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商财長”成爲了華盛頓官員們茶餘飯後的笑談,白宮官員們也因此對大洋彼岸的國民政府持審慎的态度。
不過這一切因爲**攻占延安的“偉大勝利”而松動,杜魯門總統很難得的命令司徒雷登大使,主動求見蔣主席并表示祝賀。
國民黨六屆三中全會閉幕式和**在延安舉行盛大入城儀式剛剛結束,蔣主席便接見了美國客人。
會見的氣氛十分友好,主人向客人簡要介紹了當前“剿共”的大好形勢,重申希望繼續得到美國的軍事和經濟援助,還特意邀請美國總統重新派特使來中國考察。
大使先生則表示,将向美國總統轉達中國政府的意願,他本人則爲中美關系的重歸于好而感到真誠高興。賓主雙方一緻同意繼續推進中美戰略關系,爲重建戰後的新亞洲做出努力。
送走美國大使,蔣主席如沐春風心情暢快,還有什麽事情比迫使趾高氣揚的美國佬低頭讓步更令人揚眉吐氣的呢?他對陳布雷說:“攘外必先安内”,不光抗戰時期是這樣,今後也是基本國策。
陳布雷恭恭敬敬地回答:“是這樣,先生。”
但領袖的好心情注定難以持久,國防部送來一份陝北戰場的緊急電報,正在全力追擊共軍的第一軍一部在延安以北青化砭遭到伏擊,正、副旅長失蹤,旅部及一個團共兩千餘人被殲,僅有少數官兵逃回。
蔣主席望着作戰地圖有些惱怒。
國民黨中央全會剛剛閉幕,政治形勢正在朝着他設計好的方向發展,連美國人也知趣地獻上大禮祝賀,但是毛z東卻不失時機地給他送來一個噩耗,似乎有意要敗壞領袖的胃口。
其實蔣主席并不在乎一場局部戰役的得失,從全局看,**優勢并未受到影響,重點進攻也在步步推進之中,但是共軍發動青化砭之戰的意圖分明不完全在軍事上,它似乎更像是要傳達出一個強烈的政治信号,那就是警告挑起内戰的南京政府,雖然你們暫時占領了延安,但是解放軍主力并未被擊垮,他們有能力在任何時間和地點整團整旅地消滅國民黨部隊。
不管外界宣傳怎樣沸沸揚揚,蔣主席心中十分清楚,占領延安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政治意義大于軍事意義。如果要徹底摧垮**及其軍隊,根本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消滅毛z東及其首腦機關。
“擒賊先擒王”,隻有活捉或者擊斃毛z東,才能徹底鏟除心腹大患。
這天晚上,蔣主席親自給延安前線的學生打了一個電話,他絲毫沒有提及青化砭戰役的失利,而是提醒胡宗南,第一,國防部正在考慮授予他一級雲麾大勳章,以表彰西北戰區攻占延安的功績。第二,占領延安隻是形式上的勝利,隻有斬草除根才能平定赤患。隻要毛z東還活着,他就會再造出許多個延安來。
接着他語氣淡淡地問:“毛z東哪裏去了?”
