擇執行。更何況自從他擔任日惹支隊的政委後,就發現蘇登支隊長打仗的本事,與他的年齡完全不成正比,總是能完成别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務。
想到這場攻堅戰如果能打赢,那日惹支隊将毫無疑問地成爲遊擊隊中第一支能打大仗、打硬仗的主力部隊,漢達亞尼政委就熱血沸騰。毫不猶豫的接過蘇登遞來的望遠鏡,鄭重的說道:“支隊長,這裏有我,你盡管放心的去吧。”
這一仗對印尼**遊擊隊重要,對幾百萬印尼華人更加重要蘇登不僅僅要憑手中的力量殲滅政府軍第二師,而且還要牢牢的守住這個戰略要地。遠處傳來地幾聲刺耳的鳥叫聲,讓蘇登意識到自衛軍的炮兵部隊,已經秘密潛伏在陣地左側的雨林裏,頓時充滿了打赢這一仗的決心。
叢林裏什麽也看不見,林木蓊郁,給人的感覺相當詭異。一路走來,耳中滿是嘈雜的蟲鳴,間雜着蛙聲。
樹葉上水珠滴落下來的那種啪嗒聲音,此起彼伏。天太黑了,周圍光線很模糊。聽着那種樹葉上滴下的不絕于耳的讨厭聲響,降低了人對異常動靜的判斷,前面那座小山坡後,就是一大隊的指揮部。
“支隊長,你怎麽來了?”對政府軍反動派一直心狠手辣的納尼克大隊長,見到蘇登走進了過來,卻一反常态的露出了笑臉。
蘇登撣了撣身上的露水,說道:“我還是不太放心,過來看看,你們都準備好了沒有?”
在日惹支隊三千八百多名官兵的眼裏,蘇登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神,他一次又一次的帶領大家,打敗了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政府軍。納尼克大隊長自然也不例外,而且他這條命還是支隊長在“茉莉芬事件”中救出來的。
見支隊長還是不放心自己,納尼克便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支隊長,你就放心吧,一大隊保證拿下南岸陣地,絕不會耽誤兄弟大隊的總攻。”
蘇登點了下頭,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就好别管我,你忙你的。”
“是,支隊長”
前段時間的反圍剿戰鬥結束後,不少政府軍屍體上的軍服都被扒了下來,上衣被打爛了的就扒褲子,沒炸到腿的就反過來扒上衣,七拼八湊弄齊了百來套衣服。換裝後的一大隊二中隊官兵順着河岸一路迂回,在經過前哨偵察後選擇開闊河灣,全體脫得赤條條的,把衣物武器頂在頭上,涉水過了瀕臨幹涸期的河床。
早已過河的偵察哨貓一般掩了開去,沒多久,就陸續打回安全訊号。
一百來名遊擊隊員悄然無息地上了岸,**套上政府軍軍裝,分配軍械,相互檢視一番後,掩入了夜色。
連遊擊隊自己也想不到會來攻擊政府軍腹地的岸朱鎮,政府軍二師就更想不到了。對敵方兵力部署了如指掌的二中隊,這一次滲透進政府軍二團駐守飛陣地,正是打着鎮裏三團所屬的番号,賭的就是他們想不到。
一隊僞裝成政府軍的遊擊隊員,押着兩個衣衫褴褛的遊擊隊員,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岸朱鎮的一線陣地。走在前面的隊員不時用槍托搗一下“俘虜”的脊背,催促他走得快一點,橫肉叢生的臉上滿是猙獰。
不遠處戰壕裏的政府軍士兵借着火光看見,對這邊吹起口哨。“俘虜”似乎對挨打還耿耿于懷,竟然還罵罵咧咧的說些什麽。押送他們的人索性擡腳來,把“俘虜”踹得一個趔趄。
“俘虜”沒有回頭,倒是旁邊那名同樣被堵着嘴的小個子掙紮了起來,嗓子裏發出“嗚嗚”聲響,走路也開始一步一蹭。這毫無意義的懦弱舉動,讓投來目光的政府軍士兵感到了無趣,又紛紛轉回頭去。在這些經常把土著平民當成**抓的政府軍士兵眼裏,這樣的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政府軍二團一營的前沿指揮所離001高地不遠,快到時,遊擊隊員們在夜色中三三倆倆地散開,中隊長則帶人押着所謂的舌頭,直接走向那邊。指揮所裏的值班軍官,在聽完這支隸屬兄弟部隊的偵察兵如何渡河,如何涉險偵查敵情,如何抓回這兩名遊擊隊“俘虜”的大緻經過後,疑惑地看了看衆人肩上烏黑锃亮的步槍,不由自主的摸起了電話機,卻被中隊長的兩記耳光抽了個暈頭轉向。
“自以爲是的混蛋俘虜已經供出遊擊隊将在明天上午攻擊岸朱,這樣緊急的軍情,難道我會拖延到現在不向師長彙報?”中隊長發怒時仍舊沒有什麽表情變化,眼神卻讓人不寒而栗。
不等守軍的值班軍官反應過來,中隊長便嚴厲的說道:“師部的應對命令即将下達,現在我要你立即帶我去巡視你的防線我不奢望像你這樣的豬猡,能夠真正明白時間的寶貴性。你隻需要知道延誤戰機和通共這兩條罪名,是足以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的”
中隊長高傲的腔調和領章上寒芒森然的中校軍銜,讓那名中尉軍官根本不敢有異議,隻是一疊聲的很快,他就帶着自己的下屬,跟在中隊長屁股後面去巡檢前沿。指揮所裏沒挪窩的幾名低級軍官望向被扔下的遊擊隊“俘虜”,猶豫着不知是該找個地方關押,還是等兇狠的偵察部隊中校回來再做處置。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俘虜”綁在身後的雙手正絞在一起緩緩掙動,而他們的後腰上還插着兩把手槍。
