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魏讓的人生際遇就如恍然隔世一般,不但突然被調到乾清宮中做了個掃地公公,因爲做事實在勤奮,爲人長得眉清目秀,竟然被出來溜達的皇帝朱棣看中,賞他做了個添香遞茶的身邊人,這番奇遇就是張灏也遠遠未曾料到,真可以用造化弄人來形容了。
此後沒隔多久,宮外頭就有村裏的鄰居捎來了口信,大贊他如今在宮裏算是迹了,竟連一衆鄉鄰也跟着沾了光,幾乎所有幫助過他家的人家,全都得到了多則幾十畝,少則十幾畝的水田,那隔壁嬸子家更是被幾名錦衣衛送來了白銀五百兩,良田百畝的地契,一日之間,他母親就成了個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有錢人,那嬸子家不但也收到豐厚禮物,更是被免去二十年的苛捐雜稅。
這幫錦衣衛兇名在外,一開始還吓得大家噤若寒戰,沒成想,人家到了村裏卻客客氣氣,口口聲聲是奉了魏公公的口令,不但挨家有賞,更是把欠債還得一幹二淨,這老魏家如此一番際遇,算是讓鄉親們瞧得感慨不已。
他那狠心的哥哥姐姐也一個沒跑了,全都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拎到村子裏,當着全村老少的面,每人被狠狠的杖責四十,真是打得皮開肉綻,哭爹喊娘,估計半年是下不了床了,好在有他母親連番求情,才免去了全家配千裏的懲罰。
那鄉親繪聲繪色的了一番,真是聽的魏讓目瞪口呆,心中那個感激也不用了,十幾年看盡人情冷暖的他,這些日子真是夜不能寐,心情坎坷不安,憑空得到這麽大的恩德,他想不清楚該如何報答,甚至心中存着一死的念頭,隻要能幫到恩人,就算是任何大逆不道的事,隻要不連累母親和鄉親們,他都準備豁出回去了。
沒成想恩公隻是輕飄飄的一言帶過,就和那天聽到他的傷心事時一模一樣,依然不當回事的轉身離去,魏讓百感交集的跟在張灏身後,怎麽也不相信此種天大的好事,竟能連番都被自己遇上了。
張灏清楚後面年輕人此刻的想法,他也不準備解釋什麽,就讓他自己去胡思亂想吧,反正時間能證明一切,也許真的有用得到他的那一天,世事難測,将來的事誰能又能的清?還是含含糊糊的好,全都順其自然吧。
臉上挂起笑意,注視着同樣一直含笑而站的紀綱,張灏當即朝四周揮揮手,慣會察言觀色的太監們,趕緊心照不宣的散開,這灏二爺和紀綱大人不對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誰還敢參合他們之間的對話中。
“呵呵,紀叔叔,多日未見,您可是風采更勝往日,看來這段日子沒有屬下給您随時添堵,這心情就如同這時節一樣,晴空萬裏啊!”
紀綱微微一愣,心裏一時有些迷惘,這子的話,怎麽的似是而非?下意識擡頭望望頭那暗淡之極的天色,似乎覺得話中還是和以前一樣滿是明嘲暗諷,可是這稱呼怎麽如此恭敬客氣?
這三年來,雖他很是重視對方,不過卻也不大放在眼中,畢竟這子年紀實在太,而且也沒覺得彼此間有什麽深仇大恨,的間隙誤會倒還有些,張灏也未對他造成什麽太大的麻煩,甚至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就算是沒有張灏的監察司在一邊監視掣肘,皇帝都早已有意成立一個新的機構,畢竟錦衣衛的權利實在是太大了。
可這聲紀叔叔卻聽得他有些毛骨悚然,而口氣也實在是過于親熱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眼前這位,如此客氣有加的稱呼自己一聲叔叔,誰人不知這子最是一身傲骨,平日見了陛下都是愛跪不跪的,更别是旁人了,整個皇宮中,就算是那些位貴妃娘娘,也别想讓他低頭。
心中有些拿捏不定,紀綱倒也不敢怠慢,畢竟這子性子反複無常,可是翻臉比翻:“不敢當,不敢當,世兄今日風采更是風神如玉,連這烏雲蓋的天氣,都能把你給吹來啊,哈哈!”