電話另一端的胡宗南恭敬地回答:“根據可靠情報,毛匪已經逃向北面的瓦窯堡,其餘共黨匪首也可能聚集在那裏。學生保證,他們一定逃不出我軍圍剿。”
蔣主席嚴厲地命令說:“徹底消滅他們無論死活,我要見到照片”對方諾諾。
當蔣主席放下電話時,他确信學生已經領會了自己的苦心。胡宗南是個絕頂聰明之人,并且忠心耿耿追随自己,這是蔣主席格外器重和提拔他的原因。領袖有意把“戡亂剿匪”的重任托付給這個學生,也就是“天降大任”的意思,一旦剿共成功,消滅毛z東及其首腦機關,胡宗南就将平步青雲前程無量。
不管怎麽說,形勢對躊躇滿志準備消滅掉**,建設新民國的蔣主席非常之有利。山東和陝北方向攻勢順利,攻占延安的勝利消息令蔣主席精神振奮。
考慮到今年将滿六十歲,蔣主席臨時決定攜家人一同返鄉,也有平定天下祭慰祖先的意思。
對蔣夫人來說,這是她嫁給蔣主席後第一次回到丈夫老家祭拜祖宗,因此格外重視。她穿一件深色絲緞旗袍,着平底手工皮鞋,頭發松松地绾一個髻,顯得素淨淡雅從容高貴。蔣介石則身穿士林藍布長袍,黑色綢緞馬褂,腳蹬圓口布鞋,拄一根烏木拐杖,像個面容和藹的鄉間士紳。而經國、緯國夫婦和子女也都穿戴十分得體。這個“民國第一家庭”就從南京乘專機前往甯波。
不料當飛機剛剛降落,他們就被眼前意想不到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在機場迎接的除了當地官員,還有浩浩蕩蕩的歡迎隊伍,學生揮舞國旗,市民載歌載舞高呼口号。
盡管情報部門嚴密封鎖消息,但是當地官員接到通知後立刻傾巢出動,短短半天時間就讓全城面貌煥然一新,機關職員打掃衛生,警察驅趕乞丐和難民,市民到處張燈結彩,歡迎領袖全家“恩威浩蕩,莅臨甯波”。
“娘希匹這群蠢豬”……蔣主席很生氣,又很無奈。人人都有父母,回老家還算是“莅臨”嗎?蔣主席本意不想張揚,回鄉掃墳祭祖是個人私事,清明是寄托哀思的節日,他不想因爲勞民傷财受到黨内外反對派的指責。
但是當地官員得到通知就像捧了聖旨,層層加碼大肆鋪張,歡迎活動如火如荼鋪天蓋地,相信當年乾隆皇帝下江南也不過如此鋪張。但是此刻蔣主席不能罵人,不能責怪地方官員的美意,别人爲什麽奉承你呢?因爲你是領袖,你能朝笑臉扇耳光麽?
話說回來,誰又敢不隆重接駕呢?誰膽敢拿自己頭上的烏紗帽當兒戲呢?搞不搞儀式是态度問題,搞過了頭是方法問題,即使領袖怪罪下來,方法不當隻是小節,态度總還是端正的。
相信此時統治者的心情一定哭笑不得,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還要違心地做出種種親民和符合公衆要求的笑臉來,否則被記者拍出照片來就很影響公衆形象,誰叫你是蔣介石呢?
領袖身不由己,他以自己的名義被部下綁架了。
蔣主席走下舷梯來,敷衍地向歡迎群衆揮手緻意,領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那是一種像面具一樣職業化的表情,與他眼睛裏冷冰冰的目光形成強烈反差。“民國第一家庭”趕緊鑽進汽車,車隊逃也似的朝着奉化縣城開去。
豈料越往下面歡迎儀式越是層層加碼,不僅當地官員和鄉紳名士輪番拜見,沿途還搭起各色彩門和喜慶牌坊。
民衆放禮花燃鞭炮,穿彩衣踩高跷,敲鑼打鼓舞獅子龍燈,到處喜氣洋洋烏煙瘴氣,令一心要回鄉當孝子的蔣主席備受煎熬。
好不容易突出重圍,蔣主席一行乘坐的汽車終于駛上溪口公路,車隊前面是全副武裝的警衛車開道,中間是黑色的美國福特轎車,後面警衛車押尾。所有路口都有軍警站崗,即使吸引來一些民衆駐足看熱鬧,耳根畢竟清靜了許多。
