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俨并不是蠢人,聽到母親的吩咐,馬上反應過來,連忙端着酒杯向楊廣所在的位置走去,楊格、楊裕等人也跟在楊俨身後,一時間十幾名皇子、公主浩浩蕩蕩向楊廣的方向而去。
馬上就有官員發現了楊俨等人的動向,剛剛還在一邊大吃大喝一邊欣賞歌舞的大臣們頓時安靜下來,目光在這群皇子、公主和楊廣身上轉來轉去,許多大臣都是若有所思。
“皇叔,侄兒敬你一杯,祝皇叔身體安康,心……心情愉快。”楊俨本來是想說心想事成,隻是轉念一想,若是楊廣還想做皇帝怎麽辦,連忙換了過來。
“祝皇叔身體安康,心情愉快!”後面楊格、楊裕等人也跟着道。
“好……”楊廣端着酒杯的手有一點顫抖,他和蕭妃有二子一女,隻是長子卻在十年前夭折,另外一子一女受他連累,此刻正流放在琉球,長子其實也是在琉球染病而死,這讓他深深自責,若不是他貪圖皇位,長子或許不會死,而另外一子一女也不必在海外島嶼受苦。如今看到楊俨等人,又如何會不想起自己的子女?
将杯中的酒一幹而盡,楊廣的眼睛濕潤了起來,楊俨卻沒有多大感受,對他來說向楊廣敬酒不過是完成父皇交給他的一項使命罷了。
衆皇子,皇女向楊廣敬酒不過是這次皇帝大壽的一段小插曲,看到衆皇子已經向皇帝敬完酒,更多大臣湧了上來向皇帝敬酒,這段小插曲之後,百官不再對楊廣避如蛇蠍。對于皇帝心胸之廣更是暗自佩服。
不過,也有人對皇帝此番舉動不以爲然,猜測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更多是想打消遠在數千裏外蜀王的疑慮,促使蜀王早日進京。
益州,成都郡,這裏是天府之國,茶、鹽、鐵、絲綢……不但可以自給自足,而且還有大量剩餘可供出售,因此益州經濟異常發達,農業、絲綢業、手工業、商業都是天下聞名,而這座成都郡的主人,更是統治了整個益州三十多年的蜀王楊秀,以緻在益州,普通百姓隻有蜀王,不知有皇帝。
蜀王府座落在成都的中心,占地廣闊,裏面更是美輪美奂,金壁輝煌,就是大興城的皇宮也不遜多讓,蜀王府假山上的觀星樓更是高達九層,站在觀星樓最上層,整個成都府盡收眼底,讓人不知不覺就會産生豪情萬丈。
私建九層高樓,其實已是一種僭越,隻是在益州,蜀王就是天,雖然免不了有人私下向朝庭舉報,不過,在楊秀沒有從蜀王的位置上下去,誰也拿蜀王無可奈何。
此刻楊秀就坐在觀星樓上面的椅子上,此時他臉上非但沒有什麽豪情,反而一幅愁眉苦臉的樣子。
楊秀已經年過四旬了,優異的生活讓他保養的很好,臉上白淨無比,隻是卻不免肥胖,坐在那裏就象是一大塊肉團,早已沒有原先清秀的樣子,倒是他身後一名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儀表堂堂,和楊秀年輕時候非常相象。
“瓜子,你說要是父王堅決不進京,皇上會不會發兵來攻?”
瓜子正是楊秀長子的小名,對于這個兒子,楊秀顯得特别寵愛,幾乎所有大事都要在觀星樓與兒子相商,反正這裏九層,隻要派人守住樓下,也不怕有人會偷聽。
這已是皇帝大壽過後的一個多月了,在皇帝大壽前曾派過三批使者,讓蜀王本人進京爲皇帝祝壽,楊秀卻一直不爲所動,這些年,皇帝不知下過多少次诏讓楊秀進京,楊秀卻一直置若罔聞。
楊秀開始不願進京是晉王謀逆,楊秀擔心自己進京會失掉權力,到了後來,随着拒絕的次數越多,楊秀反而處之坦然,益州道路艱險,他手中又有數萬兵馬,除非皇帝發大兵來攻,否則對他也是無可奈何。
他在益州爲王,随心所欲,又如何願意回到京城,萬一皇帝将他扣在京城,收回益州的封地,如何是好?所以楊秀每次都找借口推脫,好在這些年皇帝好似默認了他的所作所爲,一直沒有對他太過嚴厲,有時隻是下旨溫婉勸說,楊秀愈加不在意。
不過,這次明顯不同,在皇帝大壽前的幾批使者還好,隻是勸說他進京,這次的使者帶着皇帝的旨意卻非常嚴厲,昨天使者到達時,直接命令楊秀三天之内即刻起程進京,若是再行耽擱,将以謀反論處。
“父王不用擔心,蜀道艱難,大軍又豈是說發就發,素性一不做不二休,直接将欽差殺了,皇上追問起來,就說沒有見到過什麽欽差。”楊瓜惡狠狠的道。
“殺了?”楊秀的眼睛眯了起來,有所意動,隻是馬上回過神來:“不妥,不妥,昨天替欽差接風,見過欽差的官員頗多,難免有官員會露出口風,即使殺了也無濟于事,何況這個欽差不是别人,仍是唐王二公子,說起來還是自家親戚。”
“可是父王不殺也不行,難道父王三天内真要起程回京不成?”
