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出了醉夢居,張灏當下趕去湖邊水榭那邊,此時整個園子的女人,大多聚在老祖宗身邊,雖然眼前都是景色極佳的園林風景,可對于看慣了的張灏來,根本沒了尋幽探勝的心情了。
隔着老遠,就聽見歡聲笑語的動靜,一**的好生熱鬧,聽的張灏微微一笑,肯定是家裏人在陪着老太太觀看戲曲雜耍,不時逗趣哄笑呢。
拐過幾個花園,從連綿的假山上穿過,擡眼望去,隻見滿目都是香衣倩影,遠遠間,就能望見無數人影在湖上九曲彎橋中駐足,湖中央的六角亭子下,隐約能看見十幾個丫頭圍成一團,而湖邊的一棟三層閣樓裏,更是裏裏外外站滿了家人。
湖邊的空地上,搭建了一座五彩斑斓,錦旗飄揚的偌大戲台,此時戲子在其上唱戲,台下自有些家中豢養的侍女,吹拉彈唱着動聽悠揚的曲。
微笑看着,張灏腳步跟着加快度,正巧拐過一條石子路時,不慎和一個婦人撞個滿懷,差把對方撞倒,那婦人起先還吃痛的罵道:“那個不長眼的東西,哎呀,疼死奴家了。”
張灏眉頭一皺,随着他這些年養尊處優的,遇事早已不會先認錯,也是地位使然,何況這位婦人衣衫淩亂,顯然是躲在假山中解,聽到外面的腳步聲,這才急急忙忙的提起裙子跑出來。
隻覺得婦人長相有幾分面熟,年紀不大,大約在二十歲上下,有幾分豔麗姿色,頭上髻高盤,一身绫羅綢緞的姨娘打扮,倒也光鮮富麗,應該是個較受寵的妾。
而對面那美婦人,此時才看清撞到自家的乃是灏二爺,就算是在眼拙,也沒人能認錯這位爺,尤其是胸前懸挂着的那具盤金龍鳳玉佩,頭戴着招牌式的紫金五蟒繞珠沖天冠,這可絕地是府上的獨一份,驚得婦人趕緊堆起笑臉,心中驚喜萬分,眼眸流轉的親熱笑道:“呦,奴家竟沒在意,原來是和二爺碰到了,哎呀,可真是萬萬對不住了,沒傷到您吧?”
“哦,也是我走路心急,一時不查的撞到了你。”
看到張灏一副親和神色,那婦人不露痕迹的撩起上衣,肚皮上的一抹深紅悄然暴露,吃吃笑道:“奴家吃了幾杯酒,就想着跑出來方便方便,剛才也是被二爺的腳步聲驚到了,還未完事呢,二爺,您能幫着把把風嗎?省的又叫外人遇到了,奴家可就無地自容了。”
心中厭惡,此等婦人的隐秘事,偏偏當着自己的面自爆其短,無非是起了勾引的心思,這年輕婦人肯定是二叔張回新收的妾。
“混賬,收起你那狐媚嘴臉,今後你要是敢勾引幾個兄弟,三尺白绫就是你的下場。”
張灏當即沉下臉,冷哼一聲立即揚長而去,隻丢下這婦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又氣又怕的呆住了,好半響才清醒過來,也沒臉回去,恨恨的朝地下啐了一口,羞怒道:“好個不解風情的灏二爺,真當咱是人盡可夫的下賤之人嘛?哼!”
即使惱羞成怒,可婦人還是不敢背後惡毒的詛咒對方,朝着自家院子扭身走去,兀自不解恨的自言自語:“你灏二爺是個正人君子嗎?我看就是一個不會享受的傻瓜而已,就算你出淤泥而不染又有何用?也不替你家的那些個龌龊爺們照照鏡子,都是一群沒臉沒皮的惡心東西罷了,趕明兒個誰惹再敢在調戲我,哼,非得臭罵他個狗血噴頭。”
沿着碎石子路而下,兩側都是剛剛冒青的草地,而樹叢古樹早已變了顔色,倒也青綠嫩芽的生機勃勃,使人心情愉悅。
張灏也沒把剛才之事記挂在心裏,類似的事情已經生多起了,見怪不怪而已。這叔叔張回自身不正,自诩是個文人雅士,别的本事沒學成,到把個自命風流耍的十足,其人耳根子又軟,院子裏妾丫鬟争寵的破事,每個月都會鬧出個幾起,成天使得下人們躲在一邊暗自看着笑話,而妻子趙氏想管又不敢,唯有眼不見心不煩的躲到後院佛堂中住着,倒也不算太過糊塗,家中大權倒是攥的牢靠。
早有聚在湖邊附近的婆子們笑着上前請安客套,一側戲台邊的帷帳中,十幾個長得秀氣可愛的姑娘,神色仰慕的肅立而站,她們表面上的身份都是府上養的戲子,實則都是青衣衛的培養班底,都是些無父無母的孤兒。
張灏含笑應酬幾句,并沒有和姑娘們寒暄,隻是依然神色親切的朝她們頭微笑,立時換回來包括台上的幾個伶官,坐着彈奏曲子的侍女,還有十幾個姑娘自内心的燦爛笑容,一個個高興的雀躍歡叫。
這些孤兒如今在國公府過得很安逸,可稱得上是衣食無憂,當然,每日受到的培訓也是格外嚴厲,不過比之一雙玉臂萬人枕的悲慘命運,真可算是相差的天壤之别了,就是比起大多數的同齡女孩,也要幸運幸福的多了。
