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楊廣重新踏入皇宮時,一支龐大的車隊将整個京城北門道路塞滿,數百名甲士護着一支車隊辚辚的駛了過來,隊伍中間是一輛華麗的馬車,馬車上坐着一名相貌威嚴,頭戴金盔的中年人。隊伍上方旌旗招展,繡着一個大大的漢字,四周圍繞着數條張牙舞爪的四爪金龍。
正在路上行進的百姓見到這支隊伍連忙回避,四爪金龍,那隻有親王才能使用,有明白之人便嘀咕了一句:“皇上大壽,漢王也回來了。”
不錯,确實是漢王楊涼的車駕,現在大隋隻有五個親王,漢王,蜀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其餘三人是皇子,長子楊俨封魏王、次子楊格封趙王、三次楊裕封楚王,至于郡王則有十數人之多,多是皇帝的堂兄弟。
“漢王回來了,不知蜀王會不會回來?”又有人嘀咕了一句。
“皇上五十大壽,誰能不回來,前些日子魏王、趙王、楚王不是都回來了麽?”另一人連忙回道。
“那不一定,皇上四十大壽蜀王不就是沒有回來麽,聽說蜀王在益州俨然成獨立王國,車杖,禮議多有僭越,皇上下過數次诏都不回,這個蜀王不會是想反了吧?”
“噓。”另一人吓了一大跳,連忙朝四周看了看,見無人注意到自己才松了一口氣,埋怨道:“你找死啊,這話也敢随便說,當心被暗衣衛聽到,告你一個诽謗親王之罪。”
那人說完本來也有一點害怕,聽到同伴這麽一說反而不服氣起來:“什麽诽謗親王,人人都知道蜀王十數年沒有回京,若無反意,焉然如此,皇上對蜀王念及兄弟之情才隐忍到如今,現在皇上過五十大壽,若是蜀王還不進京,皇上勢必要采取行動,蜀王過慣了土皇帝的日子,必定不會放棄手中的權力,你等着看吧,蜀王肯定要反。”
“越說越離譜了,算了,不和你說了。”另一人生怕惹禍,連忙匆匆離開。
旁邊的這些議論聲自然傳不到漢王楊涼的耳中,他此時正失神的看着京城高大的城牆,嘴裏喃喃自語:“孤王終于回來了。”
楊涼是從草原而來,這些年,楊涼幾乎沒有離開過大草原,現在原先的東突厥大草原對大隋越來越重要,不但每年要給内地提供上百萬馬匹,數百萬牛羊,最重要的還是天賜大銅礦的開采,這個銅礦每年出采精銅已達六千多噸,大隋每年用銅量的八成都是來自于天賜銅礦,以至有了天賜銅礦後,南方那些品位低,存儲低的小銅礦無一例外作了封礦處理。
盡管如此,楊涼在草原上過得并不舒心,東突厥已經不存在了,西突厥爲了躲避大隋鋒芒更是遠遷萬裏,整個草原上,除了一些已接受大隋統治的少量牧民、國内流放的罪民,少量遷移的百姓,整個大草原算得上千裏無人煙。
這對于一心想馳騁疆場的楊涼來說,這簡直是一種煎熬,他無時無刻都想離開草原上這個鬼地方,隻是他連向皇帝請調了數次,皇帝都沒有允許。
楊涼并不是什麽蠢人,有楊廣的前車之鑒,哪還不知自己這個皇帝兄長對自己的防範,草原上有銅礦,有駿馬,這些都是富可敵國的财富,有一支強悍的軍隊,這支軍隊跟随了楊涼十餘年東征西讨,深深打上了漢王的烙印,可惜偏偏沒有鐵器,沒有戰士所需的糧食,沒有布匹,沒有茶葉……
一旦朝庭斷了這支軍隊的供應,軍隊雖然不至于餓死,隻是馬上就會沒有作戰的武器,沒有禦寒的衣服,習慣了後勤無憂的大隋軍隊學不了突厥人隻喝馬奶,吃羊肉的日子,不消一年就會自行崩潰,楊涼在草原上熬了七八年後,原先的一點想法早已經沒了,他手下的軍隊也幾乎換了一茬,這次回到京城,他想再一次向皇帝提出申請,哪怕是讓他做一員普通的将軍,沖殺在最前線,再也不願死守在沒有敵人的大草原上。
“王爺,皇上就要裏面,你可以進去了。”麥鐵杖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楊廣的回憶。
揚廣啊了一聲,悄悄的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向眼前的殿門走去,心頭不由忐忑起來,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自己犯錯時害怕兄長責備時的情景,哎,要是真能回到小時候多好啊。
走進殿門,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背影映入楊廣眼中,楊廣心中一顫,跪了下來;“罪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勇轉過身來,這是十幾年來兄弟兩人第一次相見,見到楊廣蒼老的面容,不由一呆,楊勇的相貌更多與楊堅相似,所以身材高大,威嚴有餘而俊朗不足,而楊廣卻更多與獨孤氏相似,年輕時俊俏無比,此時的楊廣卻是臉色臘黃,瘦如皮包骨頭,表面看來,比起楊勇足足大了二十歲也不止。
“起來吧。”看着楊廣此時的面容,楊勇實在難予和十四年前神彩飛揚的面容聯系起來,心中也不由微微起了一點波瀾。
“謝皇上。”楊廣的禮節做得中規中矩。
這畢竟是兩人十數年第一次相見,一時之間都相對無言,沉默半響,楊勇才問道:“這些年,你可恨過朕?”