“嘿嘿,倒也不是侄不請自到,實在是聖上命人傳喚,就算是天上下了刀子,也得過來不是。”
“哦,原來如此,還以爲你今日又是來狗拿耗子,呵呵,倒是本官錯怪與你了。”
馬上還以顔色,紀綱更是不肯吃虧的主,嚴陣以待的等着對方反唇相譏,卻沒想到今日的張灏,卻是讓他着實吃了一驚,隻見這爺神色間略有些親熱,又帶着幾分喜意,朝着他嬉笑道:“早就聽明日就是紀叔叔的生日,頭前還吩咐管事給您府上送禮了呢,明日侄更是會親自上門爲紀叔叔祝壽。”
心裏咯噔一下,紀綱身上原本就出了一身汗,此時更是冷汗直冒,心中暗叫糟糕,莫非是陛下要對我下手了,這子才如此一副虛實難測的嘴臉,可又不像啊?
神色複雜的盯着顯得古古怪怪的張灏,紀綱頓時沉着臉,不陰不陽的問道:“那可是紀某天大的面子了,這滿京城還未聽過,你灏二爺去過誰家府上,更别給誰祝過壽呢,本官又如何敢當啊!”
無事獻殷勤,紀綱不由得心中提起十二萬分的警覺,眼睛死死盯住張灏的表情變化,生怕漏了一絲的反應,這幾年可真沒少吃這子的暗虧,就是打死他,都不相信張灏心裏按着好心。
張灏頓時一臉無奈,深深的歎息道:“我的紀大人,這次兄弟我确實是誠心實意的,咱們如今,可是友非敵了。”
面無表情,紀綱心中深深爲之冷笑,就知道你子這是拿我窮開心,果然,又恢複到往日那調侃自如,笑罵随心的浪蕩纨绔子弟的德興了,剛剛還口口聲聲的喊着叔叔,親親熱熱的自稱侄兒,這馬上就翻臉口稱兄弟,真是個反複無常的人。
不過他對于張灏這副沒規沒距的口吻,這些年體會的倒也麻木習慣了,當下也不去辯駁指責,隻是公事公辦的冷哼道:“張大人,你這話還恕本官資質愚鈍,有些聽不明白啊。”
“唉!”張灏低頭又是歎了口氣,等再擡起頭時,臉上變得一本正經,幾步湊到紀綱身邊,低聲道:“這幾年三番五次的和紀大人作對,兄弟我也是身不由己,畢竟這上上下下的都是眼睛,不過紀大人應該心知肚明吧,我可是從未幹涉過大人的好事,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得了。”
不置可否的看着一臉誠意的張灏,紀綱也未言語,心中反複盤算,按這子的倒也不假,基本上幹涉自己辦事的都是陛下派過去的人,就算是吃了多次暗虧,可總覺得很多事隐隐間留着底線,這也是他最欣賞張灏的地方,做人做事很有分寸,所以這幾年才忍着沒對張灏暗下毒手,甚至還想和對方套套交情,二人平日相處的也算愉快,隻是在陛下面前,當然還是一副水火不容的狀态,這都是爲人臣子的拿手好戲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紀綱也不得不換上笑臉,笑眯眯的道:“這些事老夫心裏清楚,也很承你張大人的情,不過你今天如此坦誠相對,卻總覺得有些古怪啊!”
“呵呵,也沒啥。”張灏低頭彈了彈衣袖,輕聲笑道:“紀大人平日和漢王交情莫逆吧,呵!”
心中一驚,紀綱下意識的朝四周看去,等覺沒人能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後,才低聲呵斥道:“胡什麽,張灏,老夫可警告你,如果你敢胡亂張揚,可别怪我到時不客氣。”
不屑的笑笑,張灏朝着宮門外随意一指,道:“午門那還跪着黃淮大人呢,如今漢王可是占着上風,您又擔心害怕什麽?放心,今後我可就是漢王的舅子了,這下不怕了吧?”
“舅子?”紀綱楞住了,随即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信息,哭笑不得的低聲道:“那又如何,世兄你今天犯魔怔了?這等事也敢出口來。”
這奪嫡之事盡管被傳得沸沸揚揚,這些年生多少朝臣互相攻殲之事,甚至漢王朱高熙總是自诩爲唐太宗李世民,那可是玄武門誅殺兄弟之人啊!以至于就算是平民百姓也都人人盡知,漢王對太子那是不安好心。
可是明面上誰又敢議論此事,這紀綱就算是暗中相助漢王朱高熙,可也不敢提起半口風,他也清楚,自己的立場根本瞞不過對方,如今張灏就算是交代了緣由,或許日後還真是友非敵,或許大家今後會同舟共濟,可也得張口警告一下,此時這紀綱多少有爲張灏考慮了,畢竟這英國公可是位朝中重臣,而張灏的身份地位也是非同可。
雖不大相信老張家就真的會擺明車馬,從此站到漢王一方,可随着張府嫁過去個嫡出姐,确實和漢王有了非常親密的親戚關系,關鍵時刻該如何抉擇,那肯定是一目了然,就算是保持中立,對現在大占上風的漢王一派來,都是格外顯得彌足珍貴。
果然,張灏神色感激的笑笑,看的紀綱心中一喜,就聽見他低聲道:“今日張灏也不和您紀大人客套,如今算我家倒黴,被陛下憑空擺到了漢王一邊,這太子那裏,也沒法去解釋一番,此等要掉腦袋的大事,誰敢立場不堅定,您的?不然更是落得兩頭不讨好,豈不成了那反複無常的人?”