除非是挑選出來執行特殊任務的尖人物,大多數女孩都會在十五歲時,或是成了家裏的丫鬟,或是送去各地商鋪田莊中打理賬目,日後也将挑選出合适的年輕管事許配,并鄭重其事的爲她們操辦婚事,絕不會當個下賤戲子般看待,比起其他豪門中的戲子,其一生已經不再是坎坷凄慘的結局了。
好心有好報,張灏原意隻是爲了自身打算,卻無心插柳,到讓這些乖巧伶俐的孤女們,把他看成了再造之恩的親人,而這些曾經流落風塵中的凄慘少女,卻驚人的都有一份罕見忠心。
其知恩圖報般的誓死效忠張灏之事,真是比比皆是,更有些看似軟弱的女子,竟能爲了一個隐秘消息而奮不顧身,即使身死都要回報恩人,真是讓事後張灏得知後,幾天都難過的枯坐祭拜,感慨這些可憐可敬的紅粉佳人,往往比之塵俗之中的絕大部分人,更懂得珍惜感恩,後來張灏也不在任意指派她們去執行危險任務,隻是先期安插在各地的青衣衛,卻都是拒絕回來,對此張灏既感動又無奈,隻得布置人手,暗中保護她們了。
今日無風,兼且溫度适宜,下人們又穿的體面暖和,所以才沒有躲到房中取暖,而是三三兩兩的,和相好的姐妹聚在一起,在外面各處散步笑,張灏恢複下心情,早已瞧見沐姐姐她們,并沒有陪在長輩身邊,而是圍坐在湖中央的亭子下,又開始了詩社聚會。
頭疼的笑笑,張灏直接從木橋上走至雕梁畫棟的閣樓中,早有丫鬟們打起香妃竹簾,偷偷朝屋裏使着眼色,人人笑顔如花,示意老祖宗今日心情不錯。
朝着她們微笑頭,張灏直上二樓,就看見滿堂坐着家裏的長輩們,席間自是擺放着各色心水果,互相間不時低聲交談,饒有興緻的觀看底下的戲曲表演。
張灏一現身,自是頃刻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站在老祖宗身後的紫莺臉色一紅,在不像是往日般第一個上前問候,反而扭扭捏捏的躲在人群中。
随意和長輩們見禮,張灏身份貴重,自是不必和兄弟們一樣,見個長輩就得行禮磕頭的,這也是張灏爲何一直操心國事的原因,爲國爲民隻是其中一個方面,而真正令他極爲在意的,那就是隻有立下功勞,才能使皇帝看重,才能擁有與衆不同的身份地位,也就不會走到哪都低人一等,即使一個國公嫡子又如何?等面對長輩親人,朝中大臣,皇親國戚時,還不得規規矩矩的低頭見禮,甚至還得磕頭賠笑,到處矮人一頭?
多年苦熬,費盡心機的努力終于開花結果,如今的張灏,别走到哪都會人人看重,沒人敢瞧他半分,還順便給家族帶來不次于父親張輔的巨大榮耀,更是擁有了安身立命的赫赫本錢,今後隻要不暈了頭的去攪合到奪嫡之争中,以他和當今太子一家的深厚交情,起碼未來三十年内,都不必擔心自身性命難保和家族的未來風雨飄搖了。
何況,張灏本身又不是張揚之人,此時還緊守着低調務實,絕不惹事生非的做人宗旨,更是不在和朝堂有半分瓜葛,即使有所圖,也會間接通過别人來達成目的,在這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作爲一個重生之人,還是莫要想着什麽成就雄圖霸業,站在衆生之巅般的虛渺理想爲好,其道路之坎坷,豈是用步步殺機能形容于萬一的?真以爲古人都是傻瓜不成?
即使千辛萬苦的成就一段傳奇,可那時估計也是垂垂老矣之身了,張灏自家事自己知,絕不是那種一心爲民族而奮鬥終身的偉人,往往隻是祝福在各個位面中,成天刀光劍影的同志們,道上一句辛苦保重而已。
閑話少,此時張灏陪着老祖宗和母親,還有一衆長輩随意聊了幾句,人人都清楚他不耐煩和人應酬,都是略問了些什麽身體好不好,多日未見的親熱話後,就紛紛住嘴,含笑坐着注視灏二爺的一舉一動了。
因爲身邊陪着堂妹周氏和蕭氏姐妹的母親趙氏,還有周媽媽和幾位老交情的姐妹,另外還有慣會哄人開心的孫媳婦朱氏和張家嫂子鎮場,老祖宗也未在意姑娘們沒在身前相陪,即使一見到孫子過來就眉開眼笑的合不攏嘴,還是故作神色不悅的揮手,笑着數落道:
“哼,這多晚了才過來?明顯是不願意陪我們這些老家夥們,趕緊去吧,去陪你的那些好姐姐好妹妹玩吧,我這個可憐的老太太呀,也不稀罕你呆在身邊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