“罪臣得予活到今日,全是皇上寬宏大量,罪臣并非不知好呆,又如何敢怨恨皇上?”
“是不敢,還不是不會?”
“臣該死,說錯話了,臣從來就沒有恨過皇上。”
看着楊廣誠惶誠恐的再次跪下,楊勇不由歎了一口氣,自己到這個世界,楊廣不過八歲,整天象一隻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身後,楊勇對楊廣又何嘗沒有一分感情在,正是這份感情,楊勇才沒有殺楊廣,隻是囚禁了事。
天子爲天下至尊,卻是孤家寡人,這個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因爲你要防備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親近之人,兄弟、妻子、兒女……
“起來吧,朕幽禁你十幾年,你恨朕也是應該,朕并不怪你。”
楊廣不知皇帝此話真假,卻是依然不敢起身:“臣罪有應得,這些年日夜反思,絕不敢一絲一毫怨恨皇上。”
“日夜反思,這些年你日夜爛醉如泥,談何日夜反思?”
楊勇不由斥道,楊廣更加不敢擡頭,見到這個情景,楊勇不由素然,口氣轉溫:“朕讓你起身就起身,還賴在地上幹什麽?”
前面一句尚可,後面一句不知不覺又嚴曆起來,做了十幾年皇帝,楊勇已習慣了用威嚴的語氣,楊廣聽得一驚,卻是不敢再跪。
“朕派麥鐵杖給你送的芒果,你可吃了?”
“回皇上的話,罪臣已吃過,此果香味濃厚,實仍天下奇珍?”
“那就好,阿摩,你想不想重複自由,治理一大片領土,每天都可以吃到這樣的奇珍異果?”
楊廣的臉唆的一下發白起來,以爲楊勇試探他,連忙堅決搖頭:“回皇上,臣不想。”
“當真不想,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麽?”
說完,拉着楊廣來起剛才所看的地圖面前,這是一幅世界地圖,憑着楊勇以前的記憶所畫,當然其中有許多錯誤,隻是幾個大洲的方向卻不會差,看到這幅圖,楊廣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一直以來,他的心目中大隋就是天下中心,疆域萬裏,其餘地方不過是不毛之地,不過,這幅圖上,大隋的領土尚不足其中的十分之一,而且更不是在世界的中心。
“這是……”
“不錯,這是整個世界的地圖,我們所住的地方是一個球體,中原隻占一小部分地方,你以前一心要做皇帝,看中的隻是中原之地,朕看中的卻是整個天下,眼下我大隋文明,軍力都爲整個世界之冠,隻要漢人不内鬥,終究有一天會踏上所有的地方,讓全天下都成爲大隋的領土,要想漢人不内鬥,首先要你我兄弟不内鬥,朕的子女不内鬥,以你之罪,賜死并不爲過,朕禁你,囚你,最終還會将你放出來,一方面是是因爲朕還念着兄弟之情,另一方面不想給朕的子女開一個兄弟相殘的先河。”
楊廣聽得冷汗淋淋,心中卻又有幾分歡喜,盡管他不明白世界怎麽會是一個球體,更不明白自己的皇兄是如何得到這幅地圖,隻是知道,說不定自己真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至于大隋軍力,文明是否是世界之冠,他倒是自信無疑。