從車窗望出去,藍天白雲下的武嶺山*光秀麗綠樹成蔭,剡溪河畔柳暗花明莺飛草長,勤勞的家鄉農人趕着水牛忙活,鹭鸶在水田裏悠閑覓食,遠近的秧苗泛出片片新綠。
熟悉的家鄉景物喚起統治者對遙遠童年的回憶,他感慨地告訴夫人,自己已有整整二十年沒有回過家鄉。第一次離家東渡日本留學時尚不滿十八歲,還是一個滿懷救國救民抱負的青年學子,留學盤纏都是一個名字叫王玲玉的親戚資助的。
春華秋實,人生苦短,轉眼間翩翩少年就變成老人,熱血青年變成權傾天下的統治者,其中滋味令人百感交集。六十年一個甲子,在佛家就是一個輪回,每人隻此一輪,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解脫。
這是蔣主席離家之後第一次舉家回鄉掃墓,盡管消息保密,但還是在這個偏遠的浙東小鎮引起轟動。
十裏八鄉的親友鄉鄰都想趕來一睹當今“真龍天子”的尊容,那些沾親帶故的蔣氏族人個個臉上有光門庭生輝,而省、市、縣各級父母官則蜂擁而至,恨不得鞍前馬後地爲領袖及家人效勞,巴望受到賞識升官晉爵。
但是他們很快失望了,因爲不僅蔣主席故居戒備森嚴,連溪口鎮外也軍警林立,侍從室奉命發布一則公告擋駕稱,本領袖回鄉純系私人家務,一律不會見官員,不辦理公務,四方鄉民敦請安分守己,不得影響社會安甯,雲雲。
按說國共戰争正在激烈進行,日理萬機的蔣主席卻放下國家大事回鄉掃墓,對于身處戰争旋渦的統治者來說,十天不理朝政可謂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難免引起種種非議。
但是智囊陳布雷一語道破天機,他說:“先生非不爲,乃無不爲也。”
換句話說,這種氣吞乾坤的氣度說明領袖人物對于國共戰争已經高屋建瓴勝券在握,如果換了國難當頭的抗戰時期,誰敢有這樣的從容心情去忙裏偷閑舉家返鄉?
抵達溪口當日,領袖家人被安排下榻條件相對較好的舊居“豐鎬房”,但是蔣主席本人卻決定獨自宿于其母王氏墳莊,以盡孝道。
蔣母王氏墳莊坐落在鎮外山坡上,由于抗戰期間無人料理早已破敗,隻有一間從前守墓人的老房子尚未倒塌,卻已荒草叢生蛇蟲橫行。
侍衛官見狀大驚,苦苦勸阻說,隻宜前往祭掃吊唁,不宜居住守夜。引得蔣主席發了脾氣。呵斥道:“你們要陷我于不忠不孝麽?生爲人子,父母爲天,清明祭掃卻不願意替母守夜,外面會怎樣議論我?蔣中正還有資格做全國的領袖,做忠孝之人麽?”
蔣經國、蔣緯國要求陪同父親守墓,遭他斷然拒絕。蔣主席教訓兒子:“等我死了以後你們再來守墓,父親如今治理國家忠孝不能兩全,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學我。欲做事須先學做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須先學孝敬父母,你們記住,孝敬父母是做人的第一件大事,今天我來給你們做個榜樣。”
是夜,蔣主席獨宿于蔣母王氏墳莊,端坐于一張木頭椅子上專注閱讀。部下替他點亮一盞油燈,四周布置許多警衛,蔣主席就以這樣的閱讀姿态專心守墓,與冥冥之中的先人交流思想感情。
值得一提的是,蔣主席手中捧着的不是原先帶來的《曾文正公家書》,而是吳國桢緊急送來的琉日友好協會調研報告。
這份長達二百多頁,全面闡述了日本戰敗投降後的政治、經濟、文化、科技的現狀。
明面上的億美元戰争财全部轉移,暗地裏掠奪的近萬噸黃金不翼而飛,基礎設施和工業基礎絕大部分幸存,幾萬工程師和科學家們完好無損,除了幾個軍部大佬們之外,日本高層安然無恙,這讓蔣主席意識到剛剛趕走的鄰居還是那麽的強大。
吳國桢他想幹什麽?梅贻琦、張伯苓、蔣夢麟、胡适、曹汝霖他們想幹什麽?