到這,張灏故意停頓了下,意味深長的繼續笑道:“我到不怕什麽,大不了從今以後閉門不出,老實呆在家中享盡榮華富貴,可是一旦有個萬一,就恐怕身不由己,就怕和您之間,唉,世事難料啊!”
完同情的看了紀綱一眼,感慨萬千的搖頭不語,隻聽的紀綱心驚肉跳,趕緊順着他話中的意思深想下去,沉思了半天,才如夢方醒的雙目圓睜,聲音顫抖的道:“世兄,你,你是在擔心老夫?”
“不好,不好,您就當我一個孩子胡言亂語吧。”
越想越覺得對方話裏面的深意有道理,而且誰不知道眼前這個孩子乃是聰明絕之人,當年年僅八歲時,就能料到大将軍邱福會兵敗身死,要不是經他提醒,陛下當機立斷,派出朱勇晝夜不停的趕到漠北,好歹救出了幾萬殘兵敗将,要是晚了一日,那就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紀綱趕緊拉住張灏的衣袖,也顧不得丢臉,老老實實的急道:“世兄你有話就完,别吞吞吐吐的讓老夫難受,這些年叔叔對你如何,你心中有數吧?不遠的,就那幾個關在大牢中的大臣,一日三餐好酒好肉,沒人拷打逼供,可都是我給世兄的面子啊!”
哈哈一笑,張灏失笑的頭,揚眉笑道:“這當然要承您的情了,要不今日會如此和大人訴此事嗎?不過,唉,侄也有苦衷啊,不敢過于明言。”
這下可急的紀綱火燒火燎的難受,忽然想起一事,眼睛頓時亮了,親熱的笑道:“前幾日還有揚州的鹽商孝敬上來二十萬兩銀子,作爲叔叔的壽禮,一會兒就命管家給你送過去,就算是叔叔的一心意。”
這幾年張灏絞盡腦汁的賺錢,一舉一動哪能瞞得過紀綱,在他以爲,這子就是個貪财的主,财帛動人心,就不信打動不了你,不就是想跟我這要些好處嘛?成,别的沒有,這銀子可管夠。
果然,張灏眼眸頓時也變的亮晶晶的,嬉笑道:“那就多謝叔叔的賞錢了,呵呵。”
“那就快,今後少不得咱倆一起做些大事,那銀錢要多少沒有,還不都是你我掌中之物。”自得的笑笑,紀綱眯着眼睛道,瞧得張灏心中冷笑,跟你一起做大事?做夢吧,老子可沒有奪人家财,滅人滿門的惡心嗜好。
随意的看着周圍公公們的動靜,張灏也不想在戲弄下去,遂漫不經心的道:“我老子在朝中位極人臣,輕易沒人敢惦記,而我又胸無大志,對誰也構不了威脅,老張家有免死金牌在手,也不想趟這渾水,誰吃到那盤中仙桃都無所謂,就算是兩方逐鹿中原,管他最後鹿死誰手,咱家也能跟着喝口湯不是,誰又能不厚待咱家?
可您就得心了,陛下爲何非要把我二姐嫁給漢王,這裏面可透着玄機,侄資質愚鈍,不大看得出來,可您紀大人可是老謀深算之人,應該能品味出一滋味出來吧?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雖平日和紀大人彼此間有些嫌隙,可我張灏的爲人,您多少也能看出來,至今可沒做過一件落井下石的惡心事吧,今日交淺言深,這往後是否還能在一起言談甚歡,可就看您的手段了,多無益,張灏告辭了。”
完張灏就朝着遠方潇灑而去,隻看得紀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竟然一時間瞧得癡了。
好半響,紀綱才狠狠的跺了跺腳,也顧不得有事禀報皇帝,冷笑着轉身離去,隻瞧得那些公公們一頭霧水,都以爲紀大人又被灏二爺氣着了呢,不禁鬼頭鬼腦的面面相視,心中暗自咋舌,如今敢如此埋汰并且氣走,這權勢熏天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大膽之人,恐怕也就剩下遠處那位白衣少年了。
(今天有些不舒服,去了趟醫院,所以更的晚了,還請大家見諒,這章46oo字,就當是兩章吧,抱歉了,還請繼續收藏支持,方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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