001高地确實能夠當得上“天險”之稱,過于突兀的地勢,讓它看起來甚至像是脫離了整個陣地,而自成一體。從下面望上去,整段斜坡光秃秃地沒有半點植被,深褐色的硬土層遍布裂岩,仿佛犬牙交錯。
山包上有些荊棘在土壤中頑強地紮根,灌木則都是從别處砍來插進土裏的,連成一片的葉杈再加上僞裝網,将12門火炮遮得嚴嚴實實。巡視到附近的中隊長,剛瞅見月色下的炮筒,就倒抽一口涼氣。
曾經爲日軍中服務過的他,當然明白這些75mm山炮射程遠,火力猛,容易分解組合,适用于山地複雜地形作戰。就眼下的陣地形式而言,這12門山炮一旦同時實施大範圍打擊,對有生力量的毀滅性将是無比可怖的。
找到了就是它了中隊長毫不猶豫的從腰間拔出兩把盒子炮,對着前面帶路的政府軍中尉就是兩槍。早就準備好的遊擊隊員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将炮兵陣地上的政府軍官兵們一一撂倒。
“嘭嘭”見幾兩顆紅色的袅袅升起,河對岸的蘇登當即命令道:“二中隊得手了,各單位開始總攻”
随着蘇登支隊長的一聲令下,日惹支隊炮兵中隊的迫擊炮彈往001高地上砸下。炮彈爆炸燃起的沖天大火,把半邊夜空都映成了紅彤彤的一片。而左側叢林裏的自衛軍炮兵們,也趁機向南岸陣地的縱深,發射出一枚枚大口徑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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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南洋打響了,獨狼動手了”
日惹之戰關系到“龍騰計劃”的成敗,李老闆連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接過朱明遞上的電報,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後,才将電報交給梅贻琦,并對老狐狸們激動着說道:“各位前輩,隻要日惹支隊能控制住岸朱鎮,那印尼**想不反攻都不行了。”
陳紹寬立即走到牆邊,用放大鏡察看了一下地圖後,點頭說道:“是啊,隻要能拿下和守住岸朱鎮,那東爪哇地區的政府軍将被分割成三部分。這麽一大塊到嘴的肥肉,我想印尼**是不會放過的。”
“看來派往南洋的聯軍觀察團還是精幹的,一下子就能找到政府軍的軟肋。”想到這個計劃出自聯軍參謀部的參謀們之手,梅贻琦便欣慰的笑道。
黃光銳可沒有這麽樂觀,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後,擔憂的說道:“各位,能不能守住岸朱鎮,是行動成敗的關鍵。蘇加諾不是傻子,他肯定會命令茉莉芬、谏義夫和莫紮克托的守軍,沿公路線從三個方向拼死反攻。”
岸朱鎮落入遊擊隊之手,就意味着政府軍主力四師、六師、九師和十二師的退路被切斷。盡管李老闆明白日惹支隊強攻下岸朱後的兵力,不足以抵禦三面的圍攻,但還是胸有成竹的笑道:“黃校長,既然葉先生和聯軍參謀部觀察團制定了這套作戰計劃,那他們肯定有辦法幫日惹支隊守住陣地。”
胡适站了起來,點頭同意道:“各位,博文說的對,前線的事情有前線的将士去操心,我們就不要在這裏杞人憂天了。”
“西退的大門被徹底的關上,印尼**肯定不會放過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陳紹寬再次看了看地圖後,凝重的說道:“盡管戰略上對遊擊隊大爲有利,但啃下東爪哇地區的這三塊硬骨頭,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我就怕遊擊隊拿下東爪哇之後,因爲人員傷亡過大,贻誤戰機,而裹足不前的就地休整啊”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李老闆意識到很有這個可能性,再想到正磨刀霍霍的荷蘭遠征軍,便急不可耐的說道:“宜将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收拾完東爪哇各地的殘部後,印尼政府軍便陷入荷軍和遊擊隊兩面受敵的困境。如果遊擊隊不趁這個機會解決掉内患,哪有精力來對付荷蘭人的反攻啊”
陳紹寬重重的點了下頭,立即命令說道:“朱明,立即給葉先生發報,讓他們一定要注意這個問題。就算遊擊隊傷亡慘重不想打,那也必須想辦法讓他們一口氣打下去”
“是,陳校長”事關重大,顧不上這個命令是不是老闆下達的,朱明便迅速的記錄下電文,扭頭就跑出了梅贻琦的辦公室,去電台給戴老闆發報。
看了一眼朱明跑出去的背影後,梅贻琦突然回過頭來,意味深長的說道:“看不出來啊,我們的李大老闆竟然會吟詩了。宜将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不錯,真不錯”
胡适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道:“長進了,博文還真是長進了。”
李老闆這才意識到他無意中剽竊了窯洞裏那位的文采,便底下了頭來,尴尬的笑道:“梅校長,胡校長,你們也太看得起我了。這兩句話我也是聽人說的,剛才随口就說了出來,讓二位前輩見笑了。”
李老闆話音剛落,老狐狸們頓時哄笑了起來。梅贻琦更是指着李老闆笑道:“這就對了,我也認爲你小子肚子裏沒這個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