盡管蔣主席對吳國桢、陳紹寬、梅贻琦等人趁火打劫的行爲恨之入骨,但看完這份調研報告後卻怎麽也恨不起來。
畢竟琉球群島上的那些人并未做絕,不但把台灣**的起義掐滅,而且還如約的給國民政府提供了大筆财稅。
看着調研報告封面上那隻張牙舞爪的看門狗,蔣主席明白了梅贻琦等人的良苦用心。蔣主席很自然的認爲,等他把國内的**收拾完了,不但吳國桢會把台灣完好無損的還給自己,甚至連琉球群島也會回到祖國的懷抱。
想到這些,蔣主席心潮澎湃,立即命令侍衛将蔣經國叫來。
“父親,建豐來了。”正在墳莊前徘徊的蔣經國,得到通知後立即走到蔣主席身邊。
蔣主席撥了撥油燈的燈芯,随即将手中的調研報告遞了過去,說道:“建豐,你看看吳國桢送來的這份文件。”
蔣經國大吃一驚,暗想吳國桢又出什麽幺蛾子了,連忙從蔣主席手上接過調研報告,在油燈下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蔣主席拿起手邊的《曾文正公家書》,一邊閱讀,一邊若有所思的說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讓你在這裏看文件,是對家母的不敬啊”
蔣經國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随即說道:“父親,要不我出去再看?”
“不必了,就在這裏看吧。”蔣主席指了指凳子,示意兒子與自己一起挑燈夜讀。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蔣經國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他怎麽都不敢相信,戰敗投降的後日本,跟美國向全世界展示的日本,竟然有着天壤之别。
梅贻琦等人之所以将調研報告讓吳國桢轉送給蔣主席,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琉球群島雖然建了國,理論上也是二戰受害國,但卻不是二戰盟國,更不是聯合國常任理事國。
想要遏制住日本的發展,必須要把日本的那筆黑金找出來,哪怕讓那些黑金全部作爲日本給二戰盟國的賠償,也比留在日本要好的多。但這個任務并不是琉球一家能夠完成的,必須要得到廣泛的支持。
毫無疑問,國民政府就是最好的選擇。調研報告始終是報告,不能成爲國際法庭上的證據。但中國作爲二戰中受害最嚴重的國家,肯定收集了大量日本侵華期間大肆掠奪的證據。
“父親,他們到底想幹什麽?”蔣經國放下了調研報告,想了想之後,輕輕的問道。
蔣主席擡起頭來,不假思索的說道:“求助,向我們求助來了。”
琉球和美國人穿一條褲子,這是全世界衆所周知的秘密,蔣經國怎麽都想不通,有錢有勢的琉球爲什麽要向國民政府求助。
見蔣經國楞在那裏,蔣主席繼續說道:“如果不出預料的話,他們跟美國人也是在虛與委蛇。之所以占琉球要台灣,都是爲了你手中的這份報告。”
“父親,那我們幫不幫他們?”盡管蔣經國對此表示懷疑,但還是問道。
蔣主席捏了捏鼻梁,嚴肅的說:“不是幫他們,而是幫我們自己。他們做了我們想做卻做不了的事,做了四萬萬同胞都想做的事,于公于私,我們都必須要幫他們一把。”
“父親,琉球已經建國了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叛國者,甚至有分裂國家之嫌,我們怎麽能幫他們?”
蔣主席立即從蔣經國手上接過調研報告,指着封面上的那隻狗,嚴肅的說道:“看見沒有?這是一隻狗,連他們的國徽都是隻狗你真以爲他們是美國人的走狗?不是,肯定不是,他們是甘心情願地當中華民族的看門狗。”
想到梅贻琦、張伯苓、蔣夢麟、胡适、傅斯年等人的風骨,蔣經國這才明白了過來,恍然大悟的說道:“明白了,我徹底的明白了。父親,那我們應該怎麽幫他們?”
“天亮後通知毛人鳳,讓他秘密去沖繩一趟,見見梅贻琦等人,看他們需要些什麽證據。另外通知外交部和東京的梅汝璈,讓他們配合琉球的行動。”
梅贻琦等老狐狸們算準了蔣主席會大力支持,畢竟億美元的誘惑太大了。如果這個官司将來能打赢,國民政府很可能會獲得其中四分之一的賠償。
15億美國對捉襟見肘的國民政府來說,無疑是一筆天文數字的巨款。于公于私,蔣主席都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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