楊秀猛的搖頭,要讓他進京,那比殺了他還難過:“孤王當然不回,這樣,從明天開始孤王就不露面,由你去接待欽差,三天過後,就說孤王得了重病,不良于行。”
楊瓜不由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父王,你已經生病十多次了,這次恐怕不行。”
楊秀懊惱的伸出五根短短的手指在腦袋上拍了一下,唉聲歎聲起來。
“父王不必煩惱,不如孩兒代替父王進京一場。”
楊秀遲疑的道:“這行嗎?”
楊瓜道:“父王體胖,不耐久行,孩兒是蜀王世子,代替父王進京是天經地義之事,就是皇上也抓不到什麽把柄,孩兒早就聽說京城繁華,外邦之人絡繹不絕,孩兒正好去開開眼界,看看與成都相比如何?”
楊秀聞言大爲感動:“好兒子,不虧父王疼你,還是你能爲父王分憂,這樣,你明天就起程跟随欽差回京,皇帝即然連二哥也放了出來,諒也不會爲難你這個小輩。”
就在楊秀與兒子商量如何應對欽差時,這次擔任欽差的李世民也正在與副使商量如何讓蜀王進京,益州爲京城大後方,以前皇帝一直念着兄弟之情,又因爲要對外用兵,不想内亂,皇帝才對蜀王百般容忍,眼下蜀王在益州自成一國,雖然每年還有向朝庭繳納賦稅,隻是官吏任命,軍隊招募之權全操于蜀王之手,皇帝自然不能一直容忍下去。
李世民剛過二十歲,他是前科明經科的進士,科舉經過數界越來越正規,明經,明史,明字,明法四科成齊頭并舉之勢,但在一般士人心目中,明經一科士子還是要比其餘三科高上一籌,這種看法就連皇帝也無法改變,楊勇隻得盡量壓低明經一科的錄取比例,隻是這樣一來,明經一科中舉之人分外艱難,反而又印證了明經一科高人一等的地位。
接理說,以李世民的資曆沒有資格擔任宣蜀王進京的欽差一職,何況這次更等于向蜀王下最後通諜,沒想到皇帝偏偏點中了李世民,這讓許多大臣大惑不解,若是說因爲李世民與皇帝有親戚關系,皇帝才特意照顧,李淵的關系才更親一層,隻是李淵卻混得非常不如意,十幾年來,李淵一直在五品的官位上打轉,不上不下,尴尬的很。
蜀王桀骜不馴,十幾年來一直不肯進京,此番要讓蜀王乖乖進京,談何容易,逼得急了,說不定連欽差都有性命危險,李世民深知益州是虎穴,但也正是他的機遇,若是他能讓蜀王進京,朝庭不動刀兵重新将益州納入治下,他的功勞自然少不了。
對于父親十幾年得不到升遷,李世民經常爲之憤憤不平,李淵自然不會和兒子談及年輕時和皇帝之間的間隙,在李世民看來,父親之才不要說爲一郡之首,就是出閣入相,成爲六部主官也綽綽有餘,皇帝一向英明,偏偏對他父親卻犯了糊塗,這自然是皇帝對自己的父親有偏見,李世民在路上就發誓這次一定讓蜀王老實進京,立下功勞,也好糾正皇帝對父親的偏見。
昨天的見面,李世民已經看穿了蜀王不想進京的想法,非常人行非常事,他這次打算等再見到蜀王時,若是蜀王還不肯進京,他直接出手挾持。
對于李世民的想法,副使吃驚的連連搖頭,挾持本朝親王,這個想法太瘋狂了,何況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一不小心,自己先要把命丢了。
“你放心,明天不用你動手,本使親自出手。”見到副使有點害怕,李世民連忙勸解。
誰動手還不是一樣,難道李世民失手了,他就能逃得了,副使心中發苦,隻是深知不可能拗過李世民,隻